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叶卫军敲着键盘调侃:“还是这么好收买啊,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看紧些。”

周坤笑道:“她也是会看人的,谁对她好,谁居心叵测,她自己能分得清楚。”

高涵跟周坤聊熟了,也就不客气地问起她与高奶奶的关系,周坤说:“晓玲跟我的确是朋友,我们在白兰同好会的论坛上结识。”高奶奶的全名叫林晓玲。

高涵说:“我听小姑提过这个事,你的网名是不是叫阿草?”

周坤点头,眼神在瞬间变得柔和似水。

据高涵讲,奶奶的弥留之际叫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高阳“,这是高涵爷爷的名字,另一个就是“阿草”,高涵的小姑知道高奶奶有这么个叫“阿草”的网友,可惜两人一直没能见面,于是她便给“阿草”发了一封站内私信,简单告知高奶奶的情况并且留下了手机号。

周坤在两天后才看到短信,当时她人在外地,高奶奶已经去世,她立刻打手机问清地址,连夜赶到殡仪馆,也算是见了最后一面。

但周坤认为高奶奶最后喊的那个名字也许另有其人,高涵再追问,她就不往下说了,只提示了一句:“你想想白兰花的花语。”

白兰花的花语是——纯洁的爱、真挚的感情,高涵与李安民两相无语。

选定房子后,叶卫军秉持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联系好了房主就立即带周坤去看房子,留李安民和高涵两姐妹淘看店。

周坤留下的话让高涵思考了很久,然后她做了一番大胆的妄想:“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我爷爷,不过那个叫阿草的应该是我奶奶的初恋,初恋最难忘,说不定那个阿草曾经送了朵白兰花给奶奶,但是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所以奶奶才独爱白兰花,用白兰来纪念那段逝去的美好感情。”

李安民的浪漫细胞全都死在吃喝偷懒上面了,她说:“也许是好姐妹,像我俩这样的,以前的好友感情更深厚。”

高涵对这方面比李安民敏锐:“如果只是好朋友,周先……周小姐就不会欲言又止,奶奶肯定跟她聊了不少闺房密语,以后有机会再问问。”

李安民用手刀劈她额头:“就算是你奶奶,也别总想着去挖掘她的私事,人周先生提点到这份上已经够可以的了。”

高涵叹了口气,“也是,有些话对家人反而不好倾吐,话说回来,没想到周先……周小姐跟叶老板也是旧识,世界可真小。”

李安民笑着说:“无巧不成书嘛。”她真心觉得跟叶卫军有交情的都是些个性突出的奇人怪客。

过了没两天,系里上大课,周坤出现在讲台上,李安民这才了解到,原来她被工大特聘为美术系客座高级讲师,对此,高涵引用了西游记里的一句话:“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安民总结:“这就是缘分,以前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高涵说:“这辈子的缘分是上几辈子的积累。”

最近有缘人貌似多了些,李安民只能祈祷千万不要是孽缘。

红手观音01

为了丰富学生的生活体验,培养实践创作能力,工大艺术系组织美术专业生进行为期十天的户外写生活动,自费五百元,学生加教师总共三十来人,相当于一次集体旅游,周坤作为特殊指导也受邀参加了这次活动。

由于丽丽不能像正常小孩一样上学,有工作时,周坤就把她丢在中介店里让叶卫军看管,晚上再接回住处,外出十天不方便用短期对策,只好把孩子带着跑,丽丽这娃除了有些认生,其他都好,只要吃饱了她就乖乖的,一路上不吵不闹。

车子开了半天一夜,清晨时到达竹山县浣溪镇,山村里早雾蒙蒙,空气中带有竹叶的清香,远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扛担子的师傅从雾里徐徐走来,这是副馄饨担,一根毛竹挑着两个三角架,前面放着柴炉、铝锅、铁锅等器具,下面放着各种调料,后面为屉子,抽屉内一板一板地排放着现成的鲜肉馄饨,抽屉边上挂着个大木桶,承重的横担上则绑着桌子长凳,这全副家当沉重无比,将老师傅压得弓起了腰,他一手扶担子,一手敲竹梆,扯嗓子吆喝:“卖馄饨咧,鲜肉小馄饨。”

司机老陈从驾驶室跳下来,对着师傅挥手打招呼:“徐老,这么早就出来做生意呐。”

老陈是当地人,他说徐师傅的薄皮香汤馄饨是镇上一绝,早晨吃碗徐氏馄饨已经成了小镇居民的生活习惯,汉朝以吃馄饨祈求天下太平,能赶上吃头汤是福气。

白伏镇上也有馄饨摊,都是三轮车架着摊子跑,像这样挑担子走街窜巷的实为少见,学生们没吃早饭,见这有汤有水的,都想尝个新鲜。

徐师傅在街角摆开摊位,手脚麻利地烧水煮汤,众人排队领碗,没多久就把七层抽屉的馄饨给清扫一空,徐师傅从木桶里拿出面皮绞肉又包起了新的馄饨,这时雾气渐散,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徐师傅的馄饨摊也变得热火朝天。

这个黝黑精瘦的老师傅话不多,头戴毡帽,身穿老旧的深蓝色工作服,脚下蹬着解放鞋,白围裙上油渍斑斑,每次下馄饨之前他都会仔细清点数量,一份十六个不多不少,但是李安民发现丽丽碗里的馄饨多了五个,虾米蛋丝的料也比其他人足,细节上见真品质,李安民对徐师傅多了几分好感。

在老陈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向预订好的宾馆存放行李,三人间自由组合,由于丽丽紧粘着李安民不放,周坤只好跟她与高涵两人住在一起。

稍事歇息后,大部队开往附近的唐家岭,这个自然景区主要由三部分组成——葱翠幽静的小佛山、烟柳依依的琅月湖以及繁花似锦的湖心小岛锦霞洲,学员分成三组,各去不同的景点写生。

李安民所在的小组由周坤和一名王姓女老师带队,他们分成两拨坐快艇往湖心岛进发,开艇的小伙子很健谈,一见人多就精神抖擞,打开话匣子淘淘不绝地说道:“咱这儿不是什么名胜景区,平时冷清得很,附近居民来游园都不愿花钱,我这船有一星期没带到客人了。”

他单手把持方向,为了显示技术还走了个大S型线路,激起晶莹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飞溅,李安民抱紧丽丽,生怕她成为小哥秀技术的牺牲品。

锦霞洲最美妙的地方不是它自身的景色,而是岛外风情,在西面亭台上登高远眺,长堤卧波、绿带缭绕,远处青山叠起,近处碧水长天,轻风拂过时烟云舒卷,美得别具一格。

岛上除了花圃就是树,没什么值得游览的独特风景,作为写生场所倒是不错,开船小哥对周坤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管理室,我随叫随到。”

老师一声令下,大伙挑角度占地盘,各自把画具摆开,李安民选的地方视野不好,但很安全,她跟高涵两人并排坐,把丽丽夹在中间,周坤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李安民摸着丽丽的头说:“没什么,她乖巧得很,也不会乱跑,你去帮我们打水吧,我看着她就行。”

周老师提着两橡皮桶任劳任怨地去打水了,王老师也在替别的同学打理准备,他们这个组相当和谐,两老师不端架子,师生之间像朋友一样相处自然。

高涵见丽丽靠在李安民身侧,笑嘻嘻地提建议:“我看你认她做干女儿好了,不然总妈妈、妈妈的叫,对外人解释起来也浪费口水。”尤其涉及智商问题,不太好说。

李安民无所谓地耸肩:“妈妈就是个称呼,跟卫军哥叫我小妹没什么区别,不需要解释。”

高涵不怀好意地瞥她:“丽丽叫你妈妈,叫叶老板爸爸,你们三人凑一起,不就成了一家三口?被人误会了你也不解释?”

李安民戳着下巴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落下三字:“不解释。”

高涵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凑近了问:“喂……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李安民眯着眼睛裱纸,答非所问地说:“这跟那两码事,外人怎么想干嘛要去在乎。”

周坤提来桶,又去帮其他学生打水,高涵看着她的背影,咂嘴道:“暴敛天物,她一开口,地上全是玻璃渣。”

李安民被她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玻璃渣?”

高涵捧起心口:“少女玻璃心碎成的渣,到现在我们班还有人怀疑她的性别。”降低音量又接了句,“还有性取向,八成是那个,要不干嘛打扮成男人样?擦,我甚至觉得她比叶老板还有男人味。”

李安民咧嘴坏笑:“我看你有点危险——身后一步是悬崖,千万别掉下去。”

高涵翻她白眼:“我要是掉下去,你奏是那第一个遭殃的。”

李安民伸笔在她的画纸上点了一下,笑着说:“赶快刷吧,早完早省事。”其实没多少人在认真作业,交钱出来都为了一个“玩”字。

画了一会儿,丽丽拽住李安民的衣角说:“妈妈,尿。”

这意思是想小便了,周坤指着花圃后面说:“顺着鹅卵石路一直往前,那儿有厕所。”

高涵、赵小薇与王老师也跟着一起去。

公共厕所,尤其是这种景点的公共厕所,卫生环境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李安民早做好心理准备,但真看到了屎蛆满坑的肮脏画面还是忍不住犯恶心,跟乡下茅房有一拼,臭气熏得人不敢用鼻子呼吸。

之前听管理室大叔说出水系统坏了,他隔段时间叫清洁工人上来清理一次,根据这堆积程度推断,隔的日子是相当长啊。

王老师捂着口鼻惊呼:“怎么脏成这样?叫人怎么上!”

高涵跑到男厕所瞅了瞅,那儿比较“干净”,于是几个人轮流在男厕解决问题,回程时,她们没走原路,从厕所后方绕到一座竹林前,恶臭味顺延到这里不减反增,苍蝇成群结队地在林间盘旋。

高涵踢着地上的包装袋,狠狠咒骂:“就门前三寸土能看,高筑墙广积粮,垃圾围在后面,还锦霞洲?敢情全是琳琅满目的米田共呀!”

赵小薇脸色发白,扇着手挥开苍蝇,低眼一瞟,说:“你看,还真围了起来呢。”

竹林外用红色的塑料包装绳拉了两圈线,王老师说:“这应该是为了防止游客进林挖竹笋,有段时间挖笋成风,很多公园的竹林都给糟蹋得坑坑洼洼。”

高涵捏着鼻子咋呼:“就这臭地方,给我钱我都不要。”

李安民正想搭话,丽丽突然站住了,伸手往林里指去:“妈妈,有东西。”

李安民顺着指尖望过去,除了竹子就是苍蝇,但她坚持说有东西,李安民问在哪里,她就钻入红绳往竹林深处奔窜,这小丫头平常静如处子,跑起来却动若脱兔,像尾滑溜的泥鳅,在竹杆间穿梭。

竹与竹之间空隙不大,李安民追得颇为费劲,穿过竹林就到了岛的南岸,湖水接着一片连绵起伏的土丘,湿地上生长着一米多高的芦苇丛。

丽丽停在土丘上,指着不远处一块漆黑的凸石,回头对追出来的李安民说:“妈妈,找到了,就在那里。”

李安民叫丽丽站着别动,想要过去一探究竟,还没走两步就嗡声大作,无数苍蝇从石面上腾空飞起,在空中交织成密密麻麻的黑网,原来这块凸石之所以呈黑色,是被苍蝇覆盖的原因。

石块真正的颜色是灰白色——沾着大滩血迹的灰白色。

李安民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向苍蝇最密集的地方,然后定住了,石根下仰躺着一个庞然大物,正确的说,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巨人尸体。

死者的皮肉接近土褐色,颜面肿大,嘴唇肥厚外翻,眼球布满血丝,几欲脱眶而出,四肢粗得好似充满气的气囊,整个身体呈球形膨胀,脓黄的粘稠液体堆积在口鼻周围,成群的尸蛆在头部翻搅蠕动,有的甚至从鼻腔和耳孔里钻出来。

李安民被眼前的恐怖景象震撼,一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王老师紧接着赶上前,看到尸体后大声尖叫起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尸体的嘴唇动了,一上一下剧烈地颤抖不止,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膨大的尸身轰然爆开,四溅的肉汁淋了李安民满头满脸,从尸腹中喷出一团东西,不偏不倚落在她手上——是尊指节大小的观音象,是一尊手部被染成鲜红色的木雕观音坠子。

王老师目睹了整个尸爆的过程,当场被吓昏过去,高涵和赵小薇还没跑到近处就被恶臭味熏得干呕不止,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上前探问就被李安民喝止住了,她没回头,木然而机械式地说道:“别过来,去告诉周老师,这里有具尸体。”

在高涵两人抱着丽丽离开后,李安民攥着观音象默默走到岸边,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她的大脑一片雪花,根本无法正常运转,不能思考也还没来得及害怕,唯一的念头是赶快洗掉这满身令人作呕的尸水。

周坤打了报警电话,让司机老陈先带其他学生回宾馆,当地警方很快就赶到现场,由于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