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肯定会。”慕容朝也插了话头进来:“就从现在来看,安向礼掌握的力量已经压过冬珉……呃,皇帝了,皇帝再蠢钝也不会给他更多好处,这样,他们闹翻了也不过是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差别而已。”
“那就等吧。”我看看羽瞻:“希望他们不要在闹翻之前来侵略郜林汗国。”
“敢来也好。”羽瞻居然笑了:“抓到你哥哥的话,就大骂他一顿笨蛋,把他赶回去当个闲王;抓到安向礼就直接斩了,看他的余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说起来,安氏的党羽还真奇(提供下载…87book)怪,按说右相倒了他们就该散了,可是他们先嫁祸了山阴王,逼得皇帝和山阴王恶战一场,如果这也算右相还在时的安排,那他们现今还在辅佐安向礼,这可不同寻常了……”
“安向礼手上掌握着他们的利益?”我猜测道:“非(提供下载…87book)常重要的利益,或者他们的把柄,如果不跟着他会有恶果。”
“会是什么利益?”他问了出来,又失笑:“要是现在就知道了,那这事儿就不必说了。总之知道这么一回事就好,安氏的党羽可不容易斩草除根呐。”
“如果冬珉也败给安氏了,怎么办呢?”
“那就没办法了。”羽瞻方说完这句,慕容朝便接上下句:“只有动手打仗了。”
“总之都是要打仗的对吧?”我颇为郁闷:“不想看到你们打仗。”
“朕也不想。”羽瞻亦道:“至少现在不想,白戎那边得给他们点教训才能让他们老实下去,现在和大延开仗,郜林汗国会腹背受敌。”
“如果大皇子能翦除安氏,那就不必开仗了……”慕容朝的想法与我们又有不同:“只要灭了安氏,家仇得报国祚可保,臣不回大延也无妨。”
他终究还是大延的忠臣,羽瞻那“必有一战”的预测是不能明着告诉他的。但他现在能帮郜林汗国完成西部的军事任务,这样就很好了。
事实亦证明羽瞻没有看错他。不久之后,从西部传来的讯息表示慕容朝成功地将白戎东部的所有村镇洗劫一空,并用很少的伤亡攻下了上次羽瞻没有攻打娑罗城,将娑罗城中所有的粮草运回西部。
“只死了这么点人,就打下了娑罗城。”羽瞻看着战报,脸色不是太好:“他果然是一员骁将,今后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大患,可是现在朕绝对不能动他。”
“大汗何须多虑?”我笑道:“至少现在他是咱们这边儿的,就连大汗自己的将军,不也无法保证永远不反么?难道为此就要把将军们杀光?现在能为您效力就够了。况且大延军士最擅攻守城池,那白戎的城池皆仿照大延例式而建,却远较大延粗陋,慕容朝要是打下一座几乎没有设防的城池还会有巨大伤亡的话,简直就是个庸才……您也知道,他不是。”
他苦笑:“你以为娑罗城没有设防?白戎王早就料到咱们会报复了,东部的城池守将已经换上了他们最好的将军,军士也皆是蓄意待战。”
“再怎么说,两年前大汗已将白戎的主力大军消灭了啊。”我不以为然:“现在剩下的能是什么精锐?”
“谁和你说朕把他们的主力消灭了的?”他眉一扬:“西面汗吧?朕只是将王族的直辖军队给一网打尽了。白戎王怕地方将官不服其管束,所以不敢再打,其实白戎还有几十万军队呢。你也不想想,朕就带了五万人过去,怎么可能消灭他们?你以为朕是战神么?”
“可不就是么?”我笑道:“你放这个消息不就是希望别人把你当作战神吗?”
他点点头:“居然把你也骗到了,朕心甚慰。”
“骗过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能骗过冬珉,把至琰接过来才算你能耐呐。”
“骗过去想是不太容易。”他支颊笑道:“不过,直接把那孩子抢出来估计不难。”
“哪怕他是在深宫中?”
他摇头:“你觉得你父皇会一点也不安排,就让他在宫中等死?他明知宫中时刻可能变成修罗场。”
“你已经有他的消息了?”我惊喜。
他只笑不语。
双生
那封以我尚无所出思念孩子为由,想将弟弟接来身边抚养的信,自然是石沉大海。冬珉倒是派了使者来,一者是通报他已经即位登基的事情,二者是要郜林汗国交出“叛将慕容朝”,否则发生什么事情的后果将都由郜林汗国承担。
使者的态度是恭顺的,但国书却委实不客气。羽瞻将那国书看完后便把它揉成了一团,直接摔进了面前的火盆中。
“大汗,您这是……”那使者开口试探。
“莫说慕容朝在不在我国朕实不知,便是在我国,朕也绝无因贵国皇帝一句话就交出来投奔朕的将军这般道理。否则岂不令人心寒?”
“可是慕容朝叛变乃是我国内务,国书上说的很明白,如果贵国插手此事,只怕伤了两国和气。”
“伤和气?”羽瞻挑起剑眉,豁然站起:“朕的可敦思念娘家人,且自己尚无所出,想要个孩子到身边养着,也发了正式的书信了,贵国皇帝却始终置之不理。这就不伤和气了?这么着吧,朕会下令在全国搜查慕容朝,如果找到了,贵国用至琰皇子来换,如果找不着,贵国这样的理由,这样的蛮横,会招来朕之子民何等眼光,对两国关系又有没有损伤,望贵国皇帝自己思量!”
“大汗,您……好歹皇上和您算是一家人,您何必如此动怒呢?”使节仍在忍辱求全。
羽瞻冷笑道:“这不是在说国事么?若是说私事嘛,您家皇帝还欠朕几杯酒,欠了六七年了。您回去不妨提醒他一声。”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那使节亦不得不屈从,带了国书礼物无功而返。可笑使队里还带了囚车来,莫不是冬珉以为羽瞻真就会老老实实交出慕容朝吗?
“倘若冬珉真的送来至琰,你要将慕容朝送回去吗?”我身子愈发不便,坐靠在他身边,仰望他的脸,方才的一脸肃杀已经全然消失了。
“他怎么可能送得来?”羽瞻唇角一勾:“我说过,小皇子已经在我的人手里了。”
“大汗如此狡赖。”我轻叹:“当真可恨得很。”
“朕可什么都没说错啊。他们确实没有搭理咱们要至琰的请求嘛,就算是那个交换的条件,也是他们自交不出小皇子的,怎么能怪朕不给他们慕容将军?这话哪儿有错?”
“那你的人什么时候能把至琰带回郜林汗国?”
“快了。”他想了想:“约莫就是这几天,该抵达边境了。到那时朕亲自去接,你在斡尔多城里等着就行了。”
过了几日,羽瞻果然带上了他那几百名亲卫,威风赫赫地准备出发。
“接个小孩儿而已。”我笑道:“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去吗?”
“哪里是‘接个小孩儿而已’啊。是把大延皇帝偷偷拐到郜林汗国,有那么容易么?”他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说不定背后跟着多少冬珉的探子杀手,甚至军队——都有可能。”
“这么说……你一去还可能打起来?”我顿感头皮发麻。
他点点头,旋即露出微笑:“没关系,大延的人打仗的水平在资州城下朕就见识过了。不怕。”
上马之前,他的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声道:“耐心等着啊,我赶在孩儿出生之前回来。”
从斡尔多城的冬季驻地到边境大约有三四天的行程,算上往返,十天该是绰绰有余了。杜伦婆婆说看我的情况约莫有十二天才能分娩,羽瞻自然是信心满满地能看到他的孩子呱呱坠地。
可是,就在他走后的第八天,我突然腹痛如绞。专为分娩用的小毡房已经搭了起来,可直到我在重重丝绸和皮毛上躺下时还在盼他突然回来。
杜伦婆婆和几个稍有经验的妇人围着我,茨儿亦跑前跑后地安排,是而我并不惧怕生产本身。可是,我希望孩子一出生便能有父亲的怀抱和亲爱,羽瞻却几乎不可能赶得回来了。
“已经开始出红了。”杜伦婆婆柔声道:“娘娘,向下用力。”
抽绞的剧痛时不时袭来,那时我连动弹都用不上力气,只有在痛苦微微减轻的间隙里,我才能将身上的气力凝聚于下腹,尽力将那团血肉向下挤一点儿。
上次许是因为早产,虽然更加疼痛,但生育却并未如此艰难,似乎我并未有多么使力孩子便滑出了体外。
可此时,足月的孩儿已经长得够大了,想要将他生下来就更加困难些。除了本来就不时出现的绞痛,更始终伴有身体快被挣裂的尖锐痛意。
嘴里被塞了一团绢帕,是怕我在痛苦慌乱之中咬伤舌头,可此时我几乎要将那绢帕咬透了。
我喊不出声音,手指抽搐着想抓牢什么。终于握到一块暖玉石般的温润,便在下一刻疼痛袭来思绪泯丧之时狠狠地抓住了它。
力量在一点一点的剥离身体,我真怕自己会就此死去,生不下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命……便是等孩子落地了再死也可以啊,我能撑到那时候吗?
汗水沿着脸颊流到枕头上,毡帐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更是让我觉得燥热不堪,加上身体的疼痛,便是火狱亦不过如此吧。
求你快点出来,快点……我不知自己只是在心里默念,还是真的说出了声音来。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杜伦婆婆苍老却仍然富有力度的声音:“快了,娘娘,再使把劲儿,已经看到头发了。”
头发?
似是得了这一句鼓励,我的手指拼命收紧,左手抓着的该是谁的手腕吧,右手的指甲却已经刺入掌心,也许已经出血,却根本顾不得这些了。
我用出的是我最后的力量了。
就在我精疲力竭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哭泣声。杜伦婆婆取出我口中的绢帕,笑容满脸地回报道:“恭喜娘娘,是个很健壮的儿子啊。”
儿子吗?我连笑都没有力气,心中却万分欢喜。我累得几乎难以睁眼,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他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他会像羽瞻一样勇敢英俊吧,那样就太好了。
过了一小会儿,当我积蓄起足够的力量睁开眼时,却发现茨儿眼中有泪,正跪在我身边。
“你怎么了?”我愕然。
“娘娘,您一直抓着奴婢的手呢。”她努努嘴。
果然,她的手腕已经被我攥得青肿。我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个微笑:“对不住你了,待大汗回来再赏你。”
她摇摇头:“奴婢不要赏赐,娘娘能放开奴婢的手么?奴婢还要去帮杜伦婆婆给小皇子洗浴。”
我刚刚松开她的手,一阵更加猛烈的痛便从我腹下袭来,在一声惨厉的高呼之后,我眼前一黑,许久才晃过神来。
身边已又围上了那群妇人,杜伦婆婆揭开盖在我身上的锦被,面色凝重:“娘娘,还有一个。”
“还有……什么?”
“娘娘怀的是双胞胎。”她解释道:“还有一个孩儿在娘娘腹中呐,您得再拼一回,把这个也诞下才成。”
“我,我没有力气了。”我不知她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可我自己清楚,刚刚生出的孩子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精气神,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去把腹中的第二个也生下来了。
“不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娘娘会有危险的。”杜伦婆婆轻声安慰道:“娘娘勇敢些,女人哪儿有因为没有力气就不生孩子的呢?”
我无法回答,任下身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亦搜不出半分力气来用。
杜伦婆婆长叹一声:“娘娘,不得已,您得服催产的药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为了皇子和娘娘,您要么自己再用用力,要么就……”
“药。”我已经说不出句子,便是这一个字也费了我颇多挣扎才清晰吐出。
杜伦婆婆挥挥手,一个妇人端着一碗药汁凑到我面前,可偏生是这碗药汁,将我的记忆拽回了那可怕的一日。
西面汗强行灌我的那碗药,和面前这一碗闻起来非(提供下载…87book)常相似,想必主要成分也是接近的,最多是这一碗没有加毒草而已。
它夺走了我的第一个孩子,还差点让我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能力,这一份呢?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灾难?那冰冷的风,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血的味道,仇恨和绝望的心绪……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住,可我再也不想回忆,再也不想经历了啊!
为什么在丈夫的营地里,为什么在“为我好”的人们中间,我还要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对抗那些如夜中的鬼怪一般可怖的东西?
我拼死摇着头:“不,不喝。”
“娘娘,不喝您得用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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