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枯骨.连城
“哪个不要脸的敢在朝华殿惑主?来人啊……”
“慢!”(“慢!”)两个声音同时出口,涟漪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身后,此时的风佑已经站在了她身旁,正看着睡榻间衣衫不整的连城,而猊貘的目光紧紧锁在风佑的脸上,青白的面色中透着隐隐的愤怒。风佑的身后跟着一脸懊恼的叶姜,她的手还扯着风佑的衣袖。整个场面看起来混乱不堪,唯独那个趴在床榻上的女人慢条斯理的睁开金色的双眼,冷冷地将宫门扫视了一圈后,又闭了起来。
雪色晨光往事依稀
宫清词一踏进朝华殿,脚步就僵在当场,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而唯一平和的只怕就属那个众目所指的女子,只见她懒散的起身,从床榻前拾起了白色的狐裘为自己披上,然后走到众人之前盈盈一拜。
“妾身离离拜见皇后、鬼王、丞相!”
猊貘的表情为了那一句话明显缓和起来,只是风佑眼中的寒意令宫清词头皮一麻,他诧异地看了看他的侧脸,又看向前方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子,样貌看不明白,但一身的装束倒是有些眼熟。
“贱人!竟敢夜宿朝华,你难道不知这是死罪吗?”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歇斯底里,想必是嫉妒所致,宫清词有些后悔今早过来,遇上侯爷的家务事让他这个丞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怎么风佑这个家伙也来凑热闹?
“禀皇后,昨夜夜寒,妾身寒症突发,昏迷不醒;后得侯爷垂怜,抱来这朝华殿。只是此举并非妾身所愿,望皇后明查!”
“你还敢狡辩!”皇后盛怒之下高高扬起了右手,却被猊貘挡住。
“涟漪,她说得没错,你不要再计较了!”
“我不要计较?这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今天我若不严惩她,日后在后宫我何以服众?!”
她说完推开猊貘一把拉起连城的前襟,力道之大扯坏了狐裘披风的风扣,连城惊的扬起了脸,风佑苍白的面容一下子撞进了胸口。
“你……”宫清词不自禁的叫出了声,好在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他有些失神的看向连城,一下子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够了,你要撒泼也别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现眼,别忘了这是朝华殿,是外庭,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此事到此为止,谁要是再提,提头来见!”
猊貘抱过连城将皇后狠狠推倒在地上,完全不见她煞白的面色,风佑和叶姜都愣了,记忆中还不曾见猊貘向着谁发过这样的火,尤其是皇后,盛传他不是一向惧内的吗?
涟漪坐在地上不置信地看着猊貘,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他会对她动粗,眼泪在眼中不停的转,她死咬住下唇就是不让它掉出来,却唇上留下可怖的齿痕。
连城立在一边也不说话,脑中全是风佑的脸以及深夜中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残留的汗水,连城不敢去看这个与她一夜鱼水之欢的男人,仿佛偷走了他重要的东西,心虚地不敢抬头。
“猊貘!”皇后一声嘶声力竭的呼喊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猊貘的脸,那指尖的颤抖显示了她的愤怒,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并不开口。
“侯爷说得对,这纯属意外,祖制往往也违不过人情,皇后,微臣也认为算了,是不是啊,王爷?”宫清词突然站出来打圆场,皇后双目圆瞪,不相信连自己的哥哥也不帮她。风佑撇了撇嘴并不说话,只是眼含冷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皇后的泪在极度地委屈下终于落了下来,她一转身哭着跑出朝华殿,叶姜想去追却听宫清词道:
“侯爷,舍妹是娇纵惯了,挫一挫她地锐气也是好的!”说完眼光在连城身上淡淡扫视了一遍又道:“待我去安慰几句便无大碍!”
猊貘摆了摆手示意他地离去,他转身刻意在风佑身边停留了半步才踏出朝华殿。他们一走,偌大的宫殿显得清净了许多,猊貘单手搂着连城的腰神色复杂的看向风佑。
“鬼王前来何事?”
风佑闻言双手抱了抱拳道:“本有些事,不过侯爷既然不便,日后再说。”说完转身就走,临了扯了叶姜的衣袖,二人相协离开。连城的目光倏得黯淡下来,这都没逃过猊貘的眼,他缓缓放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跟着出了朝华殿,临走时吩咐总管送连城回内廷。
殿外的雪下的正大,宫清词赶上正在雪地中奔跑的皇后,一把将她拉近路旁一座无人的暖阁里。皇后的装容都哭花了,乍一看显得颇为恐怖,宫清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两眼,撑着红漆的木纹柱狠狠喘息了一番。
“你也不帮我……呜呜……你是我哥哥……”
宫涟漪叫了起来,忿忿捶了一记宫清词。
“我是你哥哥?哼!我早晚要被你害死!”宫清词面色不善,狠狠甩开她扇过来的手,“后宫争宠怎么争?难道在爷们面前耍狠就能争过来了?涟漪,我们宫家没有后台,我宫清词能有今天也只是仗着猊貘宠你,你有没有想过,天下美女这么多,如果有一天他不再这样顺着你,我们怎么办?”
“他……他不会的……他答应过一辈子只对我好……都是……都是那个狐狸精……”
“你醒醒吧!”宫清词毫不留情的点醒她,“今天是离妃,明天还有淑妃、良妃……男人是什么?我最清楚,一个好女人要留在男人心里靠的决不是容貌!”
“那……那是什么?”宫涟漪抽泣着问,宫清词丢给她一块帕子嫌弃的说道:“擦干净了在跟我说话!”
涟漪接过帕子委屈地擦着面颊,却听宫清词道:“涟漪,我们要权势,如果没有权力,你在后宫永远只是一个摆设,你懂吗?”
宫涟漪擦去彩装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楚楚地看着宫清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猊貘为什么那么宠离妃?”
问道这儿,宫涟漪又激动了起来:“她一定学过什么媚术……”
宫清词眉头一皱不悦地打断她:“你难道没有看到她的眼睛吗?”
“眼睛?”宫涟漪苦思冥想,刚刚实在气急倒是没有仔细看她,“眼睛很漂亮吗?”
宫清词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金色!她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涟漪慢慢念叨,突然想起什么,不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没错!”宫清词接道:“普天之下,拥有金眸的只有两个人,就是东隐的连氏兄妹。如今连惑乃我东隐的大敌,而她的妹妹却又在这里,这说明什么?”
宫涟漪盲目的摇着头,宫清词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连惑当初是将连城嫁到天都,后来嫁队遭到马匪抢劫,未留下一条活口;而此前鬼王大破西泽时,东隐候让妹妹色诱未果,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你想必是知道的!这说明什么?”
看着妹妹迷茫的表情宫清词又气又急:“这说明风佑和离妃是旧识啊!离妃是哪里来的?是侯爷从苍空带回来的,而苍空是风佑的老巢!你说这是什么?”
这下宫清词不等妹妹摇头,索性一股脑儿分析出来,激动地说:“一定是风佑假扮马匪劫了嫁队,而后将连惑的妹妹占为己有,后来侯爷去苍空却又夺人所爱,这才有了离妃!”
这句话宫涟漪是听明白了,尤其是夺人所爱这个词,她愤怒地跳起来却被宫清词按下:“你且不要关心这些,我问你,这北里是谁的天下?”
“猊貘的!”
“错,是猊貘和风佑的,这天下是风佑打下的,自然要分与一半!而现在,猊貘抢了风佑的女人,提拔了我与他分庭对抗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他们有了嫌隙,猊貘……要夺权!”
宫涟漪张大了口,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宫清词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而猊貘现在倚靠的就是咱们,如果风佑倒了,那么北里万人之上的便是我们宫家!”
涟漪终于明白哥哥的意思,他是要扳倒风佑,可是他一介书生如何和手握重兵的鬼王比呢?
“不用担心,只要侯爷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就有机会!还有……离妃……”
“离妃?”宫涟漪不解。
“离妃是风佑的心病,也是他的软肋,如果我们善加利用,一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宫清词说完笑了起来,那种笑容让宫涟漪不寒而栗,檐下依旧是簌簌而落的白雪,只是今后的北里又会有怎样的一番惊天动地呢?
酒从倾斜的杯中,顺着连城纤细苍白的手指滴下,一缕散落的长发由鬓畔垂至胸前,隐约露出她那不堪盈握的肩骨。阿红进屋时,屋内是满溢的酒香。连城斜倚轩窗慵懒地笑着,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幽长的睫毛下泪光盈盈。然后她指着屋外的梅林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万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
阿红的眉皱了起来,知道她一定是醉了,才开始胡言乱语。
“他曾经告诉我,一万年以后,桑田也会变成沧海,但是在西泽他对我说,南方的天空下,是永远看不到大雪的,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南方的世界也飘起了大雪,那么在雪里,就算环境转换,人面变迁,他对我也会如阳光晴空下一样,始终如昔,不离不弃……”
连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阿红鲜少见她这么放纵自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绝望,今天的连城脆弱的如同婴儿,苍白地哭泣着。她走到她的身边想拿开她的酒,却被她拒绝。
“可是我们是一定要分开的,就算他攥地再紧,我也是要离开的,如今的我只能在酒里想他的味道,而他终也在对我的恨里,渐渐淡忘我的容貌!”
“不会的……他怎么会忘了你……”阿红蹲下身子轻轻安慰,连城扬起头,只顾喃喃自语:
“其实我明白,不是等到下起大雪,才会不离不弃,而是南方的天空下,没有飘雪的时辰,来证明分离……”
都城西迁喜得灵儿
二个月后 倚澜殿
“他们在朝华殿吵得不可开交,就为这迁都不迁都的事儿,你说说,这些男人们整天想什么啊?好好的搬来搬去干吗?吃饱撑得!”
阿红坐在连城的睡榻前绣着手中的锦帕,连城靠在床沿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的书卷向着阳光,惬意的眯起双眸。
北国的三月,依旧会有春雪飘过,只是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树已经偷偷地绿了,榆叶梅灿灿地开着。风过,花香盈袖。不时有花瓣随风落在连城的身上。
“后来王爷说,你们不迁也罢,我苍空去迁!”
连城的眼睛倏得睁大,她转过头看着阿红问:“然后呢?”
“然后依旧是吵呗,最后侯爷说,迁就迁吧,不过你苍空的军队得留下一半镇守不周山!”
“他答应了?”
“答应了!”阿红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连城,“朝会散了以后,我偷偷听他们说,这是明摆的削权,苍空的军队去掉一半,然后禁卫军又必须留在皇城,王爷这一去西泽无端端被夺了一大半的兵权!”
连城的眉深深蹙了起来,她没料到猊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儿。
“我想你当初离开苍空是对的,人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听说苍空现在被侯爷卡的紧,连军饷都紧张起来了,唉……”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念叨什么呢?”阿红不明白连城所说的,看着她只顾伤感不免有些不悦。
连城长叹了一口,低头看了看阿红的绣品,手指摸了摸那只未绣好的蝴蝶,道:“这针脚不对,你换着方向绣,两边开工,丝线的光泽才能完全显露出来!”
阿红愣了一下,跟不上连城的思路但也明显感到她是在岔开话题,于是顺着打趣道:“你这么在行,怎么也没见你绣?”
连城顺着床沿滑了下来,懒洋洋地应道:“我是懒!”
阿红哼了一声只顾绣了起来,其间小声说道:“你还是担心他吧?”
连城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关不关心的又能怎样,我都这样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没等话说完,她便趴在床沿咳了起来。阿红赶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去炉火上取来参汤,却被连城挡了回来:
“把汤拿远点,这东西别说喝了,就是闻了也让我作呕。”说完便真的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阿红坐下来顺着她的背,担心地说道:“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怎么好的起来?这些日子吃点什么都要往外吐,我看是该叫太医来看看了!”
连城垂着头,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掌使劲地摇,阿红气得直瞪眼,忽听门外想起清澈的男音:“请什么太医?是不是又病了?”
连城和阿红一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猊貘朝服未退含笑跨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气。
“我说侯爷,可别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啊!你看我们家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也不过来问问!”猊貘知道她是说前日里西泽进贡美女的事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城扯着阿红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拿起帕子擦了擦,道:“难得你今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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