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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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正眼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觉得面熟,低头想了想,这才想起,这几人不就是那人和她们一同捉拿泰必图的宫中禁卫军将士吗。她事后有和他们一起指认人犯,收拾残局,自然就记住了几个人的脸。
金珠走到敏梅身边,附耳说到:“格格别怕,这几人确实是宫中之人。”
敏梅抿唇不语,是宫中人又如何,如今常宁毫无音讯,这皇宫此去,怕也是龙潭虎穴吧。只是此刻,即使明知面前是无门地狱,因为常宁,她也必须要闯上一闯了。
“那就走吧。”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心中也有忐忑,不知皇帝为何出动自己的令牌来召她入宫,但眼前也没有什么事比常宁的安危更值得她用心去想的了。现在好像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白驿丞在她快要走出厅门的时候突然拉住了她。两人交握的手中似乎有异物,她心思微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带上,或者对你有帮助。”趁人不备,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她回头,只是看他一眼,再没多说什么,领着金珠,随那几人出门而去。
就这样,她上了那顶软轿,朝东华门而去。
轿身摇摇晃晃,端坐在轿内的她一颗心也是起起伏伏。摊开手,那白色的纸包就在手中央赫然摆放着。不敢凑近嗅闻,但甜蜜浓郁的香味却扩散开来,她知道那是曼陀罗,那花,她在白驿丞的宅子里见过的,本该是生在西南部的植物,他却硬是把它培育得适应了江南的阴雨天气。
有一次,她见那大叶白花开得娇美,就要上前嗅闻。幸得白驿丞拉住,她还记得当时他一脸铁青的告诉自己,说那花有使人醉闷的作用,根茎连着花瓣一起磨成粉,更是能让人长睡不醒,宛如动物冬眠一般,造成假死。
她想她是明白了白驿丞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逃避了。常宁说得对,她的蜗壳实在脆弱,躲在那之下,并不能让自己免于伤害。
将药包藏入袖中,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外人朝里喊了一声,说东华门已经到了。
她掀开帘子,高高的红墙就耸立在自己眼前,那样威严,却也隐隐透着阴森。
金珠走到敏梅面前。“格格,我只能陪你到这。宫门不让我进,我会在这等着你。”
她朝金珠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先回府吧。”
“可是。。。”金珠还有犹豫。
“这紫禁城好歹我也住了十几年,没事的,你不回去,府里众人更是要担心。”虽然金珠平时冷冷淡淡,却实实在在是那四珠里心思最为剔透玲珑的一个。府中主子不在,一干人等必然要乱了阵脚,管戎又还在病中,需要人照顾,有她在,才可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自己也才能放心。
见金珠点了头,她这才安心随那几人入了东华门。
入了宫门,太监领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这条路她并不陌生,那方向是往皇帝的南书房。小时候,她总是喜欢从慈宁宫一路奔跑去到那儿,因为她知道皇帝哥哥总会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那里等她。只是今日,等在那尽头是什么,她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袖下的粉拳紧握,三月的初春里,北方的天空清朗,迎面的风却犹带微凉,她的掌心里却硬是让自己握出一片潮湿来。
南书房,其实就是皇帝特意命人在乾清宫西南角开辟的一间不大的房子,只是这房子虽小,却是极权的中心。
自皇上斩杀揽权自重的议政大臣之后,就使得这里权势日崇,更是明令规定不但进出要奉旨出诏行令,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内。这是一个属于朝堂政事的地方,也是属于男人们的地方,她猜测不出,究竟是为了何事,皇帝要召她来此。
因为那领路的公公手中的皇帝腰牌,让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进了乾清宫,到了南书房的门口,刚要跨入门扉,却被里屋出来的当值太监拦住,那位公公她是熟识的,他自小就一直跟着皇帝哥哥身边,她还记得他叫顾问行。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问行公公。”
那顾问行听到她唤自己的声音,这才朝她看去。“是敏梅格格啊。”微微一笑,难得自己的俗名还被她记挂着。忍不住打量了几番,这印象中的小格格,如今真是长大了。
拿着皇帝腰牌的那位公公看了看天色,不耐的对顾问行说到:“怎么不让进去?”万岁爷可以下了旨意,要他尽快带这敏梅格格来见的。
那顾问行收敛眼色,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房里来了重要人物,这会谁也不让进。”
“什么人?万岁爷刚刚不是还说急着见格格的吗?”那公公眼露好奇。皇上给他下诏的时候那个紧急啊。害他一路疾行,就怕误了时辰。这会怎么又因为突然来的一人,把这急事摆在一旁了。君主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主子的事情,是你能问的吗?”顾问行板起了脸。
敏梅听着这两人的谈话,心中已经有了知晓,常宁此刻果然不在这南书房内。那也就说明昨日给王府管家报信的那人说的定是假话。虽然明知此事有诈,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的份了。只是不知道此刻常宁到底在哪,是否安全。
“公公,您不是说恭亲王在这吗?”心中明明有数,却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这。。。”那领路的公公面上显然有了愧色,低下头去,也不言语了。
几人站在殿前的屋檐下,一时皆是无语。看着园子里畅意春色,她心中幽叹,看来一切的一切只有等见了皇上才能知道了。
等了有一会儿,就见那南书房里走出一人来,敏梅抬头,视线落在那人脸上,她微微愕然,竟然是那久未见面的和硕大公主。先帝的妹妹,皇帝的姑姑。
她很讶异,会在此时此地看见她,自从那大驸马被擒之后,她已经许多时候不来宫中走动,也不参与皇家的活动了。为什么她会来这南书房?今日真是奇了。
太监们已经齐齐躬身喊了吉祥,敏梅缓过神来,也迎上去喊了一声“大姑姑吉祥。”
那大格格看见敏梅,眼中却是没有讶异,仿佛在这个地方看见她是很平常的事,或者说她一早已知她会来?
敏梅还陷在自己的怔仲中,身旁的顾问行已经唤到:“格格,皇上还在书房等着呢。”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朝顾问行点了点头,欠身越过大公主,随他往书房门栏走去。一脚跨入门栏,却听见那身后传来凉凉一句。“格格,那恭亲王府可还住得安适?”
敏梅停下步子,微微一愣,听她话中意思,颇有几分讽刺。转头朝那公主微微一笑:“谢大姑姑关心,敏梅向来随遇而安。”她记忆中,自己与她并无交集,为什么此刻会在她眼中看见几分对自己的不善呢?
炫?那大公主见她如此回答,略沉了眉眼。“格格倒是真把自个额娘的那几分学全了去。都是为了男人连这宗教礼法皆可不顾。”
书?敏梅胸口窜起一股寒意,连眸子都变冷了。她要说自己什么她都可以忍下,但若是对她的家人出言侮辱,那就不行。“大姑姑何处此言?”
网?那大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唇,眼中突然迸出厉光:“格格不知道吗?你额娘的丈夫是从别人手中抢去的。”
敏梅心中一震,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大姑姑真是说笑,我阿玛终身只得我额娘一个妻子。可没听人说过他曾另娶大人。”
那大公主此时已是满面赤红。“若不是她,晋王爷怎么会拒绝先帝将我赐给他的旨意。”她心有不甘啊,本该是段美好姻缘,却被人横刀夺走。让自己最后只能流于命运,嫁给了那南藩王的儿子。直接导致了今日的丧夫丧子之痛。她狠狠看着眼前这和那女人长得一般妖翘的女子,心中恨恨发誓,自己定要她母债女偿。
“那是我阿玛额娘的缘分命中注定。”敏梅冷淡的说着,心中对这女人的遭遇也有同情,但她实在不该把失序的命运都怪罪在别人身上。
那大公主还欲再说,此时里屋却传来皇帝的声音:“敏梅来了吗?”
她轻轻应了一声“是。”也不再看那屋檐下的大公主,直接朝门内走去。
入了房间,她低着头,心思还在大公主的那几句话上转绕。阿玛额娘当初究竟是顶着多少困难才走到一起的呀。且不论那些不容于世间浅俗之见的拒婚,悔婚将遭到多少人的反对。光是这皇家公主之爱,世家子弟的倾慕,恐怕就已让他们那时的前路布满荆棘了。
对比她和常宁经历的那些,此刻倒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直到这威严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看向两边,那顾问行和领路的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充满了书卷的纸张香味,她盈盈上步,这才看清了长案后那抹颀长身影。窗格透过来的金HuangSe光晕正包围着他的周身,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时刻,真是让人无法不想到那句“真龙天子”。
环顾四周,房内除了眼前的天子,就只有她了,心微微一沉,直到眼见这一刻,才终于肯定常宁确实没有在这南书房内。
虽然因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她却还是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迟迟没有说话,仿佛是成心冷淡于她,她虽然低着头,却还是能感觉到皇帝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这天家威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仍由她撒娇耍赖的皇帝哥哥了,为君多年,他周身总是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让人难于靠近,疏离感就在成年后的岁月里渐渐显现出来。
敏梅恭顺的低着头,心中叹了口气。过去,果然只能存在于过去,流逝的时间让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变了。
过了好半晌,头顶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敏梅一时迷茫,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就听见皇帝清冷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她不敢迟疑的连忙起身,却是因为跪在冷硬青砖地面上,一时使不上劲来,只能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立起身来。
“你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
“谢皇上。”她不卑不亢的谢过恩,这才慢慢坐到了身旁的梨花木椅子上。
探究的目光,又在她身上绕了许久,她力持镇定,知道这个时候慌乱对自己毫无益处。
“刚刚你也在屋外见过大公主了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
“大驸马伏法,今日大公主来朕这,为朕献上了一件宝物,是那云南的军事机要图。”
她心中微愕,有了那图,想必皇上要拿下云南要塞之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吧。只是这么一来,皇帝心中还余的顾虑也就消了。这天下,怕是真的不得太平了。一直低着头,并不是惧畏天子的威仪,只是不想在那双堪以透视人心的锐目下曝露不该有的心事。心中只觉诧异,皇上为何跟自己这一介女流说这朝堂之事。
“大清入关建国,交到朕手上不过二十年的光景,朕不能让它败在我的手上啊。”
明知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持沉默,可是在瞄到皇帝脸上的忧色时,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英明睿智,天朝威名早已震慑寰宇,敏梅相信皇上定会在将来开辟出一个千秋功业。”这话她说得心悦诚服,对于皇帝在治理国家方面的睿智,相信没人能说个不字。
皇帝朗声笑了。“没想到小敏儿如今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奉迎的话来。”
敏梅微微一笑。“皇上应该知道敏梅并不擅长阿谀之言。”她的眼中闪现夺人光芒,自进这南书房起,第一次迎上皇帝的目光。“敏梅前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那些从前经历战乱,贫瘠之地,如今也慢慢变得富饶起来。满人对皇上的歌功颂德,相信皇上已经听多了,也听腻了。但是敏梅在民间听到的却是其他各族人民对皇上的诸多称赞。这对于异族治理天下,是何其难得的事。百姓不关心战事,他们关心的只是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她越说,眼中光芒越盛,那是随着见多识广和知识在心中沉淀,不自然流露的自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因为这份自信显得光彩照人。
皇上打量她良久,突然叹了一口气。“朕终于知道多尔济和常宁为什么都这般痴迷于你了。”
她心微微一跳,慌忙起身。“皇上。。。”她急欲解释自己和多尔济的关系,她早知道皇帝有心将恪纯公主下嫁多尔济,她和多尔济是绝无半点可能。
皇帝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完。她抿了抿嘴,无声坐回椅子上。
“敏梅,你的意思,朕明白,这天下,包括朕在内,也不喜欢战事。只是这南藩王不除,国无宁日啊。”
敏梅被皇帝说中心思,也就不在言语,静静坐在那里等着皇帝的下文,她相信皇帝此番叫上她来这,绝不会是要听她这女流之辈谈论对国家政事的见解。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