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凝
……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是不是这句?”风中四散他的笑意,我仿佛看见一个俊朗少年,在一片洁白的花林中,捏着空中飞舞的杏花瓣,纯净无暇地站立。
“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本就无意那个位置
愤怒
晨起,突然涌进一大批人踏入我院子,吓得我两腿发软,还以为要被架上去坐那个位置。而后就听见有人高喊,“贵妃娘娘驾到!”
像是许久未开战的将士,骨头刷的抽紧,身后的刺全部竖起,仇恨带着刺激!来的好,走之前,我正想去找你,有一笔账,我得全数讨回来。
“不跪!”我扭开身子,“跪可以!把我膝盖骨以下统统打碎!”捏着拳头道。
感觉出她也已经老了,气息中听得出那股无力。但恶妇,你尚且好好活着,如果这世间有不死神药,我一定双手奉上,那样才能让你活着尝尽苦楚。
“刘凝儿……”她带着倨傲,“就算太子护你,本宫对付你却有的是办法。”
我迈前一步,清脆地说,“不用太子护我,自有屈死的亡灵为我复仇!我让……”
“住嘴!”一记巴掌挥落。
带着血腥得复仇感,我舔了舔唇边的血,狞笑“贵妃娘娘看我的眼睛,里头可还有光?可我却能见到屋里的魂魄,全都和我一样在对你笑……”
“你!你!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那些都是太子故弄玄虚来害本宫的!”
哈哈哈,我没想到自己能笑得这么猖狂,像是被恶魔附体一样。“故弄玄虚?哈哈,哪来的玄虚,一笔笔帐阎王爷那都记着。”我挥手一笔“整整数页都是万贞儿名下枉死的人命,娘娘,你真的不怕吗?如果你不怕,你为何来找我?”
“你!”
“杀了我?”我浑身战栗,复仇的快感让我失去理智,“好啊,再添一笔,但我可以保证,娘娘今生今世绝不安宁,生、不、如、死!”
“你真能看见亡灵?”她声音沙哑粗糙,让人厌恶。
“能,我能见到许许多多别人看不见的!”
“贵妃娘娘!”众人惊呼
我却想大笑,想那日我和安华孤寂得相拥在一边,他们也是这么惊呼着去照料她,而如今我站着,她倒下,真让人舒服……
“如果你真能看见”她哭声渐浓,“可否让吾儿不再受欺凌,凡事都是本宫的错,本宫不怕,让他们都来找本宫,放过吾儿!”
一怔,成化二年她确实有一子,没多久就夭了。
沉默,
“本宫的儿也……”
“闭嘴!”我呵斥,双手发抖,“你只知你丧子之痛,你有想过别人吗,你儿才几日,而你手下的人命呢,她们的母亲含辛茹苦,却遭你百般毒害……”
“你给本宫住嘴!你给……”
“谁敢碰我!”我扯开他们的手,“我偏要说,你毒死纪氏,你可有想太子的心……唔!”
“放开她……放开她……本宫叫你们放手!”
“太子自小受的迫害哪一个不是由你而来,始作俑者!”我踢开一个太监,“若是你儿子身处他的位置,你的心,痛、不、痛!”我再往前一步,张扬着愤怒,像个疯魔!“若是你死,你愿不愿让你儿子看见你,七、窍、流、血那副紫黑的脸,你愿不愿意!”
“你,你为何这般恨本宫?竟然不惧生死?”
“因为我的亲人都死在你手上,我的好友亦是,而我活着,这双眼睛,这副被人凌辱的残躯也由你所赐,我为什么不恨,就算太子仁德心善,但我不是!我甘愿为他披荆斩棘!更何况,我不惧生死,相信轮回业障!”
……
静默
我心开始沉下来,发泄后的颤抖让我空洞。这宫里是真呆不下了。
“你和……本宫很像,本宫想让你和太子完婚!”
踉跄往后,我差点摔倒。她在说什么!眼睛茫然地睁大!
她笑了两声,更恐怖“原来你明白啊。”
“不,我和你不像,大家都有眼睛看着,我和你不像!”我有些愤怒,这是我的逆鳞,我最恨别人把我和她比较,完全不一样。
“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和这个宫女单独呆着。”她似乎顾自坐上了上座,喃喃开口“曾经我和你一样,陪着他一路艰险,有爱却不似爱,有情却不是那情,由爱转恨,然后越陷越深,终了,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作何?本宫视太子如己出,一定也让他觅得心上人。呵呵!”
“他待你如此,你为何要处处逼他?”她知道我在指明宪宗,既然她知道我和她这样的女人对帝王来说是毒瘤,那她对明宪宗,真的有爱吗?
“他?他又何尝不是处处逼我!”她突然来抓我的手,让我心惊得想抽回,却被她牢牢抓住,好痛“本宫的苦,为何没人来出头!本宫心里的痛,怎么没人来问问!”
“你的痛?”
“是,本宫的痛!本宫当年的心伤,百官对本宫的唾弃,难道是本宫所愿?”手腕被掐得好痛,抽也抽不回,“本宫以为权势,复仇能让自己不再居于人下,为何你们步步紧逼。”她忽而转为一种狞笑,“你和本宫一模一样,陪着他长大,受尽苦难,而后一副残躯仍旧要被万人唾骂,看见他坐拥后宫,而后看见他对别的女人……然后你走上和我一样的路……不能回头!”
“不,不……”我剧烈的颤抖,“你说谎!我手里未曾沾过一滴鲜血!”我狂叫到,不管身后太监冲上来压住我。
“哈哈哈,本宫当年有何尝沾染过鲜血,如今你比本宫更不堪,将来你只会比本宫更狠!只会落得比本宫更惨的下场!”
我疯狂地退后,她疯了,她变态,我怎么可能双手沾血,她这个老妖婆!
我缩全身战栗
“本宫一定如太子殿下所愿,让他娶刘凝儿!”
“不!”我伸手去抓她,声嘶力竭。我不要,我不要将来和她一样,被人逼,被人骂,被人唾弃致死,我的爱变质,我的心变质……然后阿初不是抛弃我,就是变成另一个明宪宗,我不要!
我受了极大的打击
就像想去砍人报仇,结果却别人家轻而易举反手一刀,砍得更狠更彻底,最后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得逃命。
渐渐的有人传来消息,太子要选妃……
我的身子就越来越冷,日日做噩梦,一醒来就是一身虚汗,这个皇宫就像一个梦魇将我困住我,让我恐惧。如今这个宫里,除了阿初,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有时候我安慰自己,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瞎眼皇后,那么我就不会和阿初结婚。
有时候我安慰自己,一觉醒来就会梦醒。
而最可笑的事,随着情绪的波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
恐惧,混乱,喜悦,甚至莫名的害怕一股脑将我笼罩,我想看见,看见那些心中的容颜,再一次看见十年前的一切,这个念头让我激动得几乎疯狂。
可我一次又一次的按捺住,如果我复明了,我可还愿意离开阿初,连看他一眼,这么小小的可能性都让我有飞天的幸福,如果我看见他那双眸子,我还能离开?回答是,绝对不可能。我好痛苦,眼前的清澈让我想见见他,但是更怕见了他带来无止尽的痛苦。万贞儿的诅咒就是我心里的刺,扎得太深了!
我是万贞儿送给阿初的毒瘤,她怎么可以让阿初的正妻是个残花之躯,她真狠!
第41章 卷三十六
谢迁相助逃离紫宫
阿初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状态就像是他已经是皇帝,而不是太子,这点也让我很不明白。我觉得明宪宗这厮,起码还能白白胖胖活个十年。
那李孜省真太不敬业了,作为一个做假药的,没有职业道德。
所以这样下去,阿初唯一的问题就会是我,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肯定也会遭遇更多。
“你的眼睛……”谢迁凑到我跟前
我笑着一把捧住他的脸,凑到眼前。视野开阔了,但是清晰度不够,就像一个八百度近视的人,什么都要端在眼前。
“嘘!帛巾都不知道,就只有你知道。”我笑吟吟的说,“你不是自夸俊美,让我看看。”
他的脸腾地红了,烫了我的手。
笑了一下,松开手,“长得果然不错,但是嘛,比起商辂差远了。”
“你认识商辂?”他惊讶的说,“那个三元及第的才子商辂。”
“那是!”我跷二郎腿。潇洒地一甩刘海,“我还将我的丫鬟绣儿许配给了他,他感激得连官都不做了,回家养老婆抱孩子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凝儿,我服了你了!”他起身端礼。“早有耳闻你将商大学子训回屋舍,一连数月不曾出门,原来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所以说,好好伺候我,到时候我也赏个丫鬟给你,帛巾怎么样?”我拉着他,“她比给商辂的那个好多了,适合你!”
他一僵,连连摇手说,“不敢不敢,连三元及第的商辂都回乡了,我哪敢受你的东西。”
“切,不识货,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一转语气“从京师到兴济有六百里,快马加鞭就需要半日多,再加上你从紫禁城里出来,路上的周旋,到达兴济,估算就是整整一日。”
“嗯,一日我有把握,只是怎么出去。这紫禁城岂能说出去就出去?”我拉着他袖子,“你也不能胡来,赔上自己性命!”
他挣脱开袖子,有些不自然的说,“放心”
“快说,怎么出去,我现在能看见的就模模糊糊一些,还是个半瞎子!还有钱哪来?”
“你且记清,后日未时三刻在梅林杏花处等,自有人接引你,你扮作太监去讲学处等我,估计申时一刻就能出宫门。出宫以后我同你一起出京师,大概子时就能到兴济,恰巧天黑,方便遮掩行迹。而我必须连夜赶回,虽次日不是我讲学,但太子太……太精明,你懂的。我受不起严刑拷打。”
“行了,行了,继续说!”
“貌似简单,但有三点,一,这一日太子不来找你,二,路上没有意外,三,最最重要,申时一刻前,太子在讲学处。你可知一旦发觉,我和你会是什么结果。”
“我会看到根粗粗的大铁链,你嘛……自求多福……”
“诶……你知道就好”他拍拍我的肩,“知己难为啊……”
“你给我多少盘缠?”
“我是清官!”他叫屈到,“你怎么想着都是钱!”
“没用的家伙,宫里的东西更本不能带走,没钱走个屁,出去要饿死的!”
“诶……毫无仪态。盘缠你放心,有人给了。”
哪还有谁?“是刘实雍?!”我掐住他,“你个贱人!!!你敢出卖我!!”
“你放心,我说你宫内需用钱,他也没问就给了。我哪敢啊!”他看着我,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带上帛巾!我这一走,她肯定要受到责罚,阿初的个性你们不了解,发狠的时候能用眼睛杀死人,额……太恐怖了!”
“好,她倒也容易”
我和帛巾苦挨了一日
我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不见,我不甘心,见,定难舍弃。
收拾行囊的时候,看见那块眉石,心像被捏了一下。打开,凑近细细得看。本想放下不带,想着阿初精明,如是发现这个一定会丢弃,不如让谢迁还给实雍,就揣在了怀里。
只是这一还,就怕惹一阵伤心。
等收拾好,我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心。虽然凑近看,很不雅,但也没办法写得更好。他该明白,我的心已经留给了他。
“你个笨帛巾,藏个包裹藏这么久!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我掐了她一把,如今我俩已经在讲学阁下,我是全身直冒冷汗。心里直发颤,万一被发现了,万一被发现了……
万一被发现,我就是第二个万贞儿!还要被终身监禁,坚决不行!
但是心里却隐隐得想当年大明宪宗十七岁的万贞儿,是不是也像我这么仓惶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