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荣华
正隆老号却是咸香口儿,更合陆清宁的意。
于是之前去陈家铺子,也不过买些烧鸭烤猪,至于鸡胗鸭翼这种小零嘴儿,还是正隆老号的最好。
陆清宁最近两月总出府打理茶叶作坊。不少到正隆老号来,因此她甫一进门。那伙计就笑着招呼:“陆姑娘您来了!快里面请!才卤出锅的鸡胗鸭肫,还冒着热气呢!”
“您几位且去喝杯茶,小的这便叫人给您几位打点些好的装盒去。”
正隆老号开店已有六七十年,只靠着这一门多年浸淫的卤货手艺,早就赚得了瓢满钵满,如今且不论东家在城南独一无二的五进大宅,只说那遍布大江南北的各家分号。也是十分了得。
而眼下这家店,正是最早时这家东主起家的地方,因此这里虽说是五荤铺子,却更像一家很雅致的酒楼,左右全都辟了雅室出来。只为了招待常上门的老客喝杯茶。
陆婷姝姑侄几个叫马车停在这儿,也是这个意思。到雅室喝喝茶略坐一坐。等着店中伙计给装点各种卤货,梅妈妈和水晶想必也该打听得差不多了,因此陆清宁笑着答应那伙计:“鸡胗鸭肫照原样儿多来一份,再添些鸭翼鸭掌和鸭舌。”
“今儿的盐水羊肝可新鲜?若是上好的,给我单装一小份。”羊肝补眼,陆文渊最近太用功,陆清宁很怕他伤了眼,每隔三五天总要给他买些羊肝,权当吃鱼肝油了。
那伙计泡了茶端来,听罢陆清宁的嘱咐便应声而去,她左右打量打量这雅室,突然便压低声音:“姑母,我若是没记错,这五荤铺子是薛家的是不是?就是王继忠王伯父的岳家?”
薛家,不正是王家二姑娘王静玫的亲外祖家?王静玫的亲娘薛氏,嫁给了王继忠做填房,生了王静玫后再没好消息,反而一而再的滑胎——这薛家也真狠心,只为了攀一攀豪商巨贾,脱掉小买卖人的外袍,便用女儿做起了生意。
“正是他家。”陆婷姝笑道:“你还真别说,自打十几年前这薛家攀上了王家,这各地的分号可是如同雨后春笋,一家家的往外冒呢,只是……可怜了王太太。”
陆清许稍微一回忆,也想起王继忠是哪个。去年夏天,她们众女眷去王家的别院赏荷花,陆清雅当时还出了个大丑,午后离开时……她还远远看到了一个骑马的男子,那男子,可是没少出现在她梦里呢……
眼见着陆清许的脸儿越来越红,陆清宁关切的问道:“五妹妹怎么了?可是那茶太烫了?略晾一下再喝吧。”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倒令陆清许的脸更红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支支吾吾回道:“是、是我太莽撞……不小心被茶烫了舌头。”
陆清宁嘱咐罢她,心思已经是转起来——整个天颖府能与齐霄等人互相依附扶持的商户,除了陆家也就是王家蔡家与闵家了吧?
蔡家闵家与她们陆家是儿女亲家,且不论老太爷跟那两家家主通过气与否,只说若那水晶铺子是这两家谁开起来的,陆文渊应该也会知晓一丝半点风声;难不成那水晶铺子是王家开的,再或者与这薛家也有关联?
若不是陆家与几家之间都盘根错节,陆清宁才不愿费尽心思琢磨齐霄几人的事儿,他们爱与谁互相利用与她何干。可现如今并不是那回事儿,陆家在皇家身上吃过亏,又与另外几家关系颇近,不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怎么成?
薛家、对,就是薛家!王家资产雄厚,并不逊于陆家几分,而薛家在各地全都开了正隆分号,稍微一用心打理,分明就是散落在各地的耳目,陆家不愿与齐霄等人合作,齐霄他们若是够聪明,再找的那一家,说不定就是王家与薛家!
可惜此处并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好地方,陆清宁稍微想明白了背后的事儿,便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才将那茶盏放下,水晶与梅妈妈也前后脚进了屋。
梅妈妈是个心里极有数的人,进来后只略点了点头,并不曾说话;水晶却懵懵懂懂的上得前来,张嘴就要说话,陆清宁忙给她使了眼色:“你再去瞧瞧伙计们都装好了盒子不成,若装得了,咱们这便走。”
众人重新上了马车,梅妈妈拉着水晶在后面车上低声教导不提,前面这辆车上,陆婷姝也低低问道:“三娘可是早猜出来了?”
陆清许眨了眨眼,颇是快嘴的发问:“姑母跟三姐姐猜什么迷呢?”
陆婷姝笑着皱眉:“不是家里的事儿,你个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话是这么说,却对陆清宁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也是后悔当着陆清许的面说这个了。
陆清许撅着嘴佯装不高兴:“姑母偏心,三姐姐才比我大两岁,一样是小孩子。”
“你也知道大两岁啊?那就等你再长两年再说。”陆婷姝笑着轻拍了她一掌。
陆清宁却似想起了什么,颇为不好意思的附在陆婷姝耳边说了几句话。陆婷姝听罢便黑了脸,沉吟了一下便低声道:“那你立刻就去吧,叫梅妈妈和平妈妈过来我们这辆车,你带着水晶和碧玺坐那辆过去。”
陆清许还想趁机撒娇耍赖,问三姐姐为何背着她跟姑母说悄悄话,听姑母这么一说,想必是正经事儿,也就没再言语,等陆婷姝喊着车夫停车时,却还是愤愤的开了口:“都怪包明娟!若不是她借了我的车,何苦叫三姐姐去用仆妇的马车,颠簸的要死!”
“我和水晶碧玺都结实,不怕颠簸。”陆清宁笑着安慰她。
这些天总在砖茶作坊和女子医馆两头儿跑,她乐不得今儿歇一歇逛一逛,权当休息散心;可方才一想到王家薛家,又想起砖茶作坊里有两个妇人曾经在薛家做过活儿,她这心里就突突跳——那两个妇人在作坊里,整日拿着薛家的卤货制作当家常儿闲聊,嘴上根本就没个把门儿的!
等陆家的砖茶做出来,别人家难免眼红,可只要人家与她一样下心思,用不了一年半载,谁都能揣摩出来,她们陆家如今争的就是那一年半载的先机。
因此上,若这两人仅仅是嘴上没把门儿的也就罢了——生死契约不到期,她不信她们能将砖茶技术传扬出去,她只是怕那两人当了别人的枪、在她作坊里捣鬼呢……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事儿还少么?
随后几人便匆匆换了车,陆婷姝带着陆清许回家去,陆清宁带着水晶碧玺两个丫头匆匆赶往砖茶作坊。待马车离了熙熙攘攘的闹市,她便示意水晶:“打听出什么来了,现在说吧,方才人多口杂。”
水晶一脸羞赧,连说了两遍奴婢错了,这才低声将打探出来的事儿简单学了学,“……知情的人都在说,这薛家算是一步登天了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吓唬人的
这么容易便被梅妈妈与水晶打听出来的事儿,为何小六儿陆文渊日日跟着老太爷,却不知晓?是老太爷刻意瞒着,还是那孩子得了老太爷的话,不叫他四处乱讲?
陆清宁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既是薛家当真是水晶铺子表面上的东家,她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迅速赶往砖茶作坊,将那两个曾经在薛家卤货作坊做过工的妇人找出来,盘问一番再决定那两人的去向。
马车出了城,缓缓驶上乡间小道——砖茶作坊就建在天颖府东南城郊的小村子里,这是陆清宁的主意。
且不说这高家村的村人淳朴善良,只说凭着高盛和高全两位管事是这高家村出来的人,高家村外不远处又有陆家的三座茶山,那就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是么。
高家兄弟很小时就父母双亡,十来岁年纪上卖身进了陆家,可没进陆家之前,全靠着乡亲们周济,也算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如今陆清宁将砖茶作坊选在了高家村,一年半年的也许见不到成效,可等到砖茶真正做起来,高家村的村民们不都有了差事可做?
因此上,当初她甫一说出选址最好选在高家村,那两位高管事便又惊又喜,再也没了小瞧老太爷为何要叫三姑娘做总管的心思不说,之后办差也尽心了许多。
“冯嫂子恐怕也想不到姑娘这个时候儿来,不知午饭做得够不够吃呢。”眼看着没多远的路就要到高家村了,路边有一大群孩子们正在小河里摸鱼捞虾,欢笑声一浪浪传进马车里,水晶羡慕的撩开帘子看了一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宁也顺着侧窗往外张望了一阵,不由笑道;“你是馋了吧?要不然叫车停下。咱们去买些鱼虾来,也叫孩子们赚些零花钱?”
高家村外这条河,是个手机小河,河水整日清凌凌的,不止一次勾动了陆清宁意欲去蹚水摸鱼的心,只可惜前些日子天气没有彻底回暖,她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不可能为了贪玩便不顾身体。
如今天气渐暖了,那群孩子们卷着裤边袖口在河里蹚来蹚去的,衣裳早湿了大半。看起来却依然很快乐,也许今儿她也能下一次河?
她这提议自然得到了水晶和碧玺的欢呼般迎合。倒将赶车的老杨头儿吓了一跳;待听说三姑娘叫他将车停下来,要去河边买些鱼虾,他那老脸顿时就黑了——他虽然没给主子们赶过车,可却也没听说主家哪个姑娘这么为所欲为啊……
老杨头儿叹着气将车停在了道边,还不等下来摆好下车的马扎。就见帷幕被撩开,刷刷刷跳下来主仆三人;老杨头儿更是无奈了。却不敢说什么,只好看着三人风一般往河边跑去。
陆清宁带着水晶和碧玺到了河边,喊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孩子头儿过来问话:“我们想买些你们捞上来的鱼虾,你们愿意卖给我们么?”
那孩子仔细打量又打量这三人,又回头看了看路边的马车,不由有些迷惑的仰头问道:“你是陆家三姑娘?”
他也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陆三姑娘几次,可这位姑娘不都是坐着一辆很漂亮的马车来的?若这人真是陆三姑娘。就算将鱼虾送给她又如何,作甚还要人家的银钱?
待陆清宁弄明白这孩子的意思,心底颇有些感动——她不过是选了个最合适建作坊的地界罢了,可这高家村的人却以为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不要钱我可不能要你们的鱼虾,”陆清宁笑着抚了抚那孩子头顶:“你们得了银钱也莫乱花。拿回家去补贴给爹娘不是很好?”
汤妈妈的孙儿小银锭已经到了陆文渊的渊园当差了,那孩子憨厚老实。做事儿从不挑肥拣瘦,却稍显沉闷;而眼下这孩子真是机灵,若愿意进陆宅陪着陆文渊玩耍,倒是个极好的玩伴呢。
这么想着,陆清宁不由有些失笑。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顺朝人,虽然才来不到两年,也尽力的学会入乡随俗,可动辄遇上个机灵的、便想买卖人口,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那男孩儿听她说一定要给钱,犹豫了犹豫,便回过头去清点自己这边的人头儿,点了两三次后确信没错,便仰头笑道:“我们一共八个人,陆姑娘你给我们十六个钱吧?”
陆清宁再度失笑。这孩子,太淳朴了!若他愿意将那些鱼虾拿进城去卖,恐怕卖一百六十钱也不止吧?
“我出门来出得急,没带着铜钱,只有银角子,给你一个银角子,你去杂货铺换成铜钱、再与你的伙伴们分好不好?”陆清宁从荷包里掏出个二钱左右的银角子递给他。
那男孩儿顿时将头摇晃的如同拨浪鼓:“这太多了,我不能要!蒋先生说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噗嗤!陆清宁立刻笑喷了。刚还说这孩子机灵,怎么转眼又成了老学究?这蒋先生是哪个,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嗟来之食是施舍,只给你银钱、并不要你的鱼虾,”陆清宁笑着将那银角子塞进男孩儿手里:“你们这大半篓的鱼虾,拿进城里售卖,至少也要一百几十文,我与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与嗟来之食不是一回事儿呢。”
“若你不要我的银钱,我才是吃嗟来之食的那个吧!”除了面对陆文渊和小八小九,她根本不会哄孩子。
那男孩儿哪里见过银角子,攥在手里就像攥了个火炭,两手颠来倒去的将那小东西倒换着,看了半会子方才道:“那我是不是还要找给陆姑娘一些?你要是不放心,就在这里等,我跑去杂货铺换了铜钱,再回来找给你?”
陆清宁笑着指了指那个鱼篓:“这篓子难道不花钱么?哪有买人家的鱼虾连着篓子一起拎走,却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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