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月之子





颗蓝色的眼睛是他的眼睛,你看不到他的另一只眼睛是因为他正在眨眼睛。最底下的铜堆,当然喽,非狗屎莫属,代表他对这件作品极端苛刻的批评——因为,大家都知道,狗类是所有评论家当中最敏锐的成员。” 
  假如欧森甩动尾巴的热烈程度可以反应它的态度,那么它显然对我的诠释非常满意。 
  它活着水地绕一圈,从各个角度把雕像再彻底欣赏一次。 
  或许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并不是从书写我的生活中找寻宇宙人生的意义,籍此帮助他人更深入了解他们的生命,或许那只是我自我意识膨胀时赋予自己的神圣使命。与其力图在世界上留下我个人的痕迹,不如好好反省,或许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的只是逗 
  欧森开心,不是做它的主人,而是做爱护它的好兄弟,让它难捱的一生好过些,尽可能体验欢乐和存在的价值。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富意义的人生目的,和大多数的人生目的一样有意义,甚至比某些目的更为崇高。 
  欧森猛摇尾巴逼我开心,它也被我的最新诠释逗得很开心。我看一下手表,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 
  在太阳逼我躲藏起来之前,我还有两个地方要去,第一站就是卫文堡。 
  从位于月光湾东南区棕搁街和葛瑞斯大道交叉口的公园出发,骑脚踏车前往卫文堡只需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而且不是用会累垮狗兄弟的速度。我知道一条穿过防洪水沟的捷径,就在一号公路下方。 
  水沟的出口是一个十尺宽的水泥排水管,水管被军事基地的铁丝网围墙分隔成两段,下一段延伸到军事基地的地底下。 
  围墙的四周和卫文堡基地内到处张贴着红白相间的警告标志,醒目地指出非法语越者将受到联邦法律起诉,并判处一年以上的拘役和一万美元以上的罚金。我一向对这些威胁视若无睹,主要是因为我知道由于我的病情,没有任何法官会因为这么一点小罪判我入狱。况且一万块我还负担得起,假如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 
  十八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在卫文堡正式永久关闭后没多久,我用螺钉剪将水道地下化起点的链锁剪断。这一大片探险新天地实在太吸引人了。 
  或许你对我的兴奋颇感不解——别把我想成一个爱冒险的男孩,因为我当时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对你来说,只要你喜欢,随意可以搭飞机去伦敦,率性乘游轮到波多瓦拉塔,或者搭乘东方快车从巴黎驶往伊斯坦堡。你可能拥有驾照和汽车,不必终其一生受限在一个只有一万两千人口的小城镇,不像我,只能在夜晚出游,玩到对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像自己的卧室一样了若指掌。因此,你对新地方、新经验不会像我如此趋之若鹜。所以,放了我一马吧。 
  为纪念一次世界大战英雄哈里逊。布莱尔。卫文将军而命名的卫文堡,创立于西元一九三九年,是军方用作训练和支援的辅助单位。 
  整个基地占地十万四千四百五十六英亩,在加州地区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军事基地。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卫文堡设立了坦克战训练学校,为欧亚战区实地使用的战车机种提供操作和维修的训练。卫文堡旗下的其他军事学校还提供破坏、配置炸弹、爆破、炮兵术、战地医疗。 
  宪兵和通讯密码等各类军事训练,并且是成千上百名步兵接受基础训练的场所。区域内有炮击易,宠大的地下弹药库,一座机场,以及总数超越整个月光湾市区的建筑物。 
  在冷战颠峰期间,分派到卫文堡服役的人员,据官方统计,高达三万六千四百人。这并不包括一万两千九百零四位的眷属和在基地服务的四千多名非军方文职人员。光是军方支付的薪水,每年就远远超过七亿美金以上,而建筑工事的花费每年则平均要花费一亿五千万美元。 
  当卫文堡应“国防部组织关闭重组考察团”建议宣布关闭的时候,整个国家的经济刹那间被抽掉一大笔钱,其震撼令许多当地商人夜夜未眠,唯恐将来没有钱提供孩子上大学。失去全市半数听众和半数夜间听众的KBAY电台,也被迫大举裁员,因为这件事,萨莎必须兼任午夜音乐节目主持人和电台总经理的职务,也因此,杜基。萨斯曼才会每周任劳任怨超时工作八小时,却只领正常薪水。 
  一些主要的建筑工事经济在卫文堡区域内秘密地进行。据说负责工事的建筑承包商和旗下的工人都必须对工程的内容发誓保密,并且终其一生都有因泄密被控叛国罪的危险。根据谣传,由于卫文堡过去身为军事训练和教育中心的光荣历史,所以被送选为国家级的生化战争研究中心,建构成一座独立自足、符合生化安全标准的地下基地。 
  在过去十二个小时的经历之后,我有认定这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虽然我自己从来没见过一丝半楼证实这座碉堡存在的证据。看 
  到这些办公室废弃的景象,其实就和看到生化武器实验室一样,教人在惊讶和毛骨悚然之余,忍不往慨叹人类的愚蠢。我常把荒凉的卫文堡想成恐怖游乐场,像迪士尼乐园~样分成数个主题区,不同的是这座游乐场在任何时间都只有一名游客,还有他那只忠实的狗伙伴。 
  “死城”是我的最爱之一。 
  “死城”是我为它取的绰号,在卫文堡兴盛时期我不是这么叫它的。 
  城内总计有专供现役服勤人员和其眷属住宿的三千多栋独门小木屋和双拼式平房,假如他们选择住在基地内的话。单就建筑美观来看,这些简陋的房屋实在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而且每栋屋子和隔邻的房屋外表全部一样;它们只能为较年轻的家庭提供最简单的居家环境,而且在战事连连的那个时代,每个家庭顶多只会在那些小房子里居住几年。不过,尽管外观千篇一律,它们依然是充满欢乐的居住环境,当你走过这些空屋时,你可以感受到它们曾经有过的生命力,洋溢着做爱、笑声和好友相聚的欢乐。 
  这些日子以来,军事化般整齐的死城街道,随处可见人行道边堆满的尘埃和遍地等待随风吹起的落叶。雨季过后,杂草很快变得枯黄,而且将持续将近一年的时间。所有的灌木都已枯萎,不少树木也已经死亡,剩下没有树叶的枯枝张牙舞爪,就像扒过黑夜的黑爪。老鼠占据了整栋房舍,鸟儿也大刺刺地在房屋正门的门桅筑巢,它们的粪便重新粉刷了门廊的台阶。 
  你可能以为他们会基于这些房舍将来的利用价值进行维护或干脆有效的拆除,但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经费。这些建筑物建筑和设施本身的价值还比不上维修所需的花费,要拆除这些建筑也面临同样的难题。目前,只有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就像淘金热过后被遗弃的幽灵小镇般乏人问津。 
  在死城内游走,感觉上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已经消失或死于黑死病,仿佛你是地球表面上唯一残存的人类。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把自己关在阴森森的幻觉里,拒绝见到环绕四周的人们。或许你根本已经死后下地狱,而永恒的孤寂就是给你的处罚。当你偶尔在房舍之间看到一两只瘦巴巴的土狼对你露出长牙和利眼时,它们看起来就像地狱的恶魔。在那种情况下,下地狱一说自然成为最有说服力的一个诠释。假如你的父亲又刚好是诗学教授,而且你刚好又具备三百个马戏团的想像力,你可以想像出无数种形容这个地方的说法。 
  在这三月夜里,我骑着脚踏车穿越死城的几条街道,我没有胆量停下来游览。浓雾尚未抵达这么内陆的地区,这里的空气比海边温暖许多。虽然月亮已西下,天上的星星依然闪亮,正是夜晚出游的好天气。但是,光是彻底探索卫文堡这片大游乐场的各个角落,至少需要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 
  我没有被监视的感觉。根据我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听到的消息研判,我从前几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想必至少受过间歇性的监视。 
  死城的外围散落着几栋营房和其他的建筑物,一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军需处、一间理发厅、一间干洗店、一间花店、一家银行,这些商店的招牌早已斑驳剥落差满了厚厚一层的尘埃。一间托儿所,基地里高中年龄的年轻具小子必须到月光湾就读高中,不过基地内本身设有幼稚园和小学。基地的图书馆里,布满蜘蛛网的书架早已搜刮一空,只剩下一本被人遗忘的《麦田捕手》。基地内还有牙医和医疗诊所,一家电影院,看板上什么字也没有,只剩下一个谜样的字眼“谁”。一间保龄球馆,一座奥运标准的游泳池,如今池底干涸龟裂,俯拾皆是残破的瓷砖碎片。一间室内健身房。成排的马厩里已不再豢养马匹,半掩的马房随着风势开开阀围发出刺耳的嘎嘎声。垒球场杂草丛生,躺在打击区已逾~年的山狮腐尸如今早已变成一把骨头。 
  此刻的我对这些地点完全没有兴趣,我骑车从它们面前经过,一路来到去年秋天捡到神秘列车球帽的地下密室上方类似机棚的建筑 
  物。我的脚踏车后车架上夹了一把可以调节三种不同光度的警用手电筒。我将脚踏车停靠在机棚门口,随后将手电筒从后车架摘下。 
  欧森有时候觉得卫文堡很恐怖,有时候又觉得很好玩,不过无论它的感受如何,它总是十分安分地跟随在我身旁,没有丝毫抱怨。这一回,它显然相当害怕,可是它依然勇往直前,不发出半点呻吟。 
  机棚的大门上有一扇与人齐高的小门是开着的。我扭开手电筒,走进棚内,欧森则紧跟在后。 
  这座机棚与机场并不相邻,实在不太可能被当作停靠和维修飞机的场所。上方还留有过去活动式起重机从机棚一端移动到另一端的铁轨。从支撑这些铁轨的钢架体积和复杂性研判,起重机搬运的物品想必极为笨重。这些牢牢固定在水泥里的钢架当初想必动用了不少重型机械才架设完成。棚内其他地方有好几个形状怪异的空水井,想必曾装设过用途不明的水利设施。 
  手电筒的灯光扫过时,一些几何形状的阴影猛然从起重机的轨道迸出来,看起来就像不知名的象形文字楼刻在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我这才发现半数高处的窗户都已经被打破。 
  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这整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像搬空的机械维修厂,而像是废弃的教堂。地板上残留的油渍和化学药品散发出一种类似燃香的味道。刺骨的寒意不仅是身体上的感受,心理上更是如此,让人严然置身在一座被捣毁的神圣殿堂之中。 
  机棚一角的走廊里设有几道楼梯,以及一座电梯车和牵引装置都已经被拆除的空电梯架。我不是十分确定,不过从这栋建筑物遭受破坏的情况研判,走廊的出入口过去势必暗藏在另一个房间内;我怀疑连在机棚里工作的人员可能都不知道这些秘密通道的存在。 
  楼梯的顶端还看得见粗大的钢架和门框,但是门本身已经不翼而飞。这些如蜘蛛网般紧密结合的通道和密闭的房间早已被彻底地情空,只剩下光秃秃的水泥建筑,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让人无从揣测这里的过去。连最微不足道的空气过滤器和水管都已经被拆除。 
  直觉告诉我,这短细靡遗的清除工作,目的不仅是避免任何人发现这个地方的秘密。虽然这纯粹只是我的直觉,不过我相信他们抹灭这里所有的证据,部份的动机是出于内心的耻辱。 
  然而,我不相信这个机棚就是生化武器研究机构的所在。那样的场所必须具备高度的生化隔绝设施,相较之下,卫文堡的地下碉堡不仅位置偏僻,而且具有地下三层无比宽敞和隐蔽的空间。 
  另外,这个机构目前显然还在运作当中。 
  然而,我相当确信机棚地底下所从事的是某种危险和极端不寻常的恐怖活动。虽然大部份的地下密室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水泥建筑结构,但是它们诡异的建筑特色立即就让人感到疑虑和不安。 
  让人最困惑的是位于最底层的密室,那个连灰尘都到不了的地方。就在四周环绕着走道和房间的底层楼面中央,有一个庞大的蛋形密室,中间宽,两头窄,长约有一百二十尺,最宽的地方直径不到六十英尺。室内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弧形的,站在此处,感觉就像置身在一个巨蛋空壳的中央。 
  进入巨蛋之前必须先经过紧邻的一个小房间,原先可能是用来调节气压的气闸。以前人口是个小门盖,而不是一扇门;巨蛋唯一的开口是墙上一个直径五尺的圆洞。 
  我和欧森跨人高起的弧形门槛穿越洞口,我拿起手电筒扫视洞口周围的墙壁厚度,一如往常为之叹为观止,五英尺厚、一体灌浆成形并用钢筋强化的水泥墙壁。 
  巨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