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死亡
我这么一说,刑警问道:
“那谁是负责人?”
“暂且算是我吧。”
川田从旁边开口说道。
这次旅行部长缺席,按顺序来说,主任川田是现在最大的上司。
接着由主任川田和我回答警察的问题。
“你们是在当地集合的吗?”
刑警问。
“是的,是在6时之前来到这家旅馆的。”
川田回答。
“一共多少人?”
“22人。”
“高见先生是几时到达的?”
“我记得是过了6时。”
“宴会是7时开始的吗?”
刑警大概已经询问过旅馆的女招待了。
“到达旅馆后,高见先生给你什么印象?”
被他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高见今天出奇的安静。
在宴会的卡拉OK大会上,平时不离话筒的高见却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宴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9时过后。”
“大家都去干什么了?”
“有的回房间重新开始喝酒,有的到外面去了,还有人和我一样在打麻将。反正大家都各自分开了。”
川田边弯腰边回答。
“高见课长在干什么?”
“他好像很快就回到他的房间了。大家都说不像平时的课长。”
“刑警先生,高见不是意外坠楼吧!”
川田回答后,我轻轻地插嘴道。
“他的房间有一个面向后院的阳台,由高1。50米的铁栅栏围着。高见课长再怎么醉,也很难想象这是个意外。”
我和川田相互看了看。
我看着面孔严肃的刑警。
“如果说不是意外,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高见课长有没有自杀的倾向?”
“课长要自杀?没有这种事情。”
我和川田几乎同时说道。
“确实,课长好像身体不好。但是他还没有想自杀的倾向。”
我这么回答是因为想起最近高见身体欠佳的事。
然而,我马上又用断然否认似的语气问:“他没有留下遗书吧?”
“没有。但是,房间从里面上锁了。”
刑警的意思是说这是间密室。
“那间房间也不能说是间密室。”
这时,川田插嘴说道。
“我在课长隔壁的房间打麻将。外面很吵,于是我就从阳台往下看,只见有人倒在地上。接着,听到有人说高见课长坠楼了,我吃了一惊,冲出房间到课长的房间去。但是,门锁着打不开。有人去拿钥匙了,但若柳说沿着阳台也能过去,就又回到房间,爬出阳台,进了隔壁的房间。”
两个阳台之间的墙壁上有不足30厘米的突起,从那里跨过去,就能到隔壁的阳台。
“若柳是谁?”
“他是和我一起打麻将的。我去把他叫来吧。”
“好的。”
在左边的房间,也就是13号房,荣和商事的年轻职员在打麻将,房间里,连女职员在内共有6人。
川田带着若柳回来了。
若柳是个高个英俊的青年。
“你是最早进入房间的吧。”
“是的。是沿着阳台进去的。进去后我马上开了锁,让川田先生他们进了房间。”
“是这样的。”
川田回答。
“那时室内的情况与现在相同吧?”
“是的。桌子斜着,喝水的茶杯倒在地上,茶也洒了一地。”
“不是你们中间的人把茶打翻的吧?”
“不是。”
川田回答。
“有人睡在右边的15号房吗?”
“有的,叫武藤一郎。”
我说。
武藤一郎像往常一样酩酊大醉,是由大家架着抬到15号房的。从房间的布局来看,高见课长的房间,左边是川田和若柳打麻将的13号房,右边是武藤一郎一个人睡着的15号房。
“那间房间没有上锁吧?”
“他喝醉酒睡着了。”
刑警陷入了沉思。
我变得不安起来,这位刑警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刑警从自杀和他杀两方面着手,开始搜查。
高见的葬礼在冬天一个寒冷天晴的日子里举行。在列席者中格外引人注目的是高见的妻子美树。
美树虽然33岁了,但她曾经是选美大赛的亚军,依然美若天仙。虽说是亚军,但从相貌来看当属第一。因为大赛的主办者是和服的制造商,美树那富有异国情调的高贵的容貌反而作怪,使她没能获得冠军。
因为没有生过孩子,她身体曲线优美,姿态丰盈。
在葬礼上,她一身丧服,但是依然光彩照人。
“高见不是自杀的。”
她强忍着泪水痛苦地向列席者讲道。
但是最终,高见课长的死还是被判定为自杀。
去年,在博多综合医院进行的健康检查中,胃部的再次检查结果出来了。高见有待进一步的仔细检查,因此还为他介绍了专门的医生。但是由警方的调查结果可知,高见并没有去。
从此事来看,高见得了癌症,过度紧张而导致了精神失常。
高见是个神经质的人。
出席葬礼的博多分社长坪山嘟囔着说:“在博多时他是多么健康啊!现在想来,高见和我一起调到本部后不久,身体就好像变得衰弱了。”
3
得知武藤一郎的死讯是1月初,那时,我还没有从高见去世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在千鹤跳海的地方,而且是同一天,他也跳进了日本海。
我觉得这就像是他的遗书。
我出席了在博多举行的冷清的葬礼,只有几位远亲稀稀拉拉地到场。列席者都显得很平静,没有人为他真正地悲伤。我要说他可怜也只是旁人之话而已,他和千鹤一样,在俯瞰着玄界滩的墓地里长眠,这是我唯一的安慰。
从葬礼回来的晚上,我第一次在和武藤一郎常去的人形街的酒吧里独自喝酒。
那家店里有一位叫做静子的女孩,有些地方,她和千鹤很像。只要有她在,我们就会想起千鹤。我和武藤一郎都喜欢她,而她和我们在一起也好像很快乐。
我想起了武藤一郎突然热泪盈眶。
我发现和他交往的八个月里,他有时欢笑不已,但实际上却并不快乐;他有时会突然表情阴郁,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一般的人是不能明白的。但是,我却没有忽略那种无法形容的寂寞的表情。
他越向丑角撤退,我就越因为忧伤而感到胸前一阵刺痛。
“喂,我们一起为武藤一郎在阴界祈福吧!”
静子把威士忌的酒杯放在我的面前,说:
“是啊,这里也有人为他而流泪。”
我有些酒醉,言语不清地说着,抱住了她的肩膀。
酒吧关门了,我和她出了店,乘出租车去汤岛。
她沉默着跟我来到汤岛附近的爱情旅馆。
吊唁武藤一郎之情从我们两人的心中激烈地涌动出来。
她走进房间,没有了先前的多嘴多舌,在和式房间的坐垫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我的手一碰到她的肩膀,她的身体就像受到了突然的惊动。我正想吻她,她却低下头避开我的嘴唇,但这并不是说她强烈地拒绝我。当追向她的嘴唇、用力抱着她时,我的嘴唇终于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她满心不愿意地被我脱掉了衣服。那天晚上我很大胆,好像武藤一郎在煽动我一样,强行把她抱到了床上。
她的呼吸随着我身体的起伏而变得急促。
“一郎……”
这时,她充满苦闷,口中说出了武藤一郎的名字。
她吃了一惊,仰视着我的脸。
我停了下来。
“你和武藤一郎……”
她把头转向边上,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泪水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
4
我一到公司,若柳就跑了过来。
“野岛,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说着把我带到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因为还没有到9时的上班时间,来公司的人还很少。
在可以俯视高速公路的会议室窗口,我和若柳相对而坐。
他起先有些不好意思,然后,用和脸不协调的沙哑的声音说:
“是有关高见课长自杀的事情。”
若柳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我也变得不安起来。
“你真的觉得他是自杀吗?”他说。
“大家都认为高见课长得了绝症,是个神经质的人。那天夜里因发病而跳楼的。”
若柳一时把目光移到膝上,又突然抬起头。
“武藤一郎为什么会死?”
我摇了摇头。若柳说:
“去年1月,武藤一郎的妹妹自杀了吧?”
“你为什么提这件事?”
我看了一眼他那端正的脸。千鹤的事,除了我和高见以外,应该没有人知道。
“在武藤的葬礼上略有耳闻。”
若柳凝视着我的眼睛,说:
“他妹妹千鹤也是从能登金刚跳海的。你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原因?”我的声音颤抖了。
“听说他妹妹怀孕了。”
这时我开始感到紧张。
“听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是问了坪山分社长。”
“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接受高见课长的自杀现状。”
“难道…”
我的喉咙像被塞住一样,只说出了一个词。我盯着双眉紧锁的若柳,反问道:
“你不会说对方是高见课长吧?”
但是,若柳没有马上回答。他叼了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上。
“如果说是高见课长,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你想说什么?”
“高见课长好像和夫人关系不好,这个你知道吗?”
他夫人是个美人,气质又高,确实很难办。但是,关系不好这种说法是不是对……”
我纳闷了。
“但是,课长调职去遥远的九州,在孤身上任的三年里,即使一心想着夫人也不是不可思议。”
“……”
“课长是借千鹤来调节孤身上任的寂寞。但是,被决定调往东京后,他就把千鹤甩了。悲叹之余,千鹤就自杀了。”
“这是你的随意猜测吧!”
我吸了一口气,反驳道。
“也许是的。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能解释这一连串的自杀事件了。”
若柳脸上愁云密布,继续说道:
“我尝试着这么想。武藤一郎想着要为妹妹讨回公道,就搬出公寓来到东京。坪山分社长是个像父亲一样照顾千鹤的人,就爽快地答应了。进了荣和商事的武藤一郎一边打探高见课长的动静,一边寻找复仇的机会。他还给周围的人留下一个印象,那就是一喝酒马上就像个‘大’字躺倒在地。其实,这是他的复仇准备,是他走的一步棋。”
“你是说他喝醉酒马上打着鼾声睡觉是他的计谋?”
看着若柳高鼻梁上渗出的汗水,我嘀咕着。
“在伊豆热川温泉的旅行中,高见课长精神不好吧。我觉得那是因为武藤一郎向课长说出了妹妹的事。他对课长说:‘让千鹤怀孕的是你吧!我有话要对你说,请你待在房间里。’于是高见课长一定很惊讶,原先他以为谁也不知道他和千鹤的关系。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的话,坪山分社长决不会放过他。至少,他会被公司解雇的。高见课长因为事出意外,在宴会时一直精神不振也是这个原因。”
我揣测着事情是否真的如此。高见从宴会时起就一直闷闷不乐,这是判断他自杀的根据之一。我们以为这是决心要死的人在死前表现出来的一种阴郁,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可是,若柳所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说服力。
“高见课长9时过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另一方面,武藤一郎醉得不省人事被抬到房间。但在这时,他并没有真正醉。半年来,周围的人都这么认为,所以我们都被他骗了。”
我想起了烂醉的武藤一郎被年轻的同事抬着回房间的样子。
“过了10时,武藤一郎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高见课长不安地等着他。武藤一郎责怪高见课长,从课长口中问出了真相。然后,武藤一郎趁课长不注意,就把课长推下了阳台。”
“因为课长的房间是里面上了锁,所以他就沿着阳台回到隔壁的房间,继续装成喝醉酒的样子。”
“也就是说,武藤一郎为了制造高见课长自杀的假相,故意构造了一起密室事件。从旅馆结构上来看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密室,被害者和犯罪人同处于那间密室之中。武藤是装作酩酊大醉的,因为沿着十楼的阳台去隔壁的房间,这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让他人认为他醉了正是武藤的策略。”
“真是难以相信是他杀了课长。”
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不过,这只是从现场情况得出的结论。但是我以为武藤一郎自杀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