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往事
大漠的房屋很少用木头,一般都用石头垒成。院子里全是条石搭成的围廊,一条长长的条石,摇摇欲坠,终于耐不住火焰的狂热,从走廊顶上塌了下来。
朱翦木愣愣地站在原处,喘着粗气,脸色潮红,她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尽量抵制着一波波袭来的头痛。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危险。
“紫藤!”小院不大,聂晏在里面来回找了几圈,并没有发现母亲及黄怀玉,他只得退出院子,正准备再往别处找寻母亲。回头却看到那烧得通红的石条向着朱翦砸来,而朱翦却全无往日的精灵,呆子一象柱在那里,他目赤欲裂,狂叫着,用豹子的速度窜到朱翦眼前,使劲用肩一顶,抱着她翻了出去,双双跌在地上。
石条擦着他的后背砸了下来,火热的石块早被烧得象炭一样,将他后面的衣服全部燎开,他的后背被烫得通红一片。
落下的石条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弹起的数块,向着两人的方向飞溅而来。聂晏连忙俯在她的身上,紧紧护住她。那些炭渣一样的石块,悉数打在了聂晏裸露的后背,烫得他龇牙裂嘴,抱着朱翦的双臂收得紧紧的,只到朱翦咳起嗽来,他才皱着眉,艰难地站了起来。
院内的情形十分不妙,大大小小的石块都摇摇欲坠。聂晏抱着朱翦左躲右闪,十分狼狈,象火海中的鱼一样,在烈火的缝隙中穿梭。
跑出了院子,才发现外面也好不到那儿去,整个宫殿到处都是火,各色人等四处逃窜,整个月氏城都乱成了一片。真不知道吴阳王是派了多少人来。
这样的情形让朱翦想起去年冬天,那次是他病了被人追杀,她背着他一路逃到山上去。而这次却掉了个儿。命运有时就这样的,轮轮回回,周来复始,总会让有缘的人儿转在一起。
朱翦搂住他的脖子,象小猫一样,温柔地贴在他的胸前。几日的牢狱之灾,让他光洁的脸上冒出不少青色的胡子茬,一身的衣服又脏又破,前额头发也被烧的焦胡,哪有半点往日的风流倜傥。可是此时却看得她心跳不已,心中的甜蜜一直流到了眼里。
“还笑!这个样子还敢跟了来,你的药呢”
“被黄怀玉搜走了。”朱翦可怜巴巴的说。
“怎么不去找杜清泽,跟着我干什么。”聂晏分明是吃醋,口气里酸酸的。“看吧,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那你把我放下自己逃吧,你还要去找聂夫人呢!”
提起聂夫人,两个都沉默了。
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一声马的嘶叫声在两人耳畔响起。
“燕山,你怎么来了!”正是燕山带着楼外楼的一众好手。
“我们随夫人一起来的,夫人说三日内得不到她的消息,就让我们攻进来,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已经乱成一片。有吴阳王的人,有宁古镇的守军,还有这大漠上往日里不服平隶的各路沙匪,见人就杀,总之乱成一片,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燕山赶紧捡着重要的回答。
“找到夫人了吗?”聂晏急切地问。
燕山沉吟了会儿了,神色复杂的说:“找到了”
“在哪儿?”聂晏的目光在马队里搜寻。
“刚才我们遇到了阿呆,是他告诉我说你们还在里面,本来他也要随着我们进来,不过杜清泽好象也受伤了,我就让夫人跟着阿呆他们先走了。”燕山眼神闪烁不定,不停地催促着两人。
聂晏一心系着母亲的安危,并没有注意到燕山不妥,抱着朱翦跳了马,几人向着城外驶去。
朱翦听到燕山说杜清泽也受了伤,她急切地问他:“杜清泽伤的重吗?”
话音一落,两人目光相触,燕山一怔,脱口而出:“紫藤?你们和好了?”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口,赶紧向紫藤使了个眼色就要走开。
“你怎么知道她是紫藤?”聂晏疑惑地看着燕山,他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气愤地说:“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就是我一个蒙在鼓里。你该不会也被她收买了吧!”
朱翦只得心虚地打着哈哈掩饰了过去。
一行人于傍晚赶到了黑水滩集,还好所有的人都到了。杜清泽也只受了些轻伤,他是在执意去找黄怀玉的路上,被阿呆趁其不备,打昏了扛来的。
“我娘呢?”聂晏揪住燕山,有些愤怒,在人群里,他并没有看到聂夫人,他想自己是上当了,一拳打在燕山的脸上,转身就要回去寻找。
“等等,我也去!”杜清泽跳了起来。
“要去自己去,别跟我一路!”
“你认识路吗,我不过想去找我二叔”两人对视一眼,却都满怀敌意地别开了脸。
“别去了!”燕山低着头,捂着脸,有些胆怯地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分不开了,只能拿回这个。”
两个人一人一把抢过一样。
聂晏手中的分明是只耳环,纯金的耳环早被烧成黑漆漆的一团,根本看不出花纹,只有镶在上面的钻石依然璀璨,在夕阳的映照下,象滴泪珠一样打在聂晏的心上。这是他刚刚接手聂宝号时,特地从海上丝绸之路购来的,母亲来到大漠时,戴得就是它。
杜清泽拿着的是一只碧玉板指,板指已经裂开了,但是上面的花纹却还是那么清晰。这的确是黄怀玉的贴身之物。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一对堂兄弟却都放声大哭。聂夫人与黄怀玉至死都不能相互逃脱,最终还是纠缠在一起。
大漠的风,大漠的烟,大漠的沙尘都将与今日一起,永远定格在众人的心中,终将成为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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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明天大结局
☆、梦里花落之多少
江南小镇梅山镇,顾名思义有梅山一座。山中种满了茶树,怀中国有名的江心茶,就产自这里。
山脚下有一座小院,这小院自盖好后从未见主人来过,平日里只有些洒扫的仆人。
三年前小院终于有人住了进来,小院的主人很年轻,长得眉清目秀,很惹人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十里八乡的姑娘一见到他,都会神不自禁地红了脸,偷偷地看着他。
他没有家眷,据说是来这里为母亲守孝的。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原来洒扫的仆人每天来给他做一次饭就走。他很少和邻居们走动,平日里也不见他和什么人住来,偶尔他也会进趟城。但是每过半把年,总会有一大批人来找他,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屋里,就象一个隐士一样。
聂晏早把楼外楼交给了燕山,聂宝号的生意也由几个掌柜的负责,每半年向他汇报一次。
这里是外祖父的故乡,母亲原打算在这里终老,可怜他能带回的只有母亲的遗物。他在这里已经为母亲守孝三年。
聂晏手里拿着一封信,是良千写来的。大漠之行以后,这两个往日最不对头的人,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信上写满了那群生死之交的近况:
聂晏老弟:
三年未见,愚兄十分想念,想来还是你的日子好过,定是每日里都温香软玉。
上个月少棠与谢炎儿的儿子满周岁,你也不去参加,一定又是醉卧在温柔乡中。那小子胖嘟嘟地十分可爱,还认了我作干爹,就是抓周的时候,什么也不要,一把抓了盒胭脂就往口里送,气得炎儿大骂:“臭小子,你学谁不好,偏偏去学聂晏!”
半年前冷峰就升官了,做了四品带刀护卫,可在御前行走。可惜东郡王那老顽固还是不同意他与洛寒郡主的婚事。不得已洛寒郡主只能以死相逼,但是还是未能得偿所愿。前个月洛寒郡主忽然宣称早已同冷峰珠胎暗结,气得东郡王跑到金銮殿前大闹了一场,皇上大怒,打了冷峰三十大板,又把他贬至顺水小县做个六品小官,命他十日内携家眷前往赴任,别在京里丢人现眼。哼,依我看,这个皇帝一定是得了冷峰的好处,明是贬了冷峰,其实是变相的赐了婚,现在冷峰与洛寒两人新婚燕尔,让人好生羡慕。
聂晏老弟,愚兄于年前也订了门婚事,下个月就要当新郎倌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眠花宿柳多不象话?你嫂子家有姐妹七人,人人美若天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七仙女。下个月你一定得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一定挑个最美最温柔的小姨子嫁给你,到时候我们不仅是好兄弟,你还是我的好妹夫,这个便宜我可是只让你一个人占的,所以你一定得来。
兄:良千
乙未年六月十二日
聂晏看着信,嘴角扬溢出一抹温暖的笑容,这个大狼狗,一口一个愚兄,还叫自己妹夫,真是占尽了自己的便宜。
住日里几个人的相知相识,一幕幕回现在脑海,如今每个人都和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当然还有他除外。真不知道紫藤怎么样了,她和杜清泽过得好吗?想到这里,他的笑容渐渐苦了起来。
他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窗外种着满架的紫藤。如今正是雨季,一场风雨过后,院子里总是落英缤纷,铺满了一院的紫色。此时又起风了,吹起的紫藤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伴着风儿打着转,好象一群紫色的精灵,在风雨中喧嚣地歌唱。
三年前的很多事,他并不知道。
杜清泽与朱翦回京后,朱翦奏请皇上:杜清泽是自己的师兄,在大漠中杜清泽多有维护,几次遇难,均被杜清泽所救,若非是他,她早已死在大漠。
本来她还想说他是自己放在黄怀玉身边的暗哨,可是杜清泽不同意,他认为自己本来就不是她的喑哨,也不愿朱翦为了救他黑白颠倒,更不愿借黄怀玉的死来洗脱自己。
皇上只知道杜清泽是黄怀玉的义子,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念在杜清泽并未犯过什么大案,既是公主的师兄,又数次救了公主,决定过往不咎,功过相抵。
杜清泽回南门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朱翦执着伞,一直陪着他走到十里亭。
他还是那样湿润和熙,他把朱翦的披风(www。87book。com)整 理得整整齐齐,又帮她把披风上的帽子的戴好,他象三月的阳光一样,热而不灼地看着朱翦,轻轻地对朱翦说:“回去吧,淋了雨,又要病了。”
“你为什么要走,我说过给我点时间,让我向父皇母后说明的,你是恼我吗?”朱翦含着泪,赌气地说。
“不是的,我知道你心底里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的还是聂晏,你要跟着我,只不过是不想背信弃义。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知道那个时候,你答应我只是因为同情我,想帮我,这些我都知道,不过那不是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我不要。”杜清泽的眼神有些莫落,“事情都过去了,特殊情况下的誓言可以不算数的。”杜清泽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是的,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朱翦小声的说。
“傻丫头,不是那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对吗?你若真的嫁了我,你会后悔,我也会难过,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清泽!”朱翦真的要哭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把两人藏在心底,无法面对的心事就这样讲了出来,扔在了雨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得更缠绵了,远远望去,所有的一切都笼在一片朦胧之中。这场雨把这片天空下的所有,都弄得湿漉漉的,它弄湿了千红万树,弄湿了朱翦的脸颊,还有两颗心。
风儿鼓起勇力,努力地想吹干这片潮湿,却不料把两人的发丝高高吹起,随风飘扬。两人的发丝时而相互飞舞,时而相互追随,但却从未缠绕在一起,就如两人一样,走近过却未曾走进过。
终于,杜清泽放开牵着的手,骑上马儿向着遥远的南门驶去,一路未曾回头。青色的身影在朱翦的眼中一点点远去,越来越小,直至再无踪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大滴大滴地敲打在窗棂上,溅起的水珠打在聂晏的脸上,直把他的思绪拉回到这里。
“这雨已经连下了三天了,再下下去,只怕山前山后的路都要断了。”聂晏有点忧虑地看着天,远远地一路车队直奔小院而来,“看来又有人要来避雨了。”
聂晏的小院是这山脚最好的一户,屋好景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在雨季,山路一断,总会遇到几个避雨求宿的人。
来避雨的是个姓洪的白胖子,还有一顶小轿无声地抬进了院内。洪相公客气地对聂晏说,自己是北来的茶商,轿里是自己的妹妹,天要黑了,请求能在这里借往一晚。
洪相公一住就是两天,与聂晏倒也相处的十分融洽,两个人天南地北,吟诗作对,只差好到称兄道弟。洪小姐倒真是大家闺秀,一次都未曾出户,也未与聂晏谋面。
到第三天,洪相公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