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永远如初见
安娅淡淡一笑,然后就把目光挪向远处。
机场里人来人往,全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
只有她,觉得前路茫茫。
陆之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娅茫然地回过头。他看了她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安娅,你愿意和我回美国吗?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或者……我们可以先去看看秋丫,以后的事顺其自然。但我只是希望你快乐些。”
安娅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把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不是因为依恋,而是因为不想他看到她的眼泪,“之秋,谢谢你。但是我不会跟你走。我会永远把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再去爱上任何人了。我的心死了,永远都不会康复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把它忘掉吧,其实连我自己到后来才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却一直都在你面前装傻,我以为只要我不承认,就永远都是个秘密。只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误会,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不下去,因此只是流泪。
“我知道。”他喃喃说道,“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可我看着你这样子,就是难过。”他伸臂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
她只是流泪,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那泪慢慢浸湿陆之秋的胸口,一点点的冰凉渗进来,像一丝丝的线缠在他的心上,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
陆之秋和苏洛一直送她到安检口,安娅走出去了很远还挥手向他们告别。可突然间,她的手停顿在空中,目光怔怔地穿越过人群看向远方。
陆之秋一愣,心领神会地回头寻找,可茫茫人海中,却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飞机起飞时,安娅看向窗外,这座熟悉的城市一点点被抛离出她的视线。这个冬天,雪特别的多,冬日苍茫的大地此刻成为一个巨大的白色棋盘,道路阡陌,纵横交错,像是棋盘上的线。那一辆辆穿梭在其中的车,大概就是移动中的棋子。
只是这盘棋太复杂难懂,局面太扑朔迷离,谁敢下这样一盘棋,谁有敢说自己落子无悔。
机场到市区的道路平时并不堵车,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堵得一塌糊涂,看了前面缓慢挪动的车流,不由让人焦急。谭易江坐在车里,失神地吸着一支烟。
车里了很安静,安静的几乎让人抓狂,因为安静下来时,耳边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她暗哑的喘息声。在病房里守着她的那个夜晚,夜里一个人坐在她床边,听着她在梦里一声声地喊着“爸爸,不要带走宝宝”。
他真的是心如刀割。
自己竟然这样残忍地对待过她,她以至于害怕到连怀了孩子都不肯告诉他。自己究竟对她犯了多大的错误,才会把她逼到那样无助的境地。
他不敢再去想,只是觉得有水滴一滴滴在自己脸上滑下来。谭易江有丝恍惚,抹了一把脸,那粉蓝色的手套上凝着一滴泪,原来是自己在哭。
开司米轻柔的触感,带着羊毛独有的膻味,她最初拿出来时,他几乎吓了一跳,因为印象中只有小孩子才带毛线手套。可她脸上才显出失望的表情,他就缴械投降了。带上去真的很暖,一直暖到人心里面。
但是他竟然都忘记了,她曾经给予自己这样的温暖。他甚至曾怀疑过,她曾经给自己的柔情。
谭易江打开方向盘旁边的一个柜子,里面还躺着一副粉红色的手套,是她的。那天在家翻箱倒柜地找她的衣服要送到医院时,他无意间找到这两副,还有她的一本本日记。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她连写日记都是小孩子脾气,没头没尾,全是一些零散的只言片语,有的时候甚至是一些随笔画的铅笔画。
家里书房的一格抽屉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彩色铅笔,他最初只是以为她画画需要,后来读了她的日记才知道,原来她有收藏铅笔的喜欢。可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六一儿童节的时候陆之秋要送她一整套瑞士出的Caran d’Ache。最初自己还有点吃醋,只是嘲笑她这么大了还要过儿童节。原来,是这样的。
在她的日记里,她的心是如此纯洁地袒露在自己面前,甚至连她在新婚后那段时间的挣扎和迷茫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得到。
她到后来渐渐不再写日记,最后一页,她写了很多字,但其实都是一个字,累,累,累……她写了无数个字,其实只是一个意思。
她原来这样深地爱着自己,可他却那样深地伤害了她。
后来的车大声地按着喇叭,他猛然醒悟,把车开动起来,随后打开CD,流淌出的依然是刘若英的声音,因为是她的最爱。
“看著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
如果我会哭泣
也是因为欢喜
地球上两个人
能相遇不容易
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
不牵绊你飞向幸福的地方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
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
既然不能给她最好的爱,就不应该这样困着她。
刚才在机场,看着陆之秋拥着她,看着她在别人怀里哭,他的心仍是痛的。但却又有些欣慰,或许那一天的那一拳是真的把陆之秋打醒了吧,不然他到死都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的确爱着她。
希望他可以给她更好的爱,弥补自己对她造成的一切伤害。
天空中有一架飞机飞过,或许她就在那架飞机上。她刚才在机场一定是看到他了,隔得那么远,她的
谭易江猛然想起来,那一天在罗马自己望着天空看着一家飞机驶过,也曾想到“天空没有鸟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这句名言。当时他就想,怎么可能雁过不留痕,她明明在自己心中留下印记。
但这一次,他却希望能真的将她忘记,忘得干干净净。也希望,她可以将自己忘记,忘得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写得不是很顺畅,唯有希望能把我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吧。
写到这里,真有些心力交瘁。感觉很难用上力。但大家急着知道后续发展,因此我先贴出来,等心境好一些时,我会努力去改的。但剧情是不会变的,只是把文字梳理得更顺畅写。
大家有疑问,为何谭的前后变化那么大,我想,后面还有最后一章,我会交代的。但那章可能更难写,我只有慢慢来吧。后面的情节写得很慢,我比大家还急。因为写了一遍又一边不好,删掉重来,几乎写不下去。
说实在的,我也发现甜蜜的那些很容易写,这么悲的真是给自己找罪。小魂承认,我在自虐!所以你们的心灵要是也受了伤害,就请原谅我吧。后妈不好当呀!
情难尽(1)
两年后 青海
本已是初夏时节,但西宁的夏天来的晚,微凉的气温让人觉得倒有些像是春天。天空却是一片醉人的蓝,几缕薄云浮动其上。
他俩走出机场,就有人迎上前来,“陆律师,你来了。”多年在高原的生活,已经让谢峰的脸上也浮现出明显的高原红来。他其实也认出了谭易江,微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但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冷漠表情。
谭易江当然知道对方如此冷淡的原因,这会儿却并不介意,只是急急地追问,“她现在怎么样?”
谢峰瞥了他一眼,转头却对着陆之秋说道,“陆律师,你请的眼科专家昨天已经到了。可是他们的意见和这里的医生说的差不多,就是还要手术,不过安老师一直不肯做第二次手术,而且……危险性很大。”
虽然在飞机上,陆之秋已经把安娅因为抢救火灾中的学生而被倒下的横梁砸中头部因此失明的消息告诉了他,但现在再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谭易江仍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
好像一瞬间,他的世界也黑暗了下来。
从机场到医院的路上,谭易江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静静地听着谢峰和陆之秋的交谈。可其实,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从未这样惊恐过,也从未如此害怕去面对她。
黄昏时分,悠长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医院里总是这样的混乱嘈杂,远远的有小孩子无休无止的啼哭声,吵得人心慌意乱。
谢峰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上到8楼的眼科病区,就快走到病房门口时,谭易江却突然收住了脚步,抓住陆之秋的手,像是做梦一样轻轻说道,“我……我就不进去了。”
陆之秋回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可一旁的谢峰实在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安老师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你就算站在她面前,她也看不见你。更何况,她现在未必想见到你。”他说话时鼻息咻咻,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准备随时冲上去给他一拳。
陆之秋忙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淡淡说了一句,“不用逼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谭易江一眼。他虽然同样不能接受谭易江的胆怯,但却多少了解谭易江内心的恐惧。
刚才在飞机上,陆之秋曾问了他一句话,“你明知道她在这里,心里也一直牵挂她,这两年为什么不来找她?”
谭易江缓缓说道,“我怕,我真的怕面对她。”
究竟怕什么?陆之秋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却只能沉默不语。
现在见他个样子,也知道有些心结不是一时能打开的,因此陆之秋迟疑了一下,说,“那你又何必要跟我来?又或者是我太多事,本就不该告诉你。”
说完转头大踏步地走了。
只剩下谭易江一个人立在走廊里,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见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免要看他一眼。他却只是默然。无数个念头在心中百转千回,一瞬间转过不知多少念头,再迈起步子,似乎已有千钧重。
陆之秋走进病房门口,就瞧见那个熟悉的苗条身影坐在窗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此刻正依偎在她怀里,听安娅在讲故事,他忍不住停下来,静静听她讲。
安娅依然瘦,上次去年秋天他来探访时就觉得她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但多少欣慰的是,她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心情却是快乐的,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更多的时候她身上透着一种安适而又疏远的平静。人好像在你身边,但你却又明明知道,她的魂魄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陆之秋只听了一段,就知道安娅在讲的是王尔德的《快乐王子》,那个高高耸立在石柱上面的快乐王子雕塑,他一次次送走了自己身上镶满的黄金叶片、用来装饰他明亮双眼的蓝宝石、他手中长剑上的红宝石送给贫苦的人们,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可最后不明就里的世人却嫌弃变丑的快乐王子,竟然将他放入熔炉熔化掉了。
安娅讲的很认真,她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温婉如水,可每一句落入到他耳中,却震得他浑身一震。
“‘你是谁?’燕子问对方。
‘我是快乐王子。’
‘那么你为什么哭呢?’燕子又问。 ‘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雕像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时我住在逍遥自在的王宫里,那是个哀愁无法进去的地方。……大家都叫我快乐王子,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那我真是快乐无比。我就这么活着,也这么死去。而眼下我死了,他们把我这么高高地立在这儿,使我能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贫苦,尽管我的心是铅做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哭…… ’”
那女孩子突然稚声稚气地打断安娅的话,“安老师,雕塑也又心吗?”
“有的,那个雕塑也有一颗心。只是平凡的世人看不到罢了。”
“那为什么王子要把自己的宝贝都送给那些看不到他心的人呀?他其实都不认识那些人的。”
“因为他爱那些人,虽然那些人不知道快乐王子爱他们。但是他并不后悔。”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笑了,转头时瞧见谢峰,兴奋地嚷出声来,“谢老师来了。”
安娅也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谢老师,你可真哆嗦。才走了多久就又折回来。我又不是小孩子,有索兰和王阿姨陪着我就行了。”
谢峰笑道,“我这人就是很啰嗦,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对了,我今天可是带了你的朋友来,你猜是谁?”
安娅一时失措,茫然抬头朝他们望过来,然后突然笑了,急急地叫着,“之秋,之秋,是你吗?”她伸出手来,脸上虽然是笑得,可那双昔日澄清明亮的大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谭易江的心刹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暗了下来,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