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分派任务呢。殿下就没有什么硬的事情可以派下去?”
“要不你们去白戎营地里刺杀一下白戎王?”我原本已经翻开了书本,想散散心意,听他这话却不禁莞尔,抬了头从书页上头看他,却见他的神情竟一振。
“那也好啊!殿下,真的?老奴这就去……”
“假的假的!”我急忙补充,现下他们去杀了白戎王,那边至琰的事情却还没有弄妥帖,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先得把至琰那边给弄好,若是你们真想得些麻烦事做,不妨去查探一下大汗他到哪儿了。”
柳公公一愣,即道:“殿下,大汗行军向来不走常人走的道儿,再说从临燕道到这里尽是山地丘陵,上哪儿找他们的军队去?”
我正欲再开言,却有小太监在殿门外高呼:“殿下,军报!”
“进!”不待我对柳公公使眼色,他便站了起来,肃立于我身后,刚才那副焦急窘迫的样子一下子全消失了。
“殿下,城中已经查出了一条白戎人的地道,李将军正带人处理。”
我一时之间既惊又喜,喜的是这法子居然真能查出地道,惊的却是白戎人在挖掘地道的猜想一旦证实,城中的百姓约莫会更加慌张了。
“柳公公,备车马,本宫要去看看。”我侧脸下命令,他便应了出去。
离那挖开的地方尚有距离,便能嗅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我一下车,立刻有几十名侍卫立于两旁隔开围观的百姓,而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这段路,便立刻开出了一条十丈宽的通路让我和身后簇拥的宫女太监们过去。
李彦裕果然正在指挥,但那地道已经被挖开了,里头正在奋力挖掘的白戎士兵也被抓出来杀了,李彦裕派了几个民夫下去用青砖将那地道堵死,就算是处理完毕了。
“殿下?”他听到通传,抬头,眉便皱了起来:“您来干什么?”
“本宫不能来吗?”我被他这么一问,几分看热闹的心情便全散了。
“并不是这样说,”他直起了腰,行了一礼又道:“臣遣人通知殿下此事,是想请殿下去城楼上指挥的:虽然白戎人现下忙于挖掘地道,但并不能排除他们在外头强攻的可能性。那边没有人主持,到底不保险。”
“这……你是在支使本宫吗?”我被他这么一顿抢白,脸面颇放不下去,蹙了眉责问道。
“臣怎么敢责问殿下您呢?是臣说话不慎,请殿下降罪。”
我闹了好大一个没趣,这时自然也不好意思“降罪”于他,更何况我还得靠他守城,怎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脸上笑得讪讪,道:“李将军公忠体国,乃是社稷之福,言语得罪,有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果然心胸宽阔。”他嘴上虽夸着我,眼中却并不显什么钦佩之色,明摆了是借我个台阶催我快走之意。
我也不晓得这人是太聪明还是太耿直,竟然和他说不通似的。只好笑道:“那本宫去城墙那边……”
“那倒不用了。”他瞥了一眼工程进度道:“这儿马上就堵好了,殿下回宫歇着吧,臣马上回城防上。”
他这话挤兑得我好生不堪,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到底是我自己来得晚的缘故,装大度,也总得装到底,便带了笑道:“这样吗?李将军辛苦了。赐李将军黄金百两,丝绸二百匹,加封一等。”
他接下来的一句“谢殿下”,终于不是故意和我找茬为难的声气了。我算捞回一点儿脸面,正要转身回去,一个小兵却惊慌失措地冲到了李彦裕面前:“将军!敌人攻城了!”
我在抛头露面的时候一向是带着面纱的,一者是为挡风,二者女子面貌总不能叫男人看了去,是而没有人看的到我的神情。现下却恨不能把那面纱揪了狠狠地拽住那小兵质问,白戎人如何就攻城了?
李彦裕却镇定,“哦”了一声,才向我说:“殿下,臣没有猜错,现在臣去城防上了。您请回去吧。”
“……”我深吸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殿下这次怎么不上城墙呢?”楚袖在我登车后好奇地问。
“本宫这样上得了城墙么?”我张开双臂,让她看看我这一身繁复的裙装:“穿成这样,就算爬上城墙,也是去当箭靶子的。再说,把城防托付给李将军,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也是。”她轻轻笑了:“李将军守城都快一个月了,始终没让敌人越过了那城墙,确实是难得将才。只不过他说话太不给人颜面,委实讨厌。”
“你也觉得?”我特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人有一长就有一短,他既然能打仗,不会说话也便罢了。反正本宫也有无数文臣,不仗着他们武人来说好话。”
“殿下这话,倒像是说那些文臣只会溜须拍马?”她咯咯笑起来:“其实殿下才是能说会道的。”
“能说会道么?”我却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冬珉对我的评价:“有人说过本宫牙尖嘴利呢。”
“……”她看我神情,居然乖觉得没有再问下去。也好,我并不想回忆起关于冬珉和与他有关的一切。对现在的我来说,回忆从前的事不啻是惩罚。
险情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想起来了,再丢在脑后就是很艰难的事情。
我以为冬珉这个人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但其实并没有。在很多时候,我都会或多或少想起他。
这宫殿,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我这个异母哥哥的灵魂似乎从来不曾远离过这里,直到现在,还在以某种暗暗不明的方式影响着我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在我站在玄正宫的丹墀上之时,似乎能感觉他就在我身边。
可我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这样的感觉真真不好。
我在对冬珉的回忆中,靠在云上宫的美人榻上翻动书页。这是我们很小的时候念过的诗词,现在看来,竟然觉得那些被太傅打手板的日子也挺好的了。
当目光落在那句“横也丝来竖也丝”时,我突然想起了羽瞻给我写信用的丝帕来。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现下却惹我会心一笑了。
横也思,竖也思。笑罢,我却又禁不住叹一口气……现在我想见他想得快疯了,倒不全是为了这儿女私情,倒也有一多半是盼他带来救兵。
李彦裕虽然还能顶得住,可谁知道白戎人挖了几条地道?只堵了这一条,若是还有别的地道可该怎么办?
如果不能让白戎人退兵,光在城里堵地道,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正愁,外头的小太监却细声问道:“殿下,传膳么?”
我这才觉得自己也饿了,点点头。
可饭还没有吃两口,殿门外就起了一阵喧哗。是谁要进来,却被戏雪拦住。
我听不清那人在讲什么,只听戏雪道:“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进去,先等殿下她用完膳不行吗?!”
那人的话我虽听不清,但就声音来说,决然不同于宫女和太监,是个男人确凿无误。
这就很不正常了,在这深宫之内,如果不是有特殊事情,消息都是由太监宫女通传的,此人决计不是侍卫。而若是宫外的人,消息不够紧急的话宫门侍卫也绝不会放他进来。
“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这么多事情都要来找殿下,难道是想把她累垮么?”戏雪的尖嗓子我都听得分明。
那人又说了什么,戏雪便不再说话了。倒是门口的通传太监发了声:“殿下,李彦裕将军遣人求见。”
我口中含着的半口汤险些呛住自己。李彦裕派人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而连戏雪都不拦着了,这事约莫不仅很糟糕,而且很紧急。
“殿下,城防吃紧,请召发民夫协助防御!”
我登时吃了一惊,猛然站起,身前的餐几也被掀翻了,撞得好一阵疼痛。可我顾不得这些了,几步上前盯住那小兵,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城……城防吃紧,已经有几处口子……被撕开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刻的到来,甚至,我已经觉得这一刻迟早有一天会来,可是它来得这么'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快,我依然手足无措。
“殿下,快召集民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城中十万大军都用上了么?”
“是!虽然现在还能控制住局面,可白戎人就像疯了一样,潮水一样涌过来,挡都挡不住,现下城墙那边已经是一片混战了!”
他说话说得很快,似乎是要节约每一点儿时间。我也被他这急躁带得慌了神,点了点头,道:“交由府尹去办吧。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让敌人冲过来。”
他点头便出去了,我这才觉得自己这话不妥……不要让敌人冲过来,可白戎人已经攻破城墙了,却要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哪还能在昌兴都里筑出一道比城墙还牢固的工事来?
不要慌,不要慌,我深深呼吸,想要将心平静下来。可是却益发不能平静。
“殿下,您……”柳公公见我无措,问了半句,又停了。
“本宫要去城墙那边。取盔甲。”我咬紧了牙,狠狠道。
“那边危险啊殿下!”
“府尹说了,本宫是龙女,逢凶化吉不是么?”我惨然一笑:“若是堵不住城墙的缺口,白戎人再多进来些,本宫就是躲在这宫城中,也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是迟死早死的区别……”“您别这么说啊!这字不吉利!”他急得一头汗:“大汗马上就到了,您在宫中再等等不好么?”
“马上?”我凄然道:“我等了他一个月,还是没有等到,再等一天就能等到么?算了吧。您留在宫中,若是本宫出了什么事,也好向他交代……”
“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还怎么交待?”柳公公急了,声音竟大了起来:“您别做傻事啊殿下,大汗他真的快到了。”
“不是傻事,要说多少遍你才知道?”我叹气:“如果本宫去了城墙那边,说不定还能激励军心呢。至于本宫这条命,你不用担心。当年慕容朝教出来的刀法,大汗也曾经亲自指点过。那一般的白戎士兵想杀了本宫,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快去取盔甲吧。”
宫城还是一片安宁,但我总觉得这安宁中潜藏着什么。可出了宫,连表面上的安宁也寻不到了。大街小巷都挤满了要逃难的百姓。我虽怜他们,心中却也颇不以为然……现在逃难,能逃到哪儿去呢?昌兴都的四面城门都牢牢锁住了,这城池像是一口巨大的扣牢了的锅,谁也别想蹦出去。
庙堂之上的贵人也好,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百姓也好,在这时刻皆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贫富之别,人人有的,都只是这一条命。
柳公公仍然不放心我,我所骑乘的战马周围扈拥着几十名乘马侍卫,这简直就是告诉所有敌人——这马背上的人是贵人,往这儿冲杀。
可那几十名侍卫似乎也不是凡人,柳公公敢让他们来保护我,十有**他们也是影之部的人。我瞄他们,却见他们没有一个是惊慌失措的,既然他们都这么有把握,也许,羽瞻真的快到了?
来报信的士兵提过李彦裕还在西边,我便往城西头去,可越往那边走,逃命的百姓便越密集,我们的行进也越艰难。能望到城墙的时候,周围却没有人了,想来这附近的百姓已然逃光了。
远远望去,那城墙上的延字大旗依然插着,着大延军服的士兵正在那旗下与白戎军士搏杀——而源源不断的白戎人还在从城墙的豁口处冲进来。
我找不到李彦裕,也不想再去找他了。既然到了这里,能杀一个敌人也算是给守军减轻了一点儿负担吧!
“都给本宫戒备着,碰到白戎人,格杀勿论!”
那几十名侍卫应了,皆抽刀出鞘,策动马匹朝着城墙边冲过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蠢得可笑,居然把活下来的希望寄予一个女人,想必这满城百姓现下也是如此想的吧。如果这城真的守不住,我也唯有一死才能保全自己和皇室那点可怜的尊严。
不管我再讨厌至琰,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必须有人承担。
也许我真的是吉星,及至我们上了那片城墙,士兵们已经将这波白戎人给击退了。城墙边上堆满了尸体,残破的旗在微风中萧瑟颤抖,李彦裕虽不在此处,他的副将却还守在这里。那人满脸满身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殿下?”他也认出了我:“您怎么来了?”
“本宫怎么不能来?”我笑叹:“将士们在前线浴血,我又不是至琰那奸妃养出来的胆小鬼,怎么能躲在一边?我要你们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本宫始终是和你们在一起的。要死,也有本宫陪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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