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流年






我沉吟片刻,淡声道,抱歉,我晚上还有事。

叶子问我,阮衡还爱韩璃吗?

还爱吗,应该不爱了吧。男子爱新妇,女子念前夫;古往今来,只听说望夫石,不曾耳闻望妻石。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立志“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以悼念亡妻韦从的元稹不也于元和十年春续娶了裴氏。

即使没有斩草除根,剩余的感情也只是心有不甘了。毕竟是初恋,毕竟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毕竟他是骄傲而敏感的阮衡,我了解的阮衡。我也是个骄傲敏感的人啊,只是我更早学会了向生活妥协。

短信是个好东西,通过它,我不动声色地知晓他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每天有三节大课,下午要去西餐厅打工直到晚上十点下班。我知道他中午饭后喜欢一个人坐在湖边冥想半个小时。我知道他闲暇常常跟朋友一起打桥牌。我知道他拿了最好的奖学金,允诺寒假回家请我吃饭。

我费尽心思的搜罗各种各样好玩的短信,然后转发给他。只求他疲惫的时候可博君一笑。

一男大脚趾变青,神医确诊:癌!遂切除。再数日,二脚趾也青,再切除!三天后脚板全变青,只好转诊大医院。最后诊断结果为:袜子掉色。

他回复我皮皮的笑脸,神医不会是你吧。

我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心里窝窝的窃喜。

他很忙,常常是上午发的短信到晚上才有回复。害怕打扰他正常的作息,我只能节制着,隔几天才发些无关痛痒的或搞笑或祝福的短信。他的每一条回复我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收件箱里,闲暇时拿出来翻一翻,微笑总会不由自主地泛上嘴角。有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抱怨生活的艰辛不公以及不美好,发完牢骚以后再鼓励对方为彼此打气。生活开始不孤单,所有的艰难无奈都染了层晕黄的甜,我的笑容明媚中增添了妩媚。

我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忙着家教事宜。即使累到无力想放弃的时候,想到一千公里外有个人跟我一起努力,我就充满了勇气坚持下去。生活就像陀螺,苦难是条鞭子,越抽打越有前进的动力。我喜欢柳树,柳枝柔软却不有韧性,折而不断。

阿达因为韩璃的事觉得很是对我不住,一有空就跑来骚扰我,企图说明他不是见色忘友的人。我被他烦的头皮发麻,只好答应跟他们出去吃了顿意大利菜,以示冰释前嫌。从来没见阿达买单时也这般兴高采烈。我苦笑,我几时成了不明事理专门为难媳妇害得儿子作夹心馅饼的恶婆婆。两人一路陪着小心,尤其是阿达,颇有些千金散尽还复来,肯君顾盼一笑的味道。我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日子是你自己过,我懒得关心也不会管。

“丫丫,你哪能不管呢,兄弟我的终生幸福可全靠你把关呢。”他嬉皮笑脸,“不生气了好不好。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她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一般见识。”

我冷笑,当着她的面,我就不信你还敢说她胸大无脑。

“废话,推心置腹是对自家兄弟,甜言蜜语全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翻白眼,就知道对这样的人不能抱有任何幻想。他会是好朋友,好兄弟,会是在关键时刻无怨无悔不动声色帮助你的人,却绝对不会是好情人好丈夫。

中秋节那天我一早收到阮衡的短信。

好消息:中国移动迎中秋,砸警车送大奖活动火爆进行中!砸一辆可获当日看守所七日游,包食宿。砸五辆,可获劳改所三年游,除食宿外,另赠精美小手镯一对。砸十辆,可获省内最大监狱漫长游,脚链相赠,警车开道,武警接送,食宿终生免费。砸的多礼更多,获得砸警车先进称号,在公判大会上,由最高人民法院办法荣誉证书,更可获纯铜枪子一枚,免费穿颅,还可获驾鹤西游单程套票,游西天看阎王见佛祖,更多大奖等你拿,放下手机拿起砖头赶快行动吧,详情可咨询各大派出所,还可拨打免费声讯电话110……祝你中秋节快乐!

我对着手机不停地笑。舍友见了疑惑,筱雅,你买彩票中奖了?

“不是,我收到一条特逗的短信。”我读给她们听,她们也笑成一团,纷纷要求转发。我的快乐像轻飘飘的羽毛,肆意而嚣张地飞扬。我对每个遇见的人微笑,打招呼“中秋节快乐!”我眼中的天空分外蓝,桂花的香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的发甜。我跑到外面,坐了好几站公交去买月饼和石榴,我的中秋夜就坐在阳台上边吃东西边赏月。

掏出手机,翻到那条短信,我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舍长看了叹气,至于嘛你,老二,你也太笑口常开了,一条短信你就笑了一整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笑神经出了问题呢。

我打哈哈,咱对生活要求一向不高,倘若有快乐的事一定抓紧时间笑,免得过期了就笑不出来。

第十二章明月如霜风如水(下)

她们不知道,这是阮衡第一次主动发短信给我,以前都是我先联系他。我曾经尝试过连续一星期不发短信,他也没有来联络我。想想不是不心酸。我告诉我告诫自己,这样已经很好,起码他没有不理睬你。暗恋是心底最深处的殇,不敢示人,路是我选的,悲伤快乐苦涩甜蜜只有自己一个人品尝。有时候以为我能够微笑去面对,有时候心酸的让自己都忍不住落泪。

周末我发了条短信过去,在干嘛呢?

照例没有立即收到回复。等到中午,手机震动提示有新消息,我赶紧查看,看了发件人的姓名,顿时泄气,是阿达。

给你做个心理测试:有一棵椰树长的非常高,四只动物,猩猩、人猿、猴子、金刚刚好经过,他们比赛爬上去采香蕉,你猜谁先采到?看看你是哪种性格。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试着回答,金刚?它不也是一头猩猩么。

阿达回复的倒很快,那个笑脸嚣张的极度欠扁。他凉凉地回应,你是哪种性格测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你的智商绝对不高,你看过椰树上长香蕉?!

我狡辩,嫁接你懂不懂?椰树上长香蕉算什么,我还没说一棵树发展为百果园呢。

用此短信骗过宿舍所有的姐妹,证明不是我一个人智商偏低以后,我心中一动,将它转发给了阮衡。

他又没有回复。隔了几个小时,我实在沉不住气了,拨通了他的号码。没有关机也没有停机,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我每过十分钟打一次过去,始终只有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在不知疲惫地吟唱《TheSoundOfSilence》。我开始慌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全是血光满天的镜头。如果他手机关了倒好,最惨不过是被偷了。可是这样电话一直没人接,……

我心里七上八下,抓着手机神经质地在宿舍晃来晃去。习惯在宿舍看书的大姐被我绕晕了,提醒道,老二,你怎么还不去超市做促销。

天大地大,生存最大。我立刻拎着包骑车去超市。今天促销的饼干,我事先尝过一块,立即在心中发誓,此后绝对不买这个牌子的饼干,就是它折扣低到等于白送我也不会买。我扎着头巾跟围裙,打扮的跟个厨娘一样,心不在焉地对来来往往的顾客微笑。他们买的多与少,我的酬劳还是那点钱,真的没什么动力让我费尽心思。我的心里还惦记着阮衡的事,忐忑不安,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又自我安慰不会有事,抬头暖春,俯首即秋。

趁着去厕所的机会,我发出一条短信:阮衡,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吗?倘若收到的话请立刻回复我好不好?感觉人和人之间联系真的很脆弱。我一下子就找不到你了,就好像你消失了一样,我很害怕。

出去的时候,同组的女孩子低声道,你惨了,刚才主管来视察了。

要是搁在平时,我一定会紧张,可是今天有阮衡的事牵着我,我只是无所谓的笑笑。随手将试尝品重新摆放好,我频频看表,只等早点下班赶紧回去。

“这个饼干可不可以尝尝?”门庭冷落的摊位终于有人光顾了。

我维持着笑脸抬头,柔声道,当然可以。

起码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谁让我还拿着这份工钱呢。我拿了一小袋饼干拆开,递给他,请您品尝。

“这种饼干味道怎样?”

我微笑早已形成习惯,笑这么久也一点不嫌累。我保持轻快的语调,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您自己的感觉才是最准确的。”

“那你觉得好吃吗?”这人还真是闲的够可以,拿着饼干不吃,只站在摊前唧唧歪歪。

“我的味觉不敏感,我觉得还不错,蛮特别的。”我笑的如阿达所形容的一般虚伪。特别这个词最微妙,好吃是特别,难吃也是特别。

“那我尝尝。”他拿了片放进嘴巴,咀嚼几下,点头道,“确实蛮特别的。”

我耸耸肩,恪守职业道德,笑容加深,明媚的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也能反射出光芒。抓紧时间推销,那您要不要买一些回去慢慢品尝。

“筱雅,虽然你是在工作,但一直‘您’啊‘您’的是不是太怪了些。你不会到了学校也这样叫我吧。”他嗤笑,双手横抱胸前,微微低下头打量我,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事物。

我心里莫名其妙,面上却还是不置可否的微笑。我垂下首,摆弄着商品,催促道,要不要买一些。

他买了一大盒这种难吃的饼干离开。

又一次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短信,我顺便看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了。脱下难看的头巾和围裙,我随便在食品柜买了两个馒头当晚饭。阮衡还是没有消息,我看着手机,连开自行车锁的力气都聚不起来。

直到晚上九点钟,阮衡的电话才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去隔壁宿舍玩了,手机丢在床上没带。

“哦,这样啊,你没事就好。”我讷讷,尽量把声音放淡。

他的笑声从话筒传来,温和醇厚的嗓音,你怎么变得这么伤春感秋,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个,哦,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最近有个女生出去做家教的时候被人劫杀,尸体抛到了湖里。大家都人心惶惶,我也有点,那个,你知道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平常出门小心一点,晚上记得找人结伴同行,别去偏僻的地方。”

“好的,我会的。”我抿抿嘴唇,“阮衡——把你宿舍的电话给我好吗?这样就算联系不到你,我也可以知道你的安危。”

他笑了,嗯,好,我把号码发给你,别担心我,记得照顾自己就好。

我挂了电话,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大姐正在用从男友处拎回来的笔记本跟那个据说是斯坦福博士后的老男人聊天,她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蹈,头也不回,轻飘飘地抛出一句,魂找回来了?

“什么?”

“我是说,你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是不是。”她关了聊天记录,笑吟吟地转头看我。

我倒了杯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问她:“怎么不聊了。”

她耸耸肩膀,懒懒地靠在桌子上,冷漠地扫了眼电脑屏幕,淡然道,所有要求视屏的人对我而言都意味着gameover。网友就是网友,干嘛要求视屏,居心叵测。

我笑笑,没有予以评价。

老三推门进来,哟,老二你回来啦,今晚怎么没去蛋糕店打工。

“蛋糕店生意太差,老板把它盘出去了。”我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腩,叹气,“那位善良的大叔要是再不把店转让出去,我估计再过两个月我会认不出我自己。”

“那你们明天都有空吧,正好!”她凑上来,神秘兮兮地眨眼睛,“想不想赚五十块钱的手机充值卡和一顿免费的大餐。”

“干什么?你不会打算让我们去移动或者联通打工吧。”大姐摇头,打了个呵欠,拿起洗漱杯要去水房刷牙,“睡觉还来不及,我可没兴趣。”

“当然不是!是我们主席的朋友要参加《超级NO。1》的选秀,他老爹想找些学生去充当后援团。反正没有什么难度,不辛苦的。”老三连连作揖,“拜托,亲爱的姐姐妹妹,我想竞选学生会副主席啊,所以得讨好我们老大。”

“我无所谓的,反正没有什么事,去电视台见识见识也好。”我笑道,“要是人手不够的话,算我一个吧。”

大姐看了我一眼,无奈道,好吧,也算我一个,说不定咱还能被星探发掘,成为一代巨星呢。

“太好了,亲爱的,你们记得明天六点钟一定要起床,六点半我们得集合,然后一起出发。”

“什么!”大姐尖叫,“你让我星期天六点钟起床,你当我是老二啊,你杀了我吧。打死我我都不要去。”

半个小时后她又垂头丧气地答应去,因为她收到10086的短讯提示,她手机的余额已经不满十元^_^。

第二天一早,老四是无论老三喊打喊杀威逼利诱软磨硬兼都不肯起床。奔着前程钱程作战的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洗漱一通后下去集中。天,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我们院还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