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狄浑弈拧!?br />
“你也要慕容朝以身相许吗?”我眨眨眼,佯怒:“你居然对男人都动了心思?”
他几乎把喝了半口的酒呛出来:“你在想什么?!”
夏日才是草原最美好的季节。婚嫁这类的盛大喜事,也常常是在此时方举办。
我倚在羽瞻身边,台下的歌姬放声而唱,锦衣的贵族少年们策马疾驰,而新郎慕容朝则依着郜林人的规矩,将美貌的新夫人抱出喜帐。
“我还没有过这样的婚礼呐。”我侧过头,高冠上垂下的宝珠与金玉相撞,发出清脆而细微的琐响。
“……可饶了我吧。”羽瞻本装作听不见,被我以肘弯一撞才只得低声道:“按你们大延的礼俗搞一场婚礼,我得背那么多吉祥话儿,一句也错不得,还得与那么多王公大臣酬贺……现下想起都觉毛发倒竦的。”
“可是郜林式的迎亲礼我还没有过!”我据理力争。
他皱了眉头:“有这个必要么?谁都知道你是大可敦,孩子都给我生了,还要个迎亲礼,倒好像之前我是把你诱了骗来的!”
“真真榆木脑袋!”我恼了,扭转头不理他,他却又笑了:“若是去掉这些仪式之类,只留着洞房花烛的部分,我倒是极乐意的……”
“今日茨儿好漂亮啊,大汗,您说慕容将军能三箭射断那牛骨么?”我怩了红涨的脸颊,顾左右而言他。
“……坏姑娘。”他正襟危坐,敛起笑容,手却从身后伸过来在我腰眼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婚礼进行到下午,仪式也过了半。这阳光最炽烈的时刻,我虽坐在上好的重重丝绸搭起的凉棚儿下,亦觉得酷热难当,不禁昏昏欲睡。
朦胧间,只觉有人揽过了我的腰,虽懒得睁眼,但嗅到气息也知道那是羽瞻,遂放了心沉沉睡去。可醒来时却只剩了自己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帐中。
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我高唤了几声茨儿,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她今日出嫁,此后也不能常在我身边伴侍,难免有几分不舍浮上心间。
我整了整衣服,自穿了双红皮刻空嵌珠的靴子出门,却发现整个营地的欢庆气氛已经一扫而空了。
——只有一些仆人还在打扫婚礼的残局,可这婚礼不是应该一直热闹到晚上的吗?此时最多是下午,距黄昏还有好一阵子呐!
出什么事情了?正彷徨顾望间,塔丽从毡帐后绕了出来。
“娘娘?”她这样一喊我才发现她尚未换下上午所穿的盛装。她的粉色衣袍镶着葱绿的边沿,领口很高,贴着红扑扑的面颊,束紧的腰带已经勾勒出她初初发育的少女身形了。
“怎么了?为什么婚礼草草结束,人都上哪儿去了?”我丢出一连串问题,她不知先答哪个好,兀自笑了出来,随即强制止住了笑意。
“回娘娘,有紧急的情报,大汗和将军们在金帐里商议呢。您没看到,现下慕容将军连喜服都没换,戳在一堆戎装的将军里可扎眼得很!”
“什么紧急情报?”我却顾不上去想慕容朝狼狈模样,心下浮上的绝不是吉祥的预感。
“这奴婢哪儿知道?要不娘娘等大汗回来再问吧,奴婢……奴婢告个假出去呢。”她的脸又添几分红晕。
“去吧。”我无暇多思量,与这一个小姑娘也商量不出什么来,要商量这种事,还得麻烦今日的新娘子。
他们的婚帐距我这儿也不远,走几步便到了。一片混乱中我连侍卫都没带,便径自进了茨儿的帐中。
她正支着颐,坐在几边发呆。我唤她数声,她才晃过神般笑着起身迎接,手背飞速擦过眼角,却没逃开我的目光。
“哭什么?”我拽住她的手:“你不是……”
此话一问,我又觉得自己蠢不可及。就算嫁与自己心爱的人是幸福的事,但他心上并无她,姻缘只出于报恩,便硬生生减去了多半的喜悦了。且今日这婚典虽盛大,却办得有始无终,女儿心细,想着想着也难说想到什么上头去了。
“娘娘您别乱想,奴婢只是……”
“嘘。”我止住她的话:“你不是奴了,现下是将军的夫人,明白吗?不管你怎么想这桩婚事,现下皆已经礼成,你和他要白头偕老,走一辈子的……从前种种,再勿回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分几段呼出,然后点点头:“奴……啊,我省得了,娘娘。”
却在这时,帐帘一掀,是慕容朝回来了。他脸上仍有未褪的酒意,眼神却清凛了,见我在,一怔后忙施礼:“殿下。”
“可终于是回来了。”我笑道:“陪着你的新娘子吧,大汗也回去了?”
他点点头,笑着回禀:“想是正在寻找殿下呢。”
我见他看来还算轻松,想那紧急的讯报该与大延无关,至少不会是对大延不利的,心头也松了一腔子气,起身出去。慕容朝要送,我摇手止了他,可一出门又被两个侍卫发现了。
“娘娘果然在这里,大汗差大伙儿找您呢。”
我点点头,便随他们回了,羽瞻虽半醉着坐在摇篮边逗孩子,听到门响动却突然跳了起来,见我进来也不多话,便直接将我搂住。那两个侍卫便是再不机灵也知晓这几分,迅速退了出去。
他口中犹有酒气,身上烫得吓人,眼神却柔得像上好的纱缎,足以从细细的指环儿中穿过去那般轻软。
“你……”我欲推拒,有心问他那需要紧急处置的事儿到底如何,但他尚有心意与我求欢,料大约也无甚大不了的,随着他的唇在我颈间游移轻点,便把这点儿思绪也丢下了,身子一软便整个人偎在他身上。
很久没有亲热过了,他的手指掠过我的身躯,留下的是夹杂着陌生的渴望。
身体像是被点燃一般,燥热难当,我从他唇边移开面颊,轻声道:“水……”
几案上放置着一碗清亮的水,我以余光已经瞥见,他却置若罔闻,搂住我腰肢的臂膀仍未有半分松弛。
“渴……我要水。”我轻轻推拒他的肩头,却益发激出了他性子,索性直吸住我唇舌,潮湿温热的气流萦于齿畔,渐渐统一了我们的呼吸和心跳。
我几乎不能自已地回应他的亲密和热爱,那激烈的动作摇撼我的身体和心魂,连身下的榻似乎都在晃动,当我发现整座银帐都在摇晃时,心智尚来不及复苏,身体便做出了最极端的反应,那是仿若飞行一般的体验。
便在此刻,他身体突然上移,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我的头。我的双手本搭在他赤着的脊背上,此时随着他的移动滑至腰间,他要做什么?我尚未想清,却被突然落下的一根木棒砸在手臂上。随着一声痛呼,头脑却顿然清醒了。
“地震!”亦在此刻,他的唇中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震慑力:“不要动!把手收到我身体下面来!”
“不!”我惊慌失措:“你不能!”
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我挣开他的臂膀,以自己的双臂护住他的头。
他一怔,却将我的身体护住,叱道:“不许再动!”
便在此刻,帐角的摇篮里却传出了孩子的笑声。
不知是白伦还是珠岚,孩子也许以为是有人在晃动摇篮要逗他们玩儿呢!我血往上涌,眼前一黑,口中焦苦,竟不知是接着和羽瞻厮守一处,还是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孩子好。
我的面上尽失了表情,心头混混沌沌,什么也想不清。
“别动!”羽瞻的声音不小,宛如雷震在我耳边:“大帐不会塌,就是塌了也砸不到摇篮里的孩子!危险的是你自己!”
我仓皇回过头,他的眼宛如海一样深不见底。
他已扶着我跪坐了起来,一手搀住我,另一手支在榻上想稳住身体。可整座帐都在晃动,他的身体摆得像风中叶浪中船一般,将我护在身下已属不易,要稳住自己却是难上加难。
我手足无措,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护他头颅的手臂,此时只得紧紧搂住他的腰,生怕震荡的大地那可怕的力量将我从他身边甩开。
可能是靠得太近,我的鼻梁突然撞在他的锁骨上,痛得我掉了眼泪出来。
“疼吗?”他手臂不能动,只轻轻吻了我的鼻尖。
我点点头,余光却瞥到毡帐顶上的一根支持木棍已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而那木棍恰好在我们头顶上方!
我一句“当心”尚未出口,木棍便照直砸了下来,羽瞻扬起手臂一挡,那木棍摔开了去,可羽瞻的面色却顿时变得煞白。
“骨头……可能断了。”汗珠从他额上滚落,滴在我袒出的胸前,宛如火炭一般烫痛。
而那两个摇篮已经脱离了原位,孩子的笑声也变了极度恐惧的号啕大哭。
我该怎么做?!天呐,我到底该怎么做?我随时都可能大哭出来,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就只能期待着上天的垂怜吗?!
帝都的瘟疫
幸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摇晃的大地重归平静的时候,帐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羽瞻眼疾手快,拖过锦被罩在我身上,自己却仍然是赤着上半身,及至侍卫们进门,他几是气急败坏地吼道:“都出去!没事!”
侍卫们反应很快,待他们尽数退出,羽瞻立刻揭去我身上的被:“快点,先穿好你的衣服,再帮我穿……孩子没关系!”
我虽手忙脚乱,但料理好这些也不过一稍儿时间,唯帮羽瞻着衣时触动他伤臂,见他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心中酸涩,却又有几分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他是为了保护我呢。
杜伦婆婆在帐前的一大片空地上为伤者医治。幸好毡帐本身即便是坍塌了也很少会将人砸死,这剧烈的地震,在整个斡尔多城营地里也只造成了两人的死亡,受伤的人倒有二十多个,而羽瞻便是其中之一。
待他的小臂被固定在两块木板之间,再以布条牢牢捆好,已经日薄西山了。
“疼么?”侍卫们已经重新搭牢了银帐,我扶他坐下,灯火映照下他的额上尚有未干的汗珠。
“你试试就知道了。”他将没有受伤的那条臂膀搭在几上,居然还笑得出来:“当然疼啦。”
“……怎么会地震呢?”
“又不是我要它震的。”他哭笑不得。
“是人君做了让天神震怒的事情吧。”我口气笃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最多不过是战争的时候杀了几万人而已……但战争也不是我挑起的。要责怪这个应该是昌兴都地震!”他皱着眉认真地想想:“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在我们用不在意的口吻提到“昌兴都”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不亚于地震的灾厄,正在那里如海啸一般横扫而过。
羽瞻还是在意我提到的“天神震怒”的说法的,他遣了最好的萨满神巫向上天请示,求问他是否有罪过需要以虔诚的供奉求赎。
那萨满神巫是个年迈的女人,苍老的脸上刻着无数玄奥的秘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她戴着高高的帽盔,一只铜铸的小鹰停在帽盔顶部,鹰爪下扣着一条蛇,而她身上的神衣则是由狼筋线连缀的无数铜片,每一片铜甲都闪闪发光如镜子。
她顶着这一身沉重的几乎是疯狂地在高筑的神坛上舞蹈了三天,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却丝毫没有倦意,那样苍老的人啊!我确信有神明栖息于她的身躯,来向我们传达遥远的旨意。
她终于停下,身体还被沉重的衣饰拖着多旋转了半圈,干燥枯瘪的双唇吐出含义不明的字句,令人费解。
“南方将巨变……庙堂上的贵人将成为卑下的贱民,黎民受难,他们哭喊响彻天地,呼唤新的主人,他从北方归来……恶臭的死亡,恐惧与悲痛……”
她昏了过去,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再醒转来。
我骇然望着羽瞻那阴晴不定的面庞。如果那即将成为贱民的贵人还可以理解为安氏的残党,那么,黎民所需要的新主人呢?为什么一场政变会让百姓受到波及?难道羽瞻他要南下出征了吗?
“不要这样看着朕。”羽瞻虽没有看我,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不甚客气:“朕说了不出兵,就是不出兵了。”
“她说黎民受难……如果您不出兵,为什么会有黎民受难?”我穷追不舍。
“不知道。”他似乎有微薄的怒气:“谁说朕什么都知道的?也难说是他们闹水灾旱灾的,或者瘟疫,那不都是符合预言的吗?!从北方归来的主人,难道不就是说至琰么?如果要做延主的是朕,那就不叫‘归来’了!”
而几天后,传回的消息确实是应了羽瞻的猜想——是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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