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往事





  逢此变故,谢炎儿顿时手足无措,双手抱紧了身子缩做一团,闭上眼睛大叫。
  过了一会儿,见大哥并没有扑过来,阿呆也没有倒过来,耳边却响起了呼呼的拳脚声,忙睁开眼睛四下打量,原来杨少棠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接住了那位大哥。
  这大哥本无意伤害两人,可是此时一连串的误会在众人看来,却是一个大个子在欺负一个呆子和一个小姑娘。
  眼见又有人来帮忙,大哥恼羞成怒,双拳虎虎生威,冲着杨少棠挥去,大哥身边的汉子也纷纷起身助威。
  只见杨少棠别过袍子,只手接拳,却硬生生地被这大哥推出几步,两人分别一楞,杨少棠虽然身材欣瘦,但武功不弱,居然能被这汉子推得后退几步,自觉有些轻敌了,定下神了仔细打量了对方,同时露出了钦佩的笑容;
  那位大哥也是一惊,这一拳虽未尽全力,也使出了个七、八分,此人竟能只手接住,看来今日遇到高手了,想到这里眯起眼睛,斜着脸回了个冷笑。
  转念间两人同时出手,此刻那位大哥攻得是刚劲威猛,杨少棠防得是利落干净,两人打得是难舍难分,转眼间已过了七、八十招,二人仍未分出胜负。
  钱四海在周围急得团团转,看着被打坏的东西越来越来多,不住哀求:“别打了,停手吧,误会,误会呀!”可惜哪里有人听他的。
  忽然那大哥后退几步一下子踩在钱四海脚上,钱四海躲闪不及被这一脚跺得嗷嗷大叫,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够了,杨少棠你还有完没完,炎儿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是不是?”
  众人听见他的一声大喊,顿时静了下来,那大哥听到“杨少棠”三字也是一惊,忙跳出圈外,拉住钱四海,急切地问道:“谁是杨少棠?”
  钱四海被他的举动吓呆了,以为他要来打自己,忙双手抱住头,用下巴冲着杨少棠挑了挑。杨少棠看到这种情景,也停下手来,苦笑着说:“正是在下!”
  得知那就是杨少棠,那群大汉都是一惊,都不再言语,那位大哥转过头来,惊讶的上上下下看了杨少棠好几遍,抬头哈哈大笑,很熟稔地拍了杨少棠一把:“原来你就是杨少侠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啊,在下仁义庄良千,久仰,久仰。”
  话分两头说,这边两人打得正欢,那边阿呆的小猪冲着冷峰直直飞去,眼看就要砸中冷峰。
  冷峰不慌不忙,抓过小二哥搭在肩上的擦桌布,一把缠在了小猪的腰上,使劲一拉,稳稳地把小猪接在手上。
  只是这小猪受到了极度惊吓,在冷峰手里十分挣扎,还趁冷峰不备,对着他的虎口一口咬了下去,冷峰吃痛一撒手,小猪落在桌子上,顿时盆翻碗打,汤汤水水泼了冷峰一身。
  阿呆此时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冷峰桌前,一把抱住小猪,心疼得左看右看,确定小猪没事后,紧紧搂在怀里,看也不看冷峰,只顾着小猪转身离去。
  谢炎儿见阿呆这样对待冷峰,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也跑到冷峰面前,拿过冷峰刚才救下小猪的擦桌布,忙着把他身上的汤汤水擦干净。
  冷峰见状连忙往后一退,不想与谢炎儿有所接触。
  谢炎儿看他那样拘紧,不由得噗哧一笑,冷峰听见她的一声轻笑,黑着脸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
  看风冷峰不悦地看了自己一眼,谢炎儿正了正神,停下手不再帮他擦衣服,转而掏出了绢子蘸了点酒递给冷峰:“快擦擦伤口吧,别感染了。刚才谢谢你,真不好意思,我的家奴有点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代他向你道歉。”
  说完想了想,又诚恳地冲着冷峰点点头:“要不找个大夫看看,医药费我出。”
  冷峰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了”,抬头看了谢炎儿一眼,谢炎儿神情恳切,目光灼灼,绝无猩猩作态之意,见冷峰冷漠地回绝了他,并没有生气,回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道微笑好似一颗小小石子,敲击得冷峰心房轻轻一颤,冷峰连忙侧过头去,不愿露出一丝痕迹。
  忽然间,他感到一道凛冽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冷峰顺着目光查找过去,只看到阿呆厚实的背影。
  
   




☆、(五)暗流涌动

    如果说楼外楼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那么仁义庄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当之无愧数第一的私家侦探社。
  在那个时代侦缉手段落后,捕快人手不足,虽有刑部主管天下官司牢狱,但是除非是大案要案,一般的案件侦缉追捕都由各级衙门主管。
  中国古代的刑侦制度还有一个特征,即中央各级行政长官负有侦审刑案的义务,譬如人们耳熟能详的狄仁杰、包拯、施世纶、海瑞等等,其实他们都是行政长官,在负责地方事务的同时也负责侦审刑案,并没有类似今天公安局这类的机构。
  而且并非每个老爷都是明察秋毫的破案高手,或者都是忠君爱民的青天,所以单靠衙门里的老爷和几个捕快有很多案件是无法侦破的,也产生了许多的冤假错案。
  在这种背景下,于是就产生了专门帮人查找线索,提供破案证据的组织。这类组织明面上主要是查找线索和证据,对于能够找到破案线索或证据的案件,往往在查实后会移交官府。
  但中国自古以来在刑侦方面就讲究三证齐全,即:证人、证言、证据(如杀人凶器、被害人遗物等等)。
  有时由于凶手过于狡猾,只能通过推理找出了真凶,无法获得相关证据或者即便有证据指证凶手,但因为涉及的人或事特殊,无法指证凶手或是无法移交官府,因此暗地里,由这类组织就会根据案件的重要呈度来出赏金雇人铲除凶手。
  与杀手组织不同,被赏杀之人一定是确定了的凶手且被赏杀之人是由该组织出面委托而非个人;
  这类组织的赏金来源复杂,很多款项是由各类神秘人物或是机构捐款,由该组织管理使用,有点类似今天的一些专项基金一样,比如今天有些基金用来奖励见义勇为,有些基金专门资助西部贫困山区先心病患童治病一样。在那时这类组织用这些钱财做成赏金,用来奖善罚恶,替官府处事那些事实清楚却因各种原因无法处事的事情。
  但由于这种行为凌架于国家法律之上,为历朝历代宪法都不允许所为,因此这类组织一般与官府关系密切,在赏金除恶时官府往往睁只眼闭只眼,两边心照不宣。
  这类组织架构严密、组织庞大、涉及面广,一般由三大块组成:
  一是负责管理钱财,按案件大小、线索证据重要性,划分赏金额度,发放种类赏金等。其中又分为专管钱财募集、专管钱财打理、专管赏金划分、专管赏金发放等等;
  二是负责案件刑侦查找线索,协助官府追捕凶手,辨认被赏杀对象等 ;
  三是负责对外放榜赏杀等等。仁义庄就这样的组织,而且还是这类组织中的乔楚。
  仁义庄自怀中国立国之初就已经成立,在二十年前由现任庄主何冬青接手,协助官府破获了当时的一桩连环杀人案,从此仁义庄一举成名;
  九年前仁义庄参与了当时震惊全国的忠勇伯旧居失火的调查,更查出此事系人为纵火,只可惜一直未能找出真凶,并因此结识了当时忠勇伯的旧部良报国。
  良报国后加入了仁义庄,成为现任副庄主,从此仁义庄更加壮大,今日与杨少棠客栈屡屡过招的良千,就是这位良报国的侄子。
  良千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现在已是仁义庄侦刑部的侦捕长了。
  从他出道至今从未丢失过追捕目标,庄里的人都说他是二郎神犬生了一幅人的皮囊,私下里都管他叫作大狼狗,他倒也不介意这个外号,还常常以狼武士自称。
  听到杨少棠的名字,良千爽朗的大笑着与杨少棠打招呼,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他与杨少棠是多年的故交好友一般熟络,搞得杨少棠也是颇感意外,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
  良千先向杨少棠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一把拉住杨少棠,硬是把他拉到大汉们的那一桌,谢炎儿,钱四海等人也被客气地请到刚才那桌坐好。
  “弟兄们,倒上酒,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杨少棠,杨少侠。”良千豪情万里,向仁义庄的弟兄们介绍起杨少棠来,熟络得就好象介绍自家兄弟一样。
  “三年前杨少侠初次参与仁义庄赏金缉凶,三年来共揭赏单一十二张,缉得甲等凶犯一十五名,从未失手,而且每次缉凶从未超过一个月,这十二张赏单金额共计二十余万两白银,可是杨少侠一分未取,全部留给仁义庄,弟兄们,这样的身手俊不俊?”良千大声吆喝着。
  “俊!”
  “这样的人品配不配得上仁义二字?”
  “配!”
  “杨少侠今日就在这里,我们该不该敬他两杯?”
  “干杯!”
  众人在良千豪气冲天的煸动下,一桩桩一件件把杨少棠这些年所做的事绘声绘色、加油添醋地大肆夸耀了一番,听得众人热血沸腾。
  整个客栈的餐厅里都冲满了阳刚的味道,连周围过往的人们都被这场景感染,纷纷拿酒来敬杨少棠,不一会儿功夫,杨少棠已经喝下了十七、八杯,俊秀的脸庞渐渐红了起了,不羁的脸容逐渐扩大开来,整个人更加英武起来。
  谢炎儿坐在旁边一桌,听着杨少棠的这些事儿,刚开始的时侯,她直愣愣地盯着杨少棠,听着良千述说他的事迹,只觉得义豪云天,也想做个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的女侠,从此和他双宿双飞闯江湖。
  可是此时,她看着一群男儿血脉沸腾,喝酒聊天,对他对敬佩有加;看着他稍红的脸颊,落落大方的谈吐和一丝不乱的从容,还有他那双深遂不测,总是带着庸懒不羁的眼神,她觉得好象喝了酒是自己一样,不再敢直视着他。
  她低下了头,又忍不住偷偷地、一眼又一眼地瞟着他,若是不期遇上他的目光,就好象被当场拿住的小偷一样慌张,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越荡越高,仿佛就要荡出胸中,心弦儿不住地跳动着,就好象被一双手飞快地弹奏着。
  自古英雄配美女,如果以前谢炎儿对他的感情是单纯的爱慕,那么今日听了这些之后,她的心中对他更多了几分崇拜、尊重与仰慕。
  她身旁的钱四海起初听得张口结舌,不住地自言自语:“英雄啊,英雄啊。”可是越往后听往冷静,当他无意中看到谢炎儿羞怯的神态后,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再也没有听进半个字,只是静静坐着。
  只有阿呆不住地吃,吃完了又喂小呆吃,他看见谢炎儿和钱四海两个人都是若有所思,也不管他们,只管端过他们面前的菜,哗哗两下拨到自己的碗里,小呆的盘中。偶尔抬起头来,越过众人,笑容憨厚目光冷冷地朝着冷峰的背影看上一眼,暗自衬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的目标是我、是小呆还是这位谢姑娘,最好是我猜错了,你只是过客匆匆罢了”。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冷峰似乎丝毫没被感染,坐了一会儿,就挂账内房了。在他起身回房的那一瞬间,杨少棠的目光也静静地跟随着他走出大厅,直至消失。
  杨少棠知道谢炎儿一直在看着他,可他就是不去回应,其实他的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谢炎儿的脸庞。
  看着谢炎儿的表情一会儿高亢,一会儿娇羞,一会儿又有些沮丧,他的心里也如跳动的烛火一样,随着谢炎儿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偶然与谢炎儿的目光相遇,他的脸颊就象沸水一样滚烫起来,好在酒精的掩盖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冷峰回到屋内,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不过他可以肯定谢家人马都还不知他的底细。
  他细细的分析了一遍今日的那道冷冽的目光,但他也不确定目光的来源,只觉得从昨天的小饭馆到今晚的客栈,见到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奇,空气中全是暗流涌动。
  他决定找个机会大大方方地跟着谢家车马,他也决定这一次的任务他要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他实在是无法想出贵为皇子的吴阳王怎么会与谢炎儿这样一个民间女子过不去,在他看来二者绝无交集,无论是说吴阳王贪图谢炎儿的美色,觑觎谢家的财产,还是说吴阳王对谢家怀有深仇大恨要杀个女儿泄泄恨,都说不过去,总之什么理由都觉得不太对劲。
  想到这里,他不禁气恼,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不抵触任务,从不参与决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吗。
  他知道要想脱离平隶将军,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把无思想的刀,直到这把刀卷了刃,无人害怕也无人需要,连毁灭的兴趣都没有的时候,他才可以做回自己。
  可是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