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






小皇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勾得幼桐心里头也痒痒的,不晓得他到底搞什么鬼。左右这会儿大长公主也还没回来,幼桐想了想,决定还跟着他过去瞧瞧。

宫里头巡逻的人多,小皇帝带着幼桐一路畅通无阻,七弯八拐地不知走了多远,幼桐也开始迷迷糊糊了。最后,小皇帝拉着她在一丛花木后隐藏起来,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幼桐见状哭笑不得,敢情他这是在捉迷藏?只是小皇帝面上一片肃穆,看起来又不像。

蹲守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四周有何动静,幼桐便有些忍不住想起身,刚刚动了动身子,就被小皇帝一把按住,严肃地小声道:“耐心点。”幼桐很少见小皇帝露出这般认真又严肃的神色,心中着实犯疑,好几次想开口问,都又吞了回去,只跟着他缩头缩脑地躲在花丛中,睁大眼睛盯着四周打量。

一会儿,果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有说话的声音,小皇帝瞳孔微缩,面上顿时显出狰狞之色,眼睛里也泛出狠厉而怨愤的光,直把幼桐吓了一跳。这小皇帝素来都是一副淘气调皮又不着调的样子,便是那时候偷溜出宫被幼桐送了回来,他也只是无奈,面上从未出现过这般愤恨的神色。心中正想着,小皇帝手一动,已经拽紧了幼桐的手,如同铁箍一般抓得幼桐生疼。可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双眼睛狠狠地等着前方说话的那几个人,嘴唇被咬得发白。

幼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宫女,最前头的却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长相略显严肃,眉细眼挑的刻薄样儿,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那个嬷嬷一边走一边厉声训斥着那几个年轻宫女,声音极尖利,好似有人捏着嗓子说话,听得热十分地不舒服。那几个宫女都被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全都低着脑袋,根本看不清长相。

幼桐琢磨着,小皇帝特意拉着她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看这几个宫女,想来他的目的应是那个嬷嬷了。正要开口问,小皇帝忽然沉着脸说道:“你可看清楚那个人了?”不待幼桐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她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姓周,宫里头的人都称她周嬷嬷。”

幼桐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陛下您意欲何为?”

小皇帝面露狠厉之色,一字字回道:“我要杀了她!”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

“幼桐!”

幼桐猛地抬头,茫然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走了神,赶紧不好意思地笑笑。大长公主见她整个下午都有些迷糊,生怕她的病情又有了反复,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我让安惠唤个太医过来帮你瞧瞧?”说罢,又有些不高兴地道:“徐渭是怎么回事,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把你身子给养好。”

幼桐忙回道:“不碍事,我身体无妨,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故有些困。”

大长公主见她徐渭满脸维护,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摇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难道我还跟他过不去不成?看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我也高兴。”尔后忽又想到一事,忍不住压低了嗓门问道:“那个还没有动静吗?”

幼桐见她这副神态,哪里猜不出她的意思,脸上顿时有些红,眼睛里不免又带了些无奈和黯然,低头摇了摇头。大长公主生怕她往心里去,又赶紧安慰道:“不急,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左右你们两个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别说你们俩成亲才几个月,这京里头便是三两年没有怀上的也是有的。只要徐渭待你好,还怕什么。”

幼桐想着徐渭从未提及过此事,想来他也并不介意,遂微笑着点了点头。大长公主还有政事要处理,幼桐陪着她说了一阵话后就主动地告了辞。



回到府里,徐渭正好刚从李上将军那里回来,浑身汗淋淋的,连外头的罩衫也脱了。幼桐见状,赶紧让下人去打热水,自个儿则抱了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口中抱怨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想个孩子似的。去哪里弄得这么满头大汗的,也不擦擦就脱衣服,仔细被风吹了要着凉。”

徐渭笑眯眯地看着幼桐帮他系披风,满脑子都是她雪白纤长的手指,嘴里漫不经心地回道:“李上将军府里有几个蒙古汉子,非要拉着我摔跤,就露了一手,把他们全都给摔趴下了。”说话时,面上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得色,一副眼巴巴地等着幼桐夸奖的神色。幼桐见状,心中虽是好笑,嘴里却还是不吝夸奖,好生将他表扬了一番。徐渭嘴里谦虚,脸上却怎么也忍不住笑。

等徐渭洗过澡换了衣服,幼桐将下人屏退,将今儿在宫里遇到小皇帝的事说给他听。徐渭听罢,眉头顿时皱起来,低声道:“陛下生母原本是太后宫中的宫女,诞下皇子后也只晋升到乐嫔。乐嫔相貌并不出众,再加上她出身低微,先帝也不十分看重,加上太后处处为难,他们母子在宫里过得不甚如意。到后来先帝忽然病重,大长公主回京接管政事,又推了陛下继位,太后这才想起陛下母子来。结果,未等先帝驾崩,乐嫔就忽然薨了。”

幼桐听到此处,哪里还会猜不到这幕后的阴谋。乐嫔若是不死,势必母凭子贵,她一旦得了势,首当其中怕是就要和太后作对。再结合而今小皇帝对周嬷嬷恨之入骨的那副模样,十有八九当日出手的就是她了。只不过,那个周嬷嬷再这么可恶,也只是一把刀子,刀柄还握在旁人的手里。就算杀了她,又岂是能报得了仇?

“宫里的这些事,能不管就尽量不要管。”徐渭生怕幼桐一个心软就应了小皇帝,忍不住叮嘱道:“陛下年幼,难免思虑不周,若是到时候出了岔子,指不定就要牵连到你身上来。太后而今虽说失了势,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陛下亲政尚需时日,还有许多地方需太后支持,这个时候,绝不可轻易得罪了她去。”

幼桐见他说得严肃,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赶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因担心再被小皇帝逮到,接连好几日,幼桐便没有再进宫,谁晓得小皇帝不急,三公主却是接二连三地托人来寻她,非要她进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幼桐用脚后跟想也晓得她找自己所为何事,不由得苦笑不已。这三公主在深宫中长大,拢共也就见过几个男人,而今守孝之故不得议亲,偏生又到了出嫁的年纪,不免有些急。以前是被崔维远迷得离宫出走,被幼桐几句话吓退后,她又瞧上了沈三。不得不说,沈三的相貌气度的确是万中无一,十分能迷惑她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加上他出身世家,难怪三公主会这么上心。

被三公主催了好几遍,幼桐实在推脱不过了,只得亲自去找她。尚未进殿门,三公主早得了信,急匆匆地提着裙子冲了出来,满脸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派人催了好多次了,莫非你敢躲着我不成?”

幼桐实在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好容易才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淡淡地回道:“妾身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怎能随便出门。府里头杂事一大堆,今儿能抽空进宫已是不易。”

三公主却丝毫没察觉出她的冷淡来,不以为然道:“你可是大长公主的义女,莫非徐家人还敢为难你不成?回头找大长公主告一状,保准她们半句废话都不敢说。”

幼桐晓得她的性子,实在不敢指望她能有多高的觉悟,也难得再跟她说,坏心眼儿地想着,连密太妃都不管,她才懒得多事呢,最好就这么嫁进沈家去,把沈家闹得鸡飞狗跳才好。于是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的脸来,问道:“三公主您特特地找我进宫所为何事?”

三公主也不避讳,一脸急切地责问道:“你不是说三公子对我有意么,怎么而今他竟然要和旁人议亲了?”

幼桐这些日子大多在府里休息,不曾注意过沈府那边的动静,更不知沈三议亲的事,故忽然听三公主说起,她也吃了一惊,尔后眉头微蹙,陷入沉思。三公主性子急,哪里等得急她细想,咋咋呼呼地怒道:“都是你,非拦着不让我与他说话,他若是娶了旁人,我定饶不过你去。”

幼桐懒得理她,只当听不见,想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三公主不必惊慌,这亲事既然还在议,说明就还没有成。沈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婚事非同小可,不是一两日就能说定的,我们还有时间周旋。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三公子有什么想法也拗不过沈家长辈。只要三公主认定了他,妾身自然会给您想法子促成。只不过,此事绝不可为外人道。”

三公主见她说还有法子挽救,心里只有欢喜的,立马应了,哪里还管其他的。幼桐见她这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只是冷笑,想了想,又迟疑道:“那密太妃那里——” 

三公主没好气道:“她整日里只晓得在父皇灵前哭诉,哪里会想得到我。便是人家孙太妃还晓得为四公主打算,她什么时候管过我。”

幼桐闻言只看了她,没有再说话。

71 三少爷的婚事

当晚上,幼桐一直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怎么也不肯回床上睡。徐渭在床上等得不耐烦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偷看,一瞥之下,顿时目瞪口呆,指着那张图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罢了,才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打算去对付谁?”

幼桐头也不抬地回道:“那还能有谁?谁招惹我了我就对付谁。”

“沈三?”徐渭一挑眉,“这能行吗?”

“不行再说。”幼桐将最后一个字写完,乐呵呵地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对着未干的墨迹吹了吹,满脸大功告成的得意,“反正是三公主在做,牵连不到我头上。再说了,便是三公主把我给招出来了——”她抬头眯起眼睛看徐渭,露出猫一般惫懒的神情,“这不是还有你替我兜着吗。”

徐渭顿时失笑,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亲昵道:“既然夫人要我替你兜着,为夫自然不敢推辞,只不过,夫人打算怎么奖赏我才好。”

幼桐托着腮,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好一会儿,才若有其事地道:“既然夫君你要奖赏,那我就赐你永结同心锁一把,将你一辈子都锁在我身边。”她难得说这么直白的情话,直把徐渭哄得欢喜得连嘴也合不拢,一激动,伸手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大笑道:“夫人,这天寒夜冻,同心锁的事,我们不如去床上说”

第二日大早,幼桐又进了宫,把自己写好的东西交给三公主,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直到三公主拍着胸口保证定会万无一失,她这才告辞。出宫时,马车坏在了路上,幼桐在车里憋得难受,遂掀开帘子透透气,正巧有人骑着马从旁经过,抬头看时,马上的那个人也正巧低下头,目光齐齐对上,二人顿时呆住。

沈三眉目间一片动容,面上不自然地泛出复杂神色,漆黑的双眸中有异色闪动,张张嘴想开口,可终究没有出声。幼桐眨了眨眼,想到方才递给三公主的信,不由自主地泛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朝他略一颔首,缓缓放下了帘子。沈三见她的面孔终被挡在帘后,脑子里也终于清醒过来,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静止不动的车帘,决绝然地转过头去,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回了府,崔家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崔老太太来京城了。幼桐闻言不免惊讶,又多问了几句,才晓得不止是崔老太太,还有余下的几房都来了京,想来是崔家这半年来愈发地受重用,四爷他们也都有些蠢蠢欲动,才特意来京跑缺来了。一时不由得苦笑,看来二夫人到底是劳碌命,才刚收了个媳妇,好不容易可以摆一摆婆婆的谱了,结果老太太又来了京,这家里头哪里还能由着她做主。

当初在陇西的时候,崔老太太对幼桐还算不错,后来她嫁进徐家的时候,老太太也添了不少嫁妆,虽说都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但幼桐还是承她的情,故赶紧就换了衣服,跟徐夫人招呼了一声后,去崔家给老太太请安。

因崔府这院子小,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府里头难免有些拥挤。二夫人果然忙得焦头烂额,好在有新媳妇在一旁帮衬,这才没出什么乱子。听到幼桐过来了,二夫人也没什么反应,只让儿媳妇高氏领着幼桐去老太太屋里,自己则唤了几个嬷嬷继续打理府里的事。

因先前幼桐与高氏见过两回,故二人并不生分,路上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刚到老太太房门口,早有下人认出了幼桐来,急忙迎上前招呼道:“给九小姐请安。”

“什么九小姐,而今是徐家少夫人了。”高氏抿嘴笑道:“瞧你这丫头,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幼桐认出这丫鬟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慧绣,笑着道:“别听少夫人开玩笑,你叫我九小姐,我还欢喜得很呢。”说罢,又问道:“老太太可在屋里?”

慧绣点头回道:“中午睡了一会儿,方才醒过来。二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