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拿你没办法






她托腮望著窗外,难得地左右为难。

按她以前的脾气,根本不会为了这种事烦心。只要是男人,除了她家人,就算是总统来访她也会装死不开门。

浩然猜得没错,非得和男人见面时,她一定约在外头,从她两年前买下这间房子後,还真的没让半个男人进来她屋里,他是唯一的例外。

昨天让他进来是不得已,今天如果再让他进来,那……该怎么说呢?当他是朋友吗?

“铃……”

还在胡思乱想的她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她接起电话,才知道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有个男人来找她,而依管理员所描述的听来,绝对是张浩然没错。

“说你不在,赶走他吗?”管理员在电话那头询问她是不是要按“老规炬”处理。

“不,让他进来吧。”

挂上电话没多久,门铃响了,丽琪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才将门打开。

“早安!”

门外,浩然笑露一口白牙,一手拎著麦当劳的早餐,一手拖著行李箱,看来精神抖擞。

丽琪看著行李箱再看看他,脸庞立刻罩上防备性的寒霜。

“你带行李来做什么?就算你的确救过我几次,我也不可能让你住进来的。”

他展颜灿笑。“呵,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拖著行李箱来是因为见过你之後,我就要搭机回台湾了。”

“回台湾?”

经他那么一说她才想起来,昨天他就说过他不是美国人了,那么他只是个游客喽?

“我只能站在这里跟你话别吗?”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相识一场,在最後请我喝杯咖啡不为过吧?”

丽琪瞥他一眼,没回答,倒是让出个空间放他进屋里。

“喏,给你的早餐。”浩然把路经麦当劳买的餐点交给她。“你应该还没吃吧?”

“呃,嗯。不过你自己吃就——”

“在我们台湾,拒绝客人带来的礼物是很不礼貌的事喔!”浩然不让她把婉拒的话说完。“我的咖啡呢?”

“咖咖豆刚好用完了,即溶包喝吗?”

“喝。”他愉快笑答。“只要是你亲手泡的,什么我都喝。”

丽琪脸儿一红。“是吗?薄荷味的厕所清洁剂暍不暍?”

“就算留下我的尸体也好?原来你那么舍不得我离开呀!”

“你这个人真是自恋!”

她数落了他一句便放下早餐,去厨房泡了两杯咖啡出来。

“喏,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和家里电话。”

丽琪才刚放下咖啡杯落坐,浩然便递了张便条纸给她。她收是收下了,却又随手搁在茶几上。

“就猜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冷淡。”早有心理准备的他苦笑说:“我也知道,就算开口问,你也不会跟我交换电话吧?”

“没错。”

她淡淡地回他,考虑都不考虑。虽然经过先前的一些事件,让她勉强同意这个男的应该是个好人,但是她仍然对他一无所知,他只能算是比陌生人还熟识一些、却又谈不上朋友的等级而已。

“你呀,对人的戒心太强了,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他有些无奈地说完,突然又轻松笑语。“不过,对我肯定是好处。”

她又被他的话搞糊涂了。“什么意思?”

三思思就是,你很难交到男朋友,所以就算我最快也得半年之後才能再来美国,应该也不用担心你被人追走喽!”

一时还不能会意的丽琪愣愣地盯著他三秒後,一股热气蓦然直窜她全身。

这——明明是想追求她的告白嘛!

“你——”

“我要不是无法临时延长休假,肯定会留下来把你这条难缠的美人鱼钓起来,打包一起带回台湾。”

丽琪双颊赧红。“你再胡说我就——”

“我可不是会随便对女人胡说八道的男人。”他强势地打断她的话,正经八百地说:“老实说,你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个性古怪了一点、脾气也坏了一点,昨天之前我根本把你当成“美国病毒”,避之唯恐不及。”

丽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还是生平头一回听见这种绝对讨不了女人欢心的告白词。

“不过,昨天送你回来之後我才发现,外表强悍、冷漠的你,其实只是因为比一般人更缺乏安全感,才会表现孤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你有兴趣了,所以当我们下次再见,我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你、而你也还没有男朋友的话,我搞不好会追求你喔!”

丽琪骄傲地回他说:“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没有,将来就不一定了。”他一点也不以为忤。“我得去搭机了,後会有期。”

浩然喝完咖啡起身,丽琪一言不发地送他到玄关,他突然又回头冲著她一笑。

“对了,你可别故意搬家,让我下次来美国的时候找不到你喔!那我就当你是怕了我,没胆让我追喽!”

“你真是够自大了!”她露出不屑眼神。“我才不会为了一个无聊男子搬家。”

他咧嘴一笑。“那就这么说定喽!”

“谁跟你说定什么——”

“再见,记得跟我连络。早餐要吃喔!”浩然挥挥手,自己关门离开了。

“谁要跟怪人连络……”

嘀咕著锁上门,丽琪经过垃圾桶边,本来随手要将便条纸扔掉,但是她看了桌上的早餐一眼,不禁迟疑了。

“算了,反正留著也不碍事。”

看著浩然喝完的咖啡杯,她淡淡自语。

第四章

台湾

昏暗的月光、摇曳不定的树影,风刮过树林问的凄厉呼啸声,夹杂著间断的鸟叫兽鸣,不过是晚上七点多,走在山路上却像是三更半夜一样,阴森又恐怖,让人胆战心惊。

“叮铃铃……”

山路上,穿戴著黄袍高帽的道士在前头念咒摇铃,後头一个灰袍小跟班遍撒冥纸。

诡谲的气氛中,两名警察押著一名嫌犯往前走,再隔了十步左右的距离,浩然和两名便衣刑警也缓步跟著。

“老大,现场模拟这种小事我们处理就行了,您大可回去休息,不必跟来嘛!”

说话的是跟在浩然身边已经有六年的大队长王百强。少年白的他虽然年纪比浩然还小,但一头白发加上老成的脸孔,看来好像已经四、五十了。

“无所谓啦,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

浩然捧著一袋卤味,边走边吃,打算就这么打发今天的晚餐了。

“局长,您工作太卖力了,我看您这样根本没时间约会,您女朋友不会抱怨——哎哟!”

才刚升职调来的菜鸟便衣小林,话还没说完後脑勺就被百强狠狠巴了一掌。

“大队长……”

小林皱眉揉著痛到发麻的後脑勺,一脸无辜。

“白目林,你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真是会被你给气死!”百强瞪著他。

“啊?”小林一脸冤枉。“我刚刚有说错什么吗?”

“废话!老大他根本没马子啦!全警局谁不知道他已经好几年没女人了。约会?跟鬼喔!”

道士的铃声停了。

所有人全回头望著他们三个,脸上尽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中气十足的百强一大声就像狮吼一样,方圆数里内不论是人是鬼,大概都听见了。

“王——百——强——”

浩然脸上不晓得已经冒出几条斜线。他乾笑睇向多年战友,从齿缝中冷冷喊出对方名字。

“什么?”

百强本来看著浩然那张绿脸还很茫然,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小林一手捂嘴一手捧腹,在一旁痛苦忍笑的表情,这才明白自己一张大嘴当众说了什么。

“呃……嘿、嘿!”他笑出一身冷汗。

“还“嘿”?”浩然白他一眼,摸摸脖子又讪讪地看向众人。“全都站著不动是怎样?今晚要是没个结果,大家就全在案发现场陪死者的冤魂过夜,看谁有福气让鬼托梦算了!”

最怕鬼的小林白了脸。“老大,你开玩笑吧?”

“不是。”百强以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代答:“我曾经被老大逼著跟他一起去坟场找了一夜的线索,那时还是七月半呢!”

小林闻言倒抽了口凉气,二话不说就冲向前叫道士和其他人快点赶路,打死他也不想在凶案现场过夜!

一行人到了当初发现被害者尸体的废弃工寮,立刻要坚持是自卫杀人的凶嫌模拟案发当时的情景。被百强指派扮演被害者的小林不情不愿地上场,还不忘先缠著道士帮他净身、驱鬼,就怕真中邪。

“老大,你认为真的只是单纯的自卫杀人而已吗?”

百强在一旁看他们模拟,跟浩然悄声商量。

浩然撇唇冷哼一声。“哼,真的才有鬼!”

“但是这个案子不管是目击证人、现场的物证和相关的证词,全都对那家伙有利,他坚持是自卫杀人,根本就是认定了死无对证,现场再模拟一百遍也是一样,没有法官认可的铁证还是判不了的,所以才会拖到你休假回来还没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百强说得满腹无奈,浩然也明白好友这阵子承受的压力。毕竟凶嫌是立委的儿子,连刚回国的他也是一进警局就接到来自八方的关切电话,这案子不早点了结,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嗯,我已经看过监识课提出的报告了,还真是“完美无瑕”呢!”

浩然意有所指的一句让百强会心一笑。“是啊,看来等这件案子结束之後,你得去监识课抓“虫”了。”

“我想也是。”

浩然叉了一块猪血糕吃,皱眉看著还在那“演”的凶嫌。

“我看这件案子想靠科学办案是不成了,死马当活马医,用老方法吧!”浩然把手中的卤味袋交给百强,眸光中有著诡谲笑意。“要就逼真点,你耳朵凑过来,待会儿就照我说的去做……”

他们俩在一旁商量,而先前几次因为消息走漏而被媒体与被害者家属包围,不得不取消的现场犯案模拟,也终於在这次封锁消息、摸黑上山时,全程摄影完毕了。

“喂,你们觉不觉得好像突然变冷了?”

浩然突然搓著手臂说,百强立刻面色凝重地附和:“我刚刚就这么觉得了,只是不想小林那个胆小鬼又说我故意吓他才没提的。”

“什……什么意思?”

小林正疑神疑鬼地环顾周遭,忽然风吹木门,“咿”地传来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恐怖声效。

“老大,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小林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我也觉得这地方越来越阴了。”

“不用怕啦,有师父在这嘛!就算真有鬼,冤有头、债有主,要出事也轮下到我们。”

押解凶嫌的其中一名警员正气凛然地说完,看了凶嫌一眼,後者立刻乾噎了一口气,目光惊惶地扫视周遭。

小林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晓得那个冤鬼会不会用他吓死人的死相跑出来找我们伸冤?还是快走吧!”

“走之前,你们先四处再找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任何线索,人留下我看著就行了。”浩然淡淡吩咐下去。

小林一张苦瓜脸。“老大,我大白天来找过几次都没半点线索了,现在外面乌漆抹黑的怎么可能会——”

“叫你找就找,罗哩叭嗦什么!”

百强连拖带拉地把小林揪出工寮,另外两名员警也在工寮内搜了一阵,查无线索便往外找去。

“师父,我想麻烦您到外头招魂看看。”浩然跟黄袍道士说:“这件案子我实在是毫无头绪,不过也是得尽人事才能听天命,冤了任何人都不好。”

“我都说了,我是自卫杀人,冤的是我——”

“闭嘴!”浩然白了心慌的凶嫌一眼。“我有说你有罪吗?又不是要抓你去枪毙了,给我安静点!”

“你敢跟我大声?我爸可是——”

“是什么?立委嘛!然後呢?”

浩然说著便把手中的竹签当飞镖射,竹签不偏不倚地从凶嫌右耳旁只差几公厘的位置飞过。

“对下起,手滑了一下。”浩然当作没看见对方被他吓白的脸,笑里藏刀地说:“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别人拿头衔和钱压我,这个分局长的位置我也是可坐可不坐,不怎么稀罕,我已经跟你老爸说了,他没提醒你最好别惹我比较好吗?”

血气方刚的年轻凶嫌目露凶光地狠狠瞪了浩然一眼,不过倒是闭上嘴,大气都不敢再吭一声。

“分局长,那我们就先出去作法了。”

黄袍道士带著灰袍小道士离开了工寮,浩然便将木门一关,里头就只剩下他和凶嫌独处了。

“你……你干么把门关了?”

凶嫌不安地左顾右盼,室内只剩浩然手中的Led手电筒发出的苍白光线,正好投射在地面乾涸的大片血渍上。

“关了……就没人救得了你啊!”

“你在说什——”

凶嫌话才说到一半,突然瞧见转过身来的浩然唇角、鼻孔、眼尾,全都挂著鲜红血痕,心脏怦地跳到了喉咙,吓得瞠目结舌。

“自卫杀人?我明明就是被你谋杀的!”

“你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凶嫌随手抓了地上一张冥纸当护身符,看著被冤鬼附身的浩然,吓得全身直打哆嗦,向外求救。

“里面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