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记






我却无意与他说笑了:“你看,关键时刻本性急吼吼地显露——我最爱仍然是自己。不过是自尊放不下欧海文。”

“菲菲,你只是恼恨自己爱得不够深。”

我一愣:“是我中了罗曼史的毒。”还以为爱人就是要荆棘满路,披肝沥胆。到头来不过是七分爱情三分骗。

同时也开始对阮大伟另眼相看。“那么犀利话就你说来,只觉得妥帖舒服。阮大伟,你是一流辩才。”

他笑笑:“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不再是除了专业什么都不懂的无聊男士了吗?”阮大伟还是那个阮大伟,不可能一夕改变。只是我从前没有给予过多的注视目光,不知他是当今日益稀少的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人。

他捉住我的手要走:“再不走就天亮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似粘在椅子上皱眉,不堪重负的双脚再也不想踏进那舞鞋一步。他却似读心般明了,挑挑眉蹲下身子,将我背起来。“做什么学人家穿高跟鞋。”

那因为体重久久不能实现的公主抱梦想,算是完成了山寨版。我老怀大感安慰。

干脆整个人俯在其身上,埋着脸闷闷道:“大伟,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不要谈恋爱。25岁以后再考虑也来得及。”

他不置可否地“唔”一声。“还有三年,我要好好工作,赚来的钱要和妈妈一起还银行,还要自己存嫁妆,还有去旅游。现在总算知道恋爱是杀死时间的下下策。”

“姑娘你才在伟大的恋爱征程上跌倒一回啊,还没收复失地怎么轻言放弃啊。”

我“切~”一声:“那大叔你以为多少次算合适。就怕拥有了整个江山风景如画,人家还对我指指点点说这女子风骚露骨,不够正派。谁还敢娶我过门啊。”

“不和你逞口舌之快。菲菲,回去睡一觉早上起来再饱餐一顿。那时候你会发现凌晨这个时段是不应该给自己做重要决断的。”

我们在楼下分别,双方都是举步维艰,难舍难分。阮大伟征得我同意掏出烟来抽,眉头皱得我以为他在COS许文强。“菲菲,我问你个事。”

“说~”

“你刚才说‘25岁之前不恋爱是不是认真的?”

“啥?我说的时候是下定决定很认真的,不是你要我睡一觉再吃个早饭另行决定。怎么了?”

“那个啊~你有时间修身养性,我可没时间等你破关出来了。干脆今天就挑明和你说了……”

“要说什么事?”

阮大伟灭了烟,紧张兮兮地大喘气:“菲菲,我不想等你到二十五岁了。到那时候再告白再恋爱结婚我们都老了,如果你觉得我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恋爱吧。”说完还蹦跶了两下,搓搓手:“你放心,我对你很认真的。我是以结婚为前提和你交往了。”

“等考虑清楚了再给对方打电话吧。折腾了一晚上大家也都累了。”我突然发觉自己还是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魄力,算是一夜长大的奖赏。

阮大伟稍稍有些没落,连带才要熠熠生辉的眸子又变得深幽。“那好,你好好休息。”

肉体虽然渴睡然依然精准地于7时醒来。起身才要准备另一轮搏杀却觉得头重脚轻,跌回床上要哼哼叽叽地让母亲大人赶快救人。

一量体温发觉烧上39度。老妈立时要带我看病:“病症一开始都是发烧症状,耽误不得。”

“老妈~你这是在诅咒唯一的亲生女儿花样年华早夭吗?我没力气,走不动。”

“那好,先吃药。退烧了就去医院看一下。我去将今日的麻将活动取消,服侍你!”端来了白开水和退烧药让我服下,又新拿出一床给我盖,希望快快出汗退烧。

记忆中已经多年不曾发烧如此严重,上一次还是遥远辽阔的初中时候,为了逃避据说很难的数学考试赖在家里。不过那时妈妈上班,家里是我一个人猴子称大王。

迷迷糊糊地睡一会醒一阵,等在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十分。床头柜上有热腾腾是果珍。老妈端着鸡汤进来要我吃。

“菲菲,我知道你一发烧,吃东西就会吐出来。可好歹吃一点补充力气。”随即一双手很肉麻地抚上我的脸:“眼睛下面一片黑,都快变成熊猫了。”

都怪这温暖的家庭气氛。瓦解我那“万事有自己承担”的钢铁意志,一包眼泪含在眼眶,坐直身子给老妈来了一个乳燕投林:“老妈~5555555~~~~~~老妈。你女儿我被人抛弃了啊~”

39

人们在诉苦时大抵没有想到,只要能够把经历过的事情说出来,那就说明事情其实还没有到潜意识中想象的那么坏。地球爆炸,世界末日都太遥远,但发生在地球上每个角落的战争和饥馑让那些人们所承受的痛苦绝对要比我们严重。

只是我们不晓得,便理直气壮地地需要哭诉帮忙,才能疗伤。“我亲耳听到欧海文说的和我恋爱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妈妈,我知道我们不该为这种人伤心,可是我就是很难过啊;妈妈,我觉得我会就这么撑不下去的;妈妈……”我蜷缩在老妈怀里嘤嘤哭泣,仿佛自己还是婴儿。

整个过程中老妈一言不发地搂抱着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脊:“好了好了,就当自己和那个男孩子没缘分吧,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妈妈。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怪你没找到金龟婿?现在分手都成定局,说这个也晚了。”

“那也不怪我不顾你反对和她交往?”

“哎,菲菲。”老妈拥抱着我,声音自后传来:“你已经长大,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跑到我跟前让我给你决定了。想想看,当时那种情况,我拦你越厉害你不是和那男人越好吗?”

我咬着被角暗自神伤:“可是……可是……”语气又带了哽咽。

“老妈已松开怀抱,起身。”可是完了起来穿衣服。医院门诊不等人。”

医生说是积劳成疾,外加着凉引起病毒性感冒大爆发。下笔唰唰唰地写满一张病历卡。末了和我说:“小姐需要早晚注射两次针剂,连续一星期。对病情控制很有帮助。”我想着都长这么大了,还要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扎针,挺不好意思。就和医生商量,能不能吊针解决问题。

“那也行,但是现在院里面输液室人多,恐怕这时候你去也没位置了。”幸好老妈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没关系,我当年做过赤脚医生。知道要怎么办。”遂去了药,回家安心静养。

老妈手脚利落地搭出一套简易吊针设备,就把我摁在凳子上休息。再拿来一堆报纸杂志给我消遣。

随手捞起一本却是亦舒的《玫瑰的故事》,我喜欢的作家中最不喜欢的作品。大概是因为自卑,总觉得女主角黄玫瑰一辈子总是飘飘忽忽地生活在云端。诚如她自己所言: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窍不通。

不是不通,而是天真,不谙世事,至情至性得让在现实中打滚,沾满一身污秽的人们羞愧进而嫉妒。

反而是更加喜欢其中的配角,比如某名遭受玫瑰蛊惑的男子不幸的前妻关芝芝,就是咬紧牙关从没有灵魂的苍白淑女浴火重生成了现代大女性。感同身受大有自己扬眉吐气的感觉。

但大致上还是不喜欢,故而当年读完就束之高阁,从没想到有翻开重阅的一日。漫不经心,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依旧不甚喜,却越看越悲凉。

真实世界那里来找一个黄玫瑰,一颦一笑都能让人抛却身家性命,锦绣前途来爱上一生一世。那种虚无缥缈,于云端飞驰的爱的感觉——不是潇洒之极的人无法欣赏和效仿,更多的我们也不过是在固定的时间仿效身边的人找个谈得拢的人来爱而已。

想到这一层,立刻给阮大伟拨电话:“阮大伟,昨天你要好好考虑的事情我已经想清楚了。”什么考虑,决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觉得你说得挺好,就这么办吧。”

“菲菲我也有事要和你说。”电话那头顿了顿:“我辞职了。”

“行啊,这段感情我也想要低调处理。这样也挺好,不用八小时内外都互相看着,早晚审美疲劳。”后来阮大伟告诉我,有某科技新贵给他抛出橄榄枝,底薪起就是二十万。

人往高处走,再说在报社阮大伟根本就是虎落平阳。

而无处可去的我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

第二天上班顺便销假,被迫对着秦臻一张霜寒冰冻如同西伯利亚平原的脸陪笑。“颜菲菲,把你手头工作和A交接一下,同事不够事情做了会叫你。”连贬十三级,成了一文不名的烧火丫头。游手好闲最后被发配到资料室工作。

阮大伟来接我下班,彼此第一句话就是:“啊呀,脸色不错。”说完却突然觉得尴尬,脸上浮起小红晕,还桀桀地笑着。

一起讨论晚饭地点。阮大伟说他认识个做粥的地方把煮的东西特别好吃。“那米粒光灿灿地一颗一颗,都熬化了~特别好吃。”

我冷笑:“那店主是否叫老麦?”

他一愣:“不是,叫大麦。”

我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就算西太后的全副仪仗抬我去吃我也不干。”

“干吗不去,又不是要毒死你。”

我抚着心口心有余悸:“阮大伟你是不知道。就前几个月我和他去吃饭的时候,不当心叫了燕窝鱼翅吃。后来作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来和我诉苦说那么多山珍海味你们不用偏偏惦记着燕窝鱼翅干吗?知不知道底下有读者抗议说这是抄袭某位言情天后的经典桥段。还扔给我一本书,叫我好好学习学习。”

“这和我们吃粥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不是说那粥的米一颗一颗熬化了特别好吃,店主还叫大麦?告诉你,那书里面还真有这么一段!我是被作者折磨惨了,还是不要算了~”

阮大伟听到此处也觉得恐怖了:“要不我们去吃麦当劳?这样总可以了。”

我摇头:“现在物价涨得多厉害啊,还是买东西回去自己煮算了。”

阮大伟喜滋滋地把脑袋凑过来:“菲菲,还挺贤惠的。”

“别高兴的太早,吃饱了是要回答问题的!”

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没节制住,一边推手推车脑子里就浮现起不久之前的借宿之夜阮大伟空空如也的冰箱,一双手控制不住地这个拿些那个拿一点。偏偏旁边还有人煽风点火:“没关系,随便花~反正最后都是吃到我肚子里。”

最后给阮大伟煮了肉酱意粉搭配微波炉半成品烤鸡,自己则是清粥一碗。看着阮大伟吃的开心,已是如己身受。

“菲菲,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说吧,谁叫我是吃人嘴软。”“那好,我也就不迂回的说了。可能有些表达让你不舒服,别见怪,我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我捧着红茶若有所思:“阮大伟,其实我觉得我整个人每个方面都很普通,所以虽然幻想过无数男人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美梦,可是从来没有当真。但是最近的一连串事件让我感觉很疑惑。我不知道该怎么下定义——或者说只是很正常的社会问题。是我反应过激了?”

阮大伟一双手握住我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我低着头一字一句:“你也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对我有好感’这个问题,拜托,不要觉得我没有礼仪,不知进退。”

他却没有回答,寂静中我的声音也低下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有问好了。我不介意。”

鼻子被若有似无地刮了一下,接着是头发被揉了一把:“颜菲菲,你真的不记得了?”

“啊?”

“你真的以为我们是面试那次第一次遇到吗?”

“难道不是吗?”

阮大伟一脸输给你了的表情,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手势。“给你24小时思考的时间,想不出来再来问我。”

“你别这样敷衍我,我真的不记得之前见到过你。”

“没有不记得的事情,只有想不起来的事情。颜菲菲,别辜负我,我可是等了你那么多年。”

“你也别玩文字游戏了,你不说我无法补偿你等待我的青春啊~我……”却被阮大伟用手指抵住嘴唇:“没关系,我都不介意在等待24小时。”

在等待答案的24小时里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影响堪称辽阔。

自从降级成使唤丫头后,同组的A女士气焰越发嚣张,常叉着腰颐指气使地让我从桌子擦到玻璃窗顺便斟茶递水拖地板,而后再来一大堆跑部门的琐事锻炼我的脚力耐心和微笑真诚度。于是这天照样不顺眼,拿着一大堆单据叫我去财务处核对报销。

这本是一件小事,三下五除二便能搞定。等出门的时候却发现A女士一脸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抓着我的肩膀来回晃:“颜菲菲,当才我交给你的单据呢,送财务处了没有?”

“都弄好了,怎么了。”

A女士听完这句话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地跺脚,扔下一句“这事情你不用管!”就不知冲刺到哪里去了。

我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到中午秦臻邀请我共进午餐事情才变得超出我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