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花名册
根深蒂固的,我害怕见到女人流泪。
现在想来,她大概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因为常常有不认识的叔叔到我们的小茅屋,带来些吃食,再给我一个铜板,打发我出去买糖人。
每天,我都欢欣等待这样的时刻。因为饿肚子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因为那糖人真的很甜很甜。
再回忆,却是满心的苦涩。
有时候,记忆真的很神奇。本以为忘却的,抽丝剥茧的回忆下去,居然想起很多事情来。
冬季对于贫穷的人们来说,真的很难熬。尽管那雪花公平的向所有人展示它的美丽,我却没有欣赏它的心情。
对于饥饿的我来说,连这种欣赏美的心境,都是奢侈的。
没有叔叔到来的日子,我便与路边的野狗野猫争抢食物。
记忆里没有被人嘲笑的印象,大概,嘲笑与讥讽对那时的我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与饥饿相比,人性的自尊真的一文不值。
那天下着雪,很冷。
路边有穿着红袄的孩童在嘻哈玩闹,哦,这样想来,大概是过年的日子。而我之所以记得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每人都在吃着香喷喷的包子。
用油皮纸包着的,在寒冷的空气中,散着热腾腾的雾气,很香。
极其诱人。
若我不是只有四五岁的年纪,而且生的又瘦又小,我大概会毫不犹豫的抢过来。
雪很大,迎风的墙角已经堆积出一人多高的积雪。
我在积雪中掏了一个洞,蹲在里面等待。
等着他们用包子来戏谑我,捉弄我。
以前我们便总玩这样的游戏,他们拿吃剩的饼掺着烂泥给我吃。
或是在我面前吃着好吃的苹果,将果蒂摆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躲在角落里等我拾起之后,再突然跑出来哈哈大笑。
一开始,我很怕,我以为他们要夺回去,便囫囵着吞下去,噎得咳嗽不止。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只是要笑一笑,不会真的与我抢,便安心许多。
果然,我只等了一小会儿,他们便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圆滚滚的包子,我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
“□生的小杂种。”
有人这样喊我,其他人便跟着哄笑着。
“想吃吗?”其中一个将那包子举到我眼前。
我快速点头,那些人便又大笑。
“吃!”他们只是将包子扔的老远,居然没有过多的为难我。
包子被投进雪地里,骨碌碌滚了一圈,沾满了雪沫。
我跑出去,拾起来便是狠狠一口。
人群霎时轰然大笑起来。
“傻瓜!哈哈……”
“蠢死了!连雪球也吃!哈哈……”
“哈哈哈……”
包子只有薄薄的一层皮,里面裹了一只圆滚滚的雪球,猛的咬一口,牙齿被冰得生疼。
关于雪,真的有太多冰冷的回忆,就像我的体温,无论如何也温暖不起来。
那时我只是觉得好凉好痛,并没有任何被耍弄后的屈辱。虽然冷得直打颤,却舍不得扔掉那雪球包子。
可是后来,当我在众多小公主面前,被扶苏脱光了衣服塞进雪人的时候,又冷又痛的,除了身体,还有心。
教会了我羞耻之心的,是师傅。
师傅是在我挤出包子中间的雪沫,打算吞掉包子皮的时候出现的。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稳稳按住了我细瘦的胳膊。
“孩子,扔了它。”
我仓皇松手,太痛了,我的手变得毫无力气。
他告诉我,人要有人的尊严。
这句话,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我的母亲,只会哭泣。
最重要的是,他让我吃上了热气腾腾的包子。
他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却突然为难起来。包子和母亲,让我无法抉择。
后来,母亲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去世了。
我以为她会一直哭泣到我长大,却没有。
她走了,遗容很祥和,美得像仙女。
她的死,被我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一直十几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面对师傅,突然间便遍体生寒。
我甚至不敢问,我的母亲,她是怎么死的?
答案,不会是我想知道的那个……
师傅牵起我的手,他告诉我:“从此,你便是蓝若溪。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替代他。”
我便跟他走。
也许是为了能吃饱,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世上,第一个与我这样说话的人。
没有戏谑没有讥讽没有轻蔑。
像是一个大男人,对另一个小男人。那样郑重庄严到让人想要流泪的语气。
师傅的话不多,却字字铭刻我心。
师傅不喜http://www。345wx。com欢笑,我却很依赖他。
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给了我一种类似父亲的错觉。
我的记忆中,师傅是比父亲要真实亲切得多的称呼。
尽管后来我很快明白,他只是在利用我。
但这,并不妨碍我崇拜他。
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武功剑法,教我谈吐礼仪。
严格到苛刻,就连一举一动也不容有二。稍稍出错,便是狠狠鞭打。打的时候很痛很痛,却奇异的从来不留下一道伤疤。
大概一两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容貌相似的孩子,他叫蓝若溪。
是一个很秀气漂亮的男孩,眉间一颗艳红的朱砂痣,带着官宦子弟特有的骄矜。
看到他,我便明白,师傅为什么不肯在我身上留疤。因为蓝若溪的身上,从来没有疤。
男孩仰着下巴不屑看我一眼:“你永远不要妄想替代我!父亲很快找来,会让你死的很惨!”
尽管此时他已是枷锁缠身,狼狈不堪,却依旧那样高高在上。
他的高傲心气,我大概永远学不来。
师傅狠狠鞭打了我,因为我一时畏缩的眼神。
“你就是蓝若溪!你就是慕容左丞相蓝景风唯一的儿子!”
我早就不会因为疼痛而哭泣,却习惯在挨打之后长教训。
我努力观察那个男孩子,学他骄矜冷笑的眼神,学他身陷囹圄却依旧规范的吃相,学他恐惧绝望到流泪却忍着不出声的模样……
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就是他。
甚至替他悲哀压抑痛苦,心里着了魔似的,忍不住酸楚。
师傅却笑了,他为我贴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人皮面具,温和对我说:“若溪,去,回到你的家。”
点上朱砂的那一刹那,就好像灵魂的互换。
我再也没有自己,我要替那个男孩走完属于他的一生。
我有了“父亲”,有了“母亲”,作为蓝家几代单传的血脉,他们很疼我。
我真的代替了他,甚至没有受到一丝的怀疑。一想到这,我便在无人的深夜冷笑,就像那个真正的蓝若溪。
柳家扶苏,是一个任性跋扈的女孩子。
我从来都知道。
蓝景风把她的画像拿给我端详,询问我的意见。
同意,我无所谓。
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是此等霸道?
再说,我们曾经见过一次。
那时我刚到蓝家,她不过几岁,穿着一身翻毛袄,小小的一团。眼睛又大又圆,头发细细黄黄,脸颊肉鼓鼓的模样,很可爱。
她大概话还说不全,扯着我的指尖,软软叫着“蝈蝈”。
我给她一颗糖,她便咯咯笑着,眼睛弯起来,像天边的月亮。
我以为我们是有“交情”的,却并没用想过,这所谓的“交情”,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师傅是为皇上效命的。
所以蓝景风被抄家,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
树大招风,必然的结果。
毫无悬念的,我活了下来。
却是以奴籍的身份留在柳府。这是师傅的第二步棋,或者说,这是皇上的第二步棋。
那个软软小小的女孩,已经长大到会作弄人的年纪。
笑起来依旧好看至极,却隐隐带着鬼灵精怪的童真恶毒。
深夜睡熟的时候,被一盆冷水浇醒。
抱着水盆的人一脸无谓:“这是小郡主的吩咐,你就受着。”
第二天,女孩闪着天真的大眼睛问我,睡得如何?
“很好。”
我以为她会满意这个答案,却不知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人群呼啦啦冲进来,我茫茫然被人按倒,肩膀脸颊贴着地面,我听见女孩委屈尖锐带着哭腔的声音:“这个贱奴想要轻薄扶苏……”
受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疼痛的滋味,人永远适应不了。原来师傅曾经的惩罚,其实很轻。
我痛得晕厥过去。醒来后,女孩笑意盈盈的脸蛋,让我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死去,见到了天上的仙女。
待回过神来,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疼吗?若溪哥哥?”女孩歪着头,巧笑倩兮。
渐渐复苏的疼痛让我战栗不止,艰难吸了口气,我缓缓道:“不疼……”
“那便再打!”女孩突然变得愤怒,那狠戾的模样,真的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
“疼吗?”周而复始的问题,却让人不敢忽视。
我看着她,慢慢点头:“很疼……”
女孩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得开怀:“怎么疼也不说一声?就让扶苏来照顾若溪哥哥,好不好?”
我别过脸,点头闷声屈服:“谢谢……”
迎面便是始料不及的一巴掌,打得我愣在当场,脸颊已经察觉不出痛,我望着女孩愤怒的模样,鼻子突然很酸。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却在那一刻,有迫切流泪的冲动。
几乎是咬牙切齿,女孩恨恨道:“为什么要说谢谢?!扶苏最恨那些虚伪的人!”
我张了张口,却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悲哀从脚底一点点升腾,蔓延全身。
多想回到那些不知屈辱为何物的日子……
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直到柳府被皇上铲除。
一切却在女孩死而复生之后,发生变化。
一样刁钻跋扈,一样霸道无理,却又有些不同。
会冷冷的审视我,看得我无所遁形。会不动声色的激怒我,在我忍无可忍的时候,突然收手。
笑意盈盈依旧,却又似乎带着不为察觉的冷漠。
甚至,我竟觉得她不是一味的恶毒,居然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
看到有人想要伤害她,心居然揪了起来。
看到她那么在乎其他男子,居然有些泛酸。
我一定是疯了。
辗转反侧的时候了,房门被理直气壮的踢开。
“若溪哥哥……”
她鬼鬼撒娇假哭的模样,很可爱……明知道是假装出来的,却忍不住想要抱她哄她。
那暖暖的红糖姜汤,从胃里一直暖到心中。
居然会晕车。在我怀里迷迷糊糊的睡着,嘟着唇,傻傻笑着,鬼迷心窍低下头啄了她的唇,心怦怦跳着……
从未有过的激动,我以为我的人生只是一汪死水,却居然泛起如此涟漪……
时而霸道,时而可爱,时而亲近,时而遥远。
我渐渐看不透她……
无法自拔的同时,又可悲的明白,她只是在利用我。
因为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她才会温柔撒娇。
因为变得在意,她眼神中泄露的一点点算计,我都能够轻易捕捉。
可这一切,都不妨碍我爱上她……
我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卡文,先上一点小番外……对手指……
番外之若溪(下)
自从被逐出师门,便再也没有见过师傅。
对于师傅,不是没有愧疚的。
他费尽心思培养了十几年的好徒儿,只为了一个女人,便背叛了师门。
而且走得义无反顾。
所以在他废掉我左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丝毫怨言。
在我心里,就算师傅要我的命,也是应该的。
只是那时,我还不能死。
扶苏还需要我的保护,即使皇上不再追究,可太后和师傅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所以,我必须活下来。
左手已经不能动,按了按手腕,背脊立刻窜上阵阵寒意。我清晰的感觉到那断了的手筋收缩在一起,而且越来越短……
慌乱和无助涌上心头,我没了武功,又怎能保护得了她?
然而已经顾不上多想,趁着夜深,我逃了出来。
他们以为我受了那么多的酷刑,必定连路也走不得,因而松懈。殊不知,意志有时真的可以左右身体,我咬着牙只等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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