窗外有雨





还没有接上计程控车公司。 
水泽小心翼翼地避开从伞尖滴落的雨水,站在人行道上。 
他抬头看着在雨中仍然很显眼的华丽大楼。 
“医生果然是赚钱的行业啊……” 
他不由得把这栋大楼跟自己住的公寓拿来做比较,再度确认手上那张辑录照的地址栏。 
没错,就是这栋大楼。 
星期六中午前。 
因为胃痛和被主治大医生拿走驾照的关系,今天休假日他还是得上班。 
到公司前,他必须去向日下部拿回驾照,到医院去开回公务车。 
所以他提早离家,靠着日下部驾照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老实说,这段路还挺远的。 
因为业务工作的关系,他常开车四处跑,看了地址大致就知道位置所在,看到日下部的地址时,他的脑海里就浮起有樱树堤防的河岸市街。 
他认为走路只要二下分钟就到了,便撑着不常用的伞走在从昨夜就一直下着的雨中。 
平常总是经车代步,都快忘了走路的感觉了。尤其是雨天,下雪天也一样。 
搞不好会下雪。 
他一边想着,一边笨拙地避开水洼走着。 
他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比原先预定的时间多出许多。 
水泽穿过一扇大玻璃自动门,进入大楼内。 
眼前是一面自动锁面板,旁边则有各个住户的信箱。 
水泽不知如何处理濡湿的伞,和那件只在假日上班时穿着的卡其色外套,呆立在对讲机前面。 
外套里的毛衣都湿了,感觉好沉重,而吸了许多雨水的牛仔裤也一样笨重。 
虽然只是来拿回驾照,可是他实在提不出勇气拜访只在医院见过面的主治医生的家。 
他无聊地看着将内外区隔开来的玻璃窗。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态势。 
水泽调整了一下呼吸,手伸向对讲机,按下703。 
“哪位……” 
经过长久的等待,正怀疑日下部是不是还没有下班时,对讲机里传来细细的声音。 
“我是水泽,昨天在医院麻烦你了,我的驾照……” 
话还没说完,连接电梯大厅的自动门就突然开了。 
水泽瞬间吓了一跳,不降敢动。 
随既想到是日下部帮他开了门,便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部电梯,其中一部停在一楼。 
水泽深深吸了一口气,踏进电梯。 
“哇!好乱!” 
水泽忍不住叫道。 
贴着日下部门牌的房间信在七楼角落,门微微开启着。 
正确说来是没有紧紧地关着。 
看样子他连门链也没上。这样子,楼下的自动门根本就没有防盗的意义了。 
水泽愕然的按下了门旁的电铃,水静待了一会儿。 
门内许久都没有动静,水泽不耐地又按了一次铃。 
他把耳朵凑近门缝,确认里面响起了门铃声,又等了一会儿。 
还是寂静无声。 
刚才明明在楼下对答过了,不应该不在家的。 
水泽感到生气,胃又隐隐作痛。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生气,同时摸上门把。 
“……日下部医生,你在家吗?我是水泽。”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对里面招呼。 
还泛着新建筑味道的玄关,放着一双被雨水濡湿的皮鞋。 
“日下部医生,你在吧?” 
水泽又叫了一声,下定决心脱了鞋。 
他不了走廊,蹑手蹑肢的。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但是心里有点畏缩。 
来到走廊尽头推开嵌着毛玻璃门。 
“医生,你怎么了?” 
一副刚从外头回来,还穿着西装的日下部的身体,以半落在地上的姿势横在窗边的沙发上。 
水泽跑过去抱起那瘫软的身体,瞬间他发现—— 
“睡着了……” 
水泽仔细一瞧,日下部正在他怀里发出安稳的鼻息 
疲累重重地压在他的双肩上。 
水泽原本不想理他的又觉得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该做的事。 
水泽弯下身体,小心地杨将日下部扶上沙发。 
“……啊,水泽先生?” 
这时日下部微微睁开了眼睛。 
美丽的眼睛好似还没睡醒过来茫茫然的无法对焦。好似罩着一层烟雾一般。 
日下部的眼神,让近距离俯视的水泽慌了手脚,发现自己的失态更使得水泽焦躁不安。 
结果,他不知道该拿抱着日下部的手怎么办,动都不能动。 
“对不起,我听到门铃响可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水泽突然想起一件事。 
“医生,我是来拿回驾照的。我得趁假日把公务车停回公司的停车场。” 
他就着抱住日下部的姿势说道。 
日下部突然把手伸向水泽的脸,用指尖轻轻的触摸着。 
“难不成你昨天淋雨回去了?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不,我搭计程车回去,没淋雨,我没事。” 
感觉到日下部指尖的炙热温度,水泽又是一阵慌。 
他不理会日下部,粗暴地将他抱起来,企图让他坐到沙发上。 
他慌乱地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日下部的驾照。 
“还好,你也得开车上班吧?还好吗?” 
日下部缓缓接过驾照,然后从西装的内袋里拿出深绿色的名片来。 
仿佛交换什么似的,将放在夹内的水泽的驾照拿给水泽,同时说道: 
“平常我是走路上班的,这里离医院不远。” 
水泽差一点要骂一声:狡猾的人! 
他极力忍住,接过驾照放进口袋里,确认过后俯视着仍然一脸睡意的日下部的脸。 
水泽的心头有一股怒气:如果走路上班,就不要带着驾照四处乱晃! 
可是,精神不济地坐在水沙发上的日下部,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水泽的不悦,又优雅地捂着脸打了个呵欠。 
水泽虽然觉得漂亮的人不论什么表情都一样漂亮,可是大概是看惯了吧?心头也不太悸动了。 
他只是对那看起来美丽无比的睡脸感到生气,同时胃又钝痛起来。 
因为驾照被拿走而感到不便的只有他。 
他因此没办法翅公务车还给公司,也没办法处理做了一半的工作,甚至还要假日来加班。 
“你的房间在起居室隔壁的客房。停车信是地下的203号。如果身体不舒服,半夜叫我也无妨。不要工作过度,早餐要吃,午晚餐也最好定时吃。三餐饭后一定要吃药。……报告完毕。” 
日下部毫无条理地用充满睡意的声音说道。 
然后在水泽还来不及反问的时候,就横倒在沙发上,一副要睡回笼觉的态势。 
“医生,请你不要自说自话。我并没有决定要来这里住!” 
“这是主治医生的指示。” 
他用半昏睡的声音说着,随即摸索西装的口袋,拿出和名片盒一样颜色的钥匙夹。 
“这是房间的钥匙,你拿去……” 
话才刚说完就沉沉地睡去了。 
水泽呆立在沙发旁边,,愕然地俯视着那张安适的睡脸。 
——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擅自要自己搬来住,还把一张跟医院里截然不同的毫无防备的睡脸,呈现在别人面前。 
要说截然不同,这个房间也一样。 
水泽这时才有时间好好地打量着起居室。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二十叠宽的起居室里,只看到和玄关呈一直线的窗边大沙发。 
其他的就是罩着清洗袋的西装和衬衫。外套散落一地,堆起一座小山。 
后面则是一样罩着清洗袋的夏季薄上衣和冬天的厚羽毛被。旁边则是薄薄的白色窗帘。 
起居室南向的大窗户外只能看到仍然暗沉的雨云。 
还好这附近没有比七楼更高的建筑。隔着没有窗帘的大窗户可以看清楚外头。 
除了清洗袋外,还有很多书和报纸,以及不常见的装潢杂志。 
水泽捡起沙发底下翻开着的杂志。 
名称是《最新循环器研究》。 
难怪水泽没看过,这是一般书店没卖的医疗相关人士专用的情报杂志。 
底下则是一些报纸,还有很多广告单。 
至少也该整理出一个干净的地方。 
水泽无意识地开始整理起报纸,将他看到的报纸和《最新循环器研究》放在一起。 
水泽又到起居室对面的厨房去看了看。里面简直就像一个不可燃垃圾场。 
空啤酒罐和细长的洒瓶,塞在半透明的垃圾袋里,地上还滚躺着一公升装的日本酒。 
水泽捡起一看,是他也听过的不容易拿到的大吟酿的酒瓶。 
冰箱里可能全都是酒。 
水泽看着量身订做的双开式在冰箱。 
瞬间他有打开来看的冲动,随即又打消了念头。 
一个医生在指导患者遵守规律的饮食生活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纠正自己这种靠酒瓶过日子的生活啊? 
这时起居室那边响起金属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医生 ?” 
水泽从厨房回到沙发前面。 
日下部仍然像小孩子一样,靠着的自己的手臂酣睡。 
地上有日下部刚刚拿也来的钥匙夹,里面隐约可看到银色的钥匙。 
大概是钥匙落在地上的声音。 
水泽捡起来,将钥匙放回夹中。 
他发现里面有两支形状一样的钥匙。 
从三小来判断,可能是这个房间的钥匙。 
难道他把平常用的钥匙跟备份钥匙一起带在身上?其实以日下部的生活来看,这也不无可能。 
两把钥匙放在一起,万一钥匙夹弄丢了的话怎么办? 
水泽松开环扣,拿出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夹和其他钥匙整理好,想放回日下部手中,倏地停下动作。 
这么一来钥匙夹是不至于弄丢,可是备份钥匙可能会掉在地上或沙发细缝。 
最后恐怕就找不到了吧? 
既然他都说要水泽拿钥匙了,水泽拿走或许孔没什么不好。 
与其在这里弄丢,不如先帮他保管一下,以后再还他就好了。 
水泽想着,把钥匙放进口袋里,然后把钥匙夹放在日下部的手里。 
他翻找着清洗袋,找到深茶色的毛毯,拿也来盖在缩在沙发上的日下部的身上。 
我是不是太鸡婆了? 
瞬间水泽这样想着,可是看到穿着外出服蜷缩在沙发上的日下部时,就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他私底下的样子,实在跟在医院里那种完全没有生活感的冷酷模样判若两人。 
水泽想了下,瞄了手表一眼。已经过了中午,虽然是休假日,但是过了中午才加班,工作根本做不完。 
水泽赶紧悄悄地拉开通往玄关的门。 
临走之际,他回头看了一下仍然在沙发上睡觉的日下部。不知为什么,他脸上竟带着笑意。 
窗外仍然下着雨。 
又来了……。 
假日加班,把工作做完时已经超过晚上七点了。水泽提着料理店的袋子,来到日下部大楼下的大厅。从日下部的钥匙夹里拿下来的钥匙,温热地躺在口袋里。水泽用手摸了摸钥匙,看着眼前的面板。 
在对讲机底下有住户用的钥匙孔。只要插进钥匙,就可以直接进到日下部的屋里了。 
不,问题不在这里。 我为什么要买两人份的晚餐到这栋大楼来? 
水泽自问自答了好几次,瞪着自动锁面板。 
加班回家时他顺路到刚出炉的杂菜店去买菜,因为他已经吃腻了外食。 
胃不好时最好吃容易消化、低脂的食物。蔬菜和纤维质多的东西,会刺激胃的形膜。不过老是吃稀饭也不好,得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但是水泽的生活方式,让他根本无暇每餐都顾及到这些。 
他常常早餐没吃,中午吃外食,晚上则在加班途中到便利商店随便买来吃,或跟同事一起去吃。 他常常因为工作忙碌而没吃饭,因此也忘了饭后该吃的药。 
昨晚日下部说的没错:“得有人盯着你过日子才能治好病。” 
——可是,该有人盯着过日子的人应该是日下部医生吧? 
于是他在购物篮里放了两人份的食物。 
就这样,他自行提着塞满了食物的袋子来到日下部的公寓。 
可是—— 
水泽却提着购物提站在门口。 
装着杂菜的袋子还是温热的,他一双手提着袋子,面露苦恼地呆立着。 
日下部擅自决定要他到这里住个两、三星期,还把钥匙交给他。他是拿了备份钥匙,但他只是想帮日下部保管而已,等日下部醒来之后再还给他。 
怎么会买了食物来找他呢? 
.尽管他在杂乱的房里,穿着外出服睡在按发上。房里都是酒和空酒瓶,也不知道他值晚班时是不是吃了饭。 
这是日下部医生的事情,不是我该插手的。 
水泽提着食物袋摇摇头。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摸微温的钥匙。不知道为什么,提在手上的食物袋突然变得沉重了。 
还是放不下他。 
水泽下定决心,把备份钥匙插进自动锁面板下的钥匙孔,瞬间,自动门喀的一声开了。 
水泽拿着食物袋,走进大厅。 
“对不起,日下部医生?” 
水泽拉开玄关的门,只看到屋内洒满了蓝色的月光。 
看日下部白天那么疲累的样子,现在大概还睡着吧? 
水泽抱着袋子,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在走廊上。 
“医生,你醒了吗?” 
他先招呼了一声。 
窗边的沙发上有编成一团的毛毯。不用说他也了解。 
水泽悄悄走近,俯视仍然保持着和白天一样的姿势昏睡的日下部。 
长长的测海覆在额头上。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也映在他低垂的睫毛上。 
瞬间,水泽的心头狂跳了一下。 
“……啊,是水泽先生啊?” 
日下部好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