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李安民张了张嘴,叶卫军对她体贴入微,早就超过了朋友的界限,她不是没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就该是这样相处,李安民一直很享受那份关怀,叶卫军做的很自然,不会令人感到不自在,就算平时牵牵小手摸摸头也没觉得被吃豆腐。

换个人绝对不行,光用想的就本能产生排斥反应,这就叫遇对人了吧,李安民没跟他来少女娇羞那一套,瞪圆了眼睛唠叨:“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最近总觉得你对我有纠结,也不知道在纠结个球,原来是蹭的累。”

叶卫军不知道蹭的累是什么意思,但用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不是好词,鉴于李安民有乱用词的习惯,这上面不能较真,他避轻就重地说:“你自己想想,你对那个姓凌的是什么态度,知道人家心思之后,你首先想到的就是疏远他,谁能保证你不会疏远我,或者干脆搬走?”

李安民心说找他当知音大姐姐估计是给他留下了阴影,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你又不是他,我会区别对待,其实我也挺怕的,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相处方式,不知道改变之后能不能适应。”

叶卫军轻揉她的头发,“不会变,从来就没变过,不过,小妹,我说你……对我真有感觉吗?没有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李安民缺心眼地接话:“当然有感觉,你就跟我家人一样,处惯了,奶奶曾经说过,夫妻做到最后就是这样,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习惯对方的存在,变成不可分割的整体。”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竟痛得打了个哆嗦,她把这种感受理解为心悸,心悸和心动差不多。

叶卫军垂眼看向鞋尖,长刘海披散在脸前,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嘴角扬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你说的那是老夫老妻的境界。”他边说边对李安民摊开手。

李安民正从袋子里拿出寒食节的名产糯米荷叶卷,很有默契地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叶卫军接过后连着荷叶一起咬,李安民又抓起一卷,学他的吃法,微苦的清香和糯米鱼肉馅的甘甜搭配得恰到好处。

叶卫军说:“到白伏镇来玩的游客通常会把荷叶弃掉不吃,那是错误的食用方法,听镇上的人说,这荷叶卷的喻意就是苦尽甘来。”

李安民喜欢跟叶卫军相处,她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就是吃饱穿暖,有充足的睡眠,时下年轻人的娱乐活动,什么看电影、唱歌、泡吧等等,她统统没兴趣,叶老板有讲不完的稀奇故事,他跑的地方多,见闻也多,跟在他屁股后头混总能遇上很多新鲜事,不光是叶卫军本人,他的朋友客户也个性迥异,遍布各个行业领域,医药业、堪舆学、刑侦专家,大多是平常接触不到的角色。

叶卫军有时会连续十天半个月夜不归宿,据说是外出跑生意,如果正赶上学校放假,他会带上李安民这个拖油瓶一起跑,但这样的巧合不会太多,一年到头也没几回长休假。

李安民心想,等毕业后干脆就留在他手下当员工,平常看店悠闲,接外单还能公费旅游,一本万利。

叶卫军不知道她的鬼心思,兀自望向远处发呆,李安民抬头欣赏他的侧脸,以前没注意,这会儿在阳光下凑近了瞧,发现他眼角细纹堆积,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没有笑容时,刚毅的线条让整张脸看上去冷漠异常,但在漠然之中又隐约透出些许落寞。

李安民心疼了,觉得他是独身太久,缺少亲近的人沟通交流,沉湎于事业的单身汉难免会感到寂寞,尤其在看到别人都成双成对的时候,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是个王老五,多心酸。叶卫军的视线虽然找不到固定的焦点,但在他的正前方,恰巧有对情侣你侬我侬的走过去,也许叶老板触景伤情,不自禁回忆起曾经拥有的那段美好过去。

李安民自以为了悟地往叶卫军身边挪近,靠上去以示亲密,让这位寂寞如雪的老哥明白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叶卫军莫名其妙地瞥下去一眼,对她突如其来的讨好没过多表示,只在吃完荷叶卷后,顺手抓抓她柔软的头毛,被抓过的那撮毛很有型地翘了起来,发丝油亮。李安民吃完荷叶卷,也顺手在叶老板的裤子上揩了把油,迷彩色的最耐脏。

李安民发觉,她已经把这个男人当成了家人来看待,奶奶曾说过,最牢固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由爱情演变而成的亲情,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耗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很多人熬不到那时就两崩了,李安民认为自己跟叶卫军似乎已经跨越了那道屏障,就这么相处一辈子也不会产生任何感情危机。

李安民出神地盯着叶卫军的侧脸猛看,叶卫军先是斜眼瞟她,想装作没看到,但她的眼光太直白,叶卫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捏住她的鼻尖问:“看什么?”

李安民没回话,指着下唇提要求:“你亲我一下。”

叶卫军的表情显得有些窘迫,点点她的脑瓜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李安民一本正经地说:“上次亲的时候被狐狸附身了,那感觉不算数,我想亲自体会,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们可以换个隐蔽的地方。”她指向附近的小树丛。

叶卫军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弯下腰,单手捂住了脸,虽然他脸没红,但看这姿势动作,分明是在害羞呀!李安民囧,本以为叶卫军谈过女朋友,应该经验丰富,没想到还这么纯情,弄得她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这情形,怎么像是在逼良为娼?

隔了半天,叶卫军抬起头,耐心地教育小朋友:“小妹,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做马上就能做到的,要顺其自然,等时机成熟了才做的起来,明白?”

李安民心想亲个嘴也要看时机吗?她是菜鸟,但没杀过猪也看过猪跑,这年头从牵手开始交往的男女不多了,通常确定了关系就直奔主题、一跃千里,不过想到叶卫军是军人家庭出来的,思想守旧也能理解。

李安民点点头,乖巧地应道:“好,你什么时候想做,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用担心,疏远谁我也不会疏远你。”其实她对接吻什么的兴趣不大,只是想判断一下跟叶卫军的关系是否已到了嘴碰嘴也不会排斥的程度,如果连唇齿相交都能忍受,再进一步的发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叶卫军很给面子地回她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接着叹口气:“能像现在这样跟你并排坐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别多想。”他的语气声调都像在自言自语,说完话后微微一笑,望向别的地方。

李安民见他笑,也跟着一起傻笑,心情大好,饶有兴味地欣赏前方的狮舞,等她的注意力被杂耍摊子吸引后,叶卫军又调回视线,撑起半边脸,偏头凝望,深重的阴影让他的双眼深陷在黑暗中,透过发丝只能看到眼瞳里的幽光,他保持着慵懒的姿态,上扬的嘴角却渐渐拉了下来。

【轻松过度】庙会/地古牛02

寒食节过去,旧街区又恢复了日常的宁静,这一天下午,李安民照常到店里打杂,进门后瞧见叶卫军正跟一年轻女人对桌坐谈,这女人李安民知道,在隧道口开桑拿房的,外号毛娃,身材丰满,扮相俗艳,是附近出了名的泼妇。

每当桑拿房搞特价活动,毛娃就会把宣传单和优惠券往店里送,叶卫军通常只是接着,一次也没用过,春节过后有很长一段日子没见她上门来发传单了,按说两家店井水不犯河水,叶卫军跟她也没交情,这么面对面的交谈看着挺稀奇。

毛娃手上夹着烟,以扭曲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喷云吐雾,李安民进门后她抬头瞟了一眼,笑着问叶卫军:“她是你妹?”

李安民发现她看叶卫军的方式是拿眼角斜瞟,眉梢还微微挑动,用的是勾人的眼神,俗话叫抛媚眼,听隔壁卖杂货的大妈说这女人对叶老板有意思,看来有谱,李安民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直接从叶卫军背后走到柜台里。

叶卫军对毛娃的问话充耳不闻,毛娃也不在意,把烟头扔进装茶的一次性纸杯里,站起身拍拍屁股,对叶卫军说:“我先走了,今晚等你。”说着对李安民挤了个眼睛,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出去。

李安民目送毛娃肥硕的臀部消失在玻璃门外,起身到后面拿拖把拖地上的鞋印,还没拖两下,灰白的拖把头就沾上一层浑黄的泥土,老板娘只注意显眼的地方,黑红相间的连身裙光鲜亮丽,高跟鞋上却泥渍斑斑,典型的顾头不顾尾。

拖完地后,李安民又回到柜台后敲电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卫军哥,她晚上等你干什么?想跟你开房啊?”

叶卫军横她一眼,开门透气,顺手把纸杯空投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走到柜台前拿起硬皮本子拍打她的脑袋,训道:“女孩家不要把开房这词挂在嘴上。”

李安民“噢”了一声,转而问道:“那是什么事?”

叶卫军拖张凳子坐在柜台前,说:“她家店最近出了点古怪状况,楼上包间被人糊满烂泥。”

李安民心觉奇怪,问道:“这事她干嘛找你,你又不是居委会的。”

叶卫军说:“老板娘怀疑是哪家对头装成客户捣鬼,但是因为这件事,近来那家店生意大跌,闹鬼的谣言不胫而走,老板娘让我帮忙看看风水。”

李安民更奇了:“不是让你帮忙抓鬼?这跟风水有关系吗?”

叶卫军说:“看风水只是做个样子而已,镇上的人迷信,得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取信于他们。”

李安民停下手里的活,趴在柜台上看他:“忽悠人的生意你也接?”

叶卫军笑着说:“不是生意,去看看而已,街坊邻里理当互相帮助。”

李安民心说你就装吧,明明不是五好青年,会答应帮忙肯定是有什么在意的地方,没确定之前照惯例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于是她也懒得多问,只道:“我也一起去。”

叶卫军拿出毛娃在年前给的优惠券,问:“要不顺道去体验一下?”

李安民摇头:“又不是不花钱,算了,总觉得那地方不干净。”

叶卫军见她没兴趣,就随手把优惠券扔进了纸篓里,李安民好奇地问:“你有没有洗过桑拿?”她从来没试过,觉得花钱出汗不划算,钱是自己的,汗也是自己的,太亏。

叶卫军说:“没,我喜欢洗冷水澡。”

李安民笑道:“怪不得你身上总凉凉的,原来是这个缘故,夏天靠着你能抵过一台空调。”

叶卫军笑了笑,这时又进来两个客人,他抽回手,习惯性地在她头上捞两把,起身迎客去了。

吃完晚饭,大约七点半左右,叶卫军看没什么事,把手头的帐算完就关了店门,骑摩托车载李安民出隧道,开到三岔路口就能看见鱼得水桑拿保健中心,与大多数带娱乐性质的夜店相仿,这家规模中等的休闲浴场也是以绚烂的霓虹灯箱妆点门面,底层大厅宽敞明亮,通往楼上的阶梯隐藏在角落里。

身穿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守在楼梯口,一见有客人,立刻迎上前接待:“二位吗?请问有没有预定的包间?”

叶卫军简单说明来意,迎宾小姐让他们稍等,叫前台拨内线电话找负责人,没多久,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从二楼下来,据迎宾小姐介绍,这胖子叫胡东,是大堂经理,李安民对这位大众脸的胖叔没什么映像,胡东却认识叶卫军,一见到他就热络地称呼为“叶老板”,听说叶卫军是被老板娘请来的,他苦笑着说:“老板没来店里,估计又跑出去玩了,你看你们是等她回来还是怎么安排?要不先来体验下店里的招牌套餐,这段时间正在搞优惠活动。”

叶卫军婉言谢绝,说:“你先带我们去看看出状况的包间。”

这座桑拿保健中心总共有三层楼,一楼是接待室,用来办理手续和推销业务,二楼是浴场、桑拿房和按摩室,三楼分前区后区,前区是大众休息室,后区是单人包间,据说可以提供特殊服务。

李安民走在狭窄幽暗的通道里东张西望,混着熏香的暖气在脸前蒸腾缭绕,让本就昏黄的灯光变得更加暧昧不明,通道两边各有三间房,门与门之间呈斜角相对,类似于旅馆的格局。

他们来到最靠里的一间包房,推开门,一股酸臭的湿气扑面而来,胡东打开灯,李安民看见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被糊满了黄泥,并且推得很平滑,像是给墙面重新铺了一层泥巴涂料,干结的泥块时不时从头顶落下来,地面和家具上碎屑遍布。

叶卫军走到包间中心,四下里打量,胡东用手帕捂着鼻子站在门外说:“床单沙发套拆去洗了,要是早上来看,灾情更严重,还有前面几间房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连续一周,天天如此,我也不敢找人的来重新整修,谣言传出去,客人哪还敢住?”

“连续一周?你们没采取防范措施吗?”叶卫军回头看向胡东,用很淡的语气问他:“你确定这真是人在搞鬼?”

李安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