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蜜月





  “悦子,你!”
  卓藏脸色发黑,太阳穴的血管卜卜地跳着,拳头挥舞着。好不容易他才强压住愤怒。
  “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当时的实情,不许胡说!战时,我不理军部的蛮横,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战争结束以后,差不多所有的日本人都说自己是反战主义者,反过来大谈什么民主主义,好象把过去的事全都忘却了一样。相比之下,冢本晋之助虽然走错了路,但可以说是相当纯粹的,光明正大的。”
  在激动中,悦子迸出了火一般的语言。此时她却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
  “悦子,我已经那样将事情区分开来说明了,你还执拗地要坚持自己的歪理吗?”
  “我……我……”
  悦子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直盯着父亲,在无意识中,从嘴里胃出了奇怪的谎言:“我……已经不能和别人结婚……我已经有他的孩子了……”
  “什么?” 
  卓藏踉跄地站起来,一个猛力的,巴掌落到悦子的脸颊上。这是悦子生来第一次经历的!
  “你这混蛋……爸爸养了你这样的女儿!”
  悦子伏在桌上大哭起来了。卓藏一瞬间好象老了十岁,一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地呆立着。
  “你!”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泰子来到书斋。她提高嗓门道:“请你原谅,我注意不周到……但是事情既然如此,是不是要改变原来的想法,冢本是个大学教师,也还是个出色的人……只是对不起通口……”
  悦子突然站起来,父母也来不及劝阻,她就从书斋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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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灵格风(Linguaphone),是世界公认的语言培训权威机构。创办于1901年,主要致力于语言培训事业,开发了30多种语言的100多种教材,行销全球60多个国家,全球有700多万人通过“灵格风”学习语言。
②指私立的特别高级检察厅。



第五章 零的结婚

  “这么晚了,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神色?”
  穿着便服的冢本义宏,吃惊地将悦子接进屋子,看着她的通红的、哭肿的眼睛。
  “洋式屋子冷,还是进到这里来,虽然这边乱扔着东西……”
  义宏把悦子引到和式房间里,桌上堆着未定的草稿,周围的席子零散地放着几本书。
  “究竟怎么回事?”
  “我和父亲闹翻了……”
  悦子的眼里又涌出新的泪水,她泪眼迷蒙地看着义宏,依偎到他身上。
  “义宏……求求你……和我结婚吧……”
  “悦子!”
  义宏用嘶哑的声音轻声道:“当然,我要你……”
  “我向父亲撒谎了……说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了……这没办法……”
  义宏顿时沉默了。悦子感到每一分钟比一个钟头还难耐。
  “你对我的感情,使我非常高兴……其实,我早就想,如果能和你结婚的话……只是……”
  “你担心你父亲和弟弟的事吧……如果是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是父亲今晚告诉我的。”
  悦子一五一十地将今晚所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义宏。
  义宏默默地听着,悦子把话说完,因为羞涩而低下了头。
  “原来这样!”义宏小声地说。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该把真相告诉你。我痛切感到,没有勇气告诉你,是可耻的。我过于害怕失去你,总想多和你接触一段时间,以至延误到今日。”
  义宏抬起头,望着悦子,以很干涩的语调继续道:“父亲的问题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没什么可补充的。想说明的是我本人并没有任何右翼倾向,哥哥和我对父亲的事是多么的迷惑不解啊……哥哥常说,不管是左的还是右的,总之只要是带思想意识的事坚决不干。他选择了化学专业,肯定是这种心理作用。我没有理科的才能,投身到思想色彩薄的经营学的研究上,也是这种心理作用。
  义宏停了一下。接着说:“关于弟弟的事,有必要详细谈谈。弟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因为母亲娘家相继死了不少人,眼看就要绝嗣了,弟弟还小,被办了养子手续,过继到母亲娘家,取了安田的姓。但是,对父亲死在狱中的反应最为强烈的还是当时年幼的忠昭。哥哥和我,能勉强理解父亲是一种政治犯,和普通的犯罪不一样;而这些道理,小学二三年级的小孩子是不会理解的……于是忠昭从那时起,完全变了样,性格变得乖僻了……”
  悦子静静地听着。终战之后,在美国占领下的民主风靡一时的多难时期,义宏他们如何度过童年时代是可想而知的。
  “母亲活着的时候,情况还好。忠昭在母亲的管教下,还能坚持上学,其时,社会也开始平静了。父亲的问题也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薄消失了。然而,就在弟弟上大学不久,母亲好象完全放心似的,因心脏病发作而闭上了眼睛,辞别了人间。从此,失去约束的弟弟又变样了。”
  义宏沉痛地叹息着,继续说:“我不是心理学者,对当时弟弟的思想变化,不很理解。现在只能解释为,母亲的死的刺激、对父亲的怀念交织在一块,使他对强烈的左翼倾向的环境产生了反感。弟弟开始表现出右翼的言行时,我们吓了一跳。当然,父亲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弟弟的言行只是他那怪僻性格的表现罢了。他和那些臭名昭著的可疑分子来往,终于愈陷愈深而不可自拔了……”
  悦子默默地紧握住义宏的手。
  “后来的事,我简要地谈谈吧。忠昭总算毕了业,进到一家小公司工作。谁知不久拿着公司的钱逃走了。我和哥哥进行多方交涉,总算避免了警事处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弟弟不可挽回了……
  “有迹象表明他和暴力组织有关系,参加了走私活动。最后,详细情形不了解,据说,与同伙发生了纠纷,杀了人,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义宏象要把满腔的苦水吐出来似的,很快地接着说:“前年末,为了整理研究论文,利用寒假时间,我来到鸟取县深山的温泉旅馆。就在我到达的第三天,弟弟突然来了,说是长期潜逃至今已走投无路了,只好到京都找我。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追着来了。哥哥极为讨厌他,说是不再承认他是自己的弟弟。可我还不想这样对待他。弟弟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怎么能冷眼相待撒手不管呢!我劝他自首,他答应要我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是在那天遇到失火事件吗?”
  “是的。夜里,当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整个房间烟雾弥漫了,我拼命从火中钻出来……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人抬进了医院,可那时我是抛弃弟弟逃出来的啊!”义宏的脸扭歪着。
  “那个……如果是那种时刻,自己一个人能逃出来也是不容易的!”
  义宏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我……是很知道弟弟喝醉了酒,睡在旁边的屋子里的……我正要叫喊的时候,闪过这样的念头:这样的弟弟倒不如死了干净,只要他活着,我的一生就会被毁掉的。而现实里,由于他的原因,我在婚姻问题上就失败过……”
  义宏的脸失去了血色,他颤抖着声音,接下去说:“我得知弟弟的死讯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罪过,为此而痛苦。如果我假装不知道,是可以蒙混过去的。但是,良心谴责着我,驱使我想收殓弟弟的遗骨。我将真情告诉了警察……弟弟的问题公开了,地方报纸作了报道。这样,我要是还当大学教师,就再也不能在京都呆下去了。于是……主任教授为我奔波,总算转任到千代田。假如当初弟弟没有被过继,甚至连这样的转任也是不可能的了。”
  长时间的沉默以后,义宏自嘲道:“悦子,明白了吧。我弟弟是杀人犯,父亲在某种意义说也是杀人犯,而我本人是一个见死不救的罪人!”
  那次火场上义宏异常的状态,不仅是因为恐怖,更强烈的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罪过的原因。但是,怎么能责备这个“罪”呢?悦子在心里这样说。
  “你看,我的身体还烙有那种丑陋的火伤……就象你父亲所说的,我作为你的结婚对象,实在是配不上的。你赶快回家吧……你的谎言,医生一诊断就知道的,父女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义宏!”
  “我曾抱着一线希望,弟弟也已经死了,事到如今大概不成什么大问题吧……我再也不能欺骗你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吧……从今天起忘掉我吧!”
  悦子心碎了。想到义宏因与他本人实在没有责任的这些问题而长期痛苦不堪时,眼前的义宏的形象显得高大了。义宏作这种剖白时的心情是多么悲痛啊!
  悦子悄悄地移动着坐的位置。
  “义宏,我还是请你回答我刚才的要求。”
  “噢……”
  “你愿和我结婚吗?”
  “悦子……你!”
  义宏说不出话来,凝视着悦子。
  “你真的……愿意和我这样的男人结婚吗?”
  “正因为你是这样的男人,我才和你结婚,你为什么自暴自弃呢?”
  突然,悦子的嘴唇被义宏热烈地吻着,她沉醉在幻想中,觉得美好的时间在无情地流逝着……
  “义宏……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悦子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义宏热烈地拥抱着她,抚弄着她的头发。
  “我明天就到你父亲那里正式求婚。你说的那个谎话不要改正了。只是,你到这里可能被认为我们关系异常,为此,在结婚仪式之前,我要把你安安静静地放在一边……知道了吧?!再忍耐一段时间……”
  悦子把炽热的脸颊贴在义宏的胸前,仰着脸点了点头。义宏两手捧着悦子的脸,热烈地、不停地亲吻着。
  第二天,按照约定,义宏来到尾形的家。随同来的还有小池祥一。因为考虑到同是律师会好说话些,所以,才约了小池一道来。
  父亲卓藏被母亲劝说了一个晚上之后,无可奈何地只好表示同意。不管如何,悦子的已经怀孕的假话起了决定作用。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那就……这是母亲的意思。
  “坦率地说,对这种事后强行求婚的方式,实在令人遗憾。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三道四了,让过去的一切流水般地过去吧,把女儿的一生托付给你了。”
  寒暄中到底还带着不愉快的痕迹,显然因为“事到如今,算了吧。”的原因,卓藏的言语十分平淡。
  看着冢本神奇地低下了头,悦子流下了冷汗。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竟这么大胆地撒了谎,想想实在感到后怕。
  “实在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想,为悦子一生能够幸福,我将竭尽全力,请您放心。”
  义宏有点不知所措的拘束,身体竟发颤起来。
  “既然如此,为了体面的关系,还得尽早举行仪式。不过双方都要做些准备,因此一个星期之后恐怕来不及,我想,二月份办吧,总该办得象那么一回事吧。”卓藏斜视了悦子一眼,说。
  “可以。找仪式场所,以及别的事务性琐事,我想托好友小池律师商量着进行,怎么样?”
  “行。我们也没有不同的意见。”卓藏的话语,总是硬涩涩的。
  义宏向悦子使了一下眼色,悦子就将在另一间房子里等待的小池祥一带了进来。祥一客气地表示祝贺之后,紧接着说:“以后,有关各方面的事务性问题,请允许我来担任联络工作,我尽力将仪式、宴会的地点选择好,只是现在看来不能在大安吉日办了,不知尊意如何?”
  当小池说这番话时,卓藏还是面露痛苦的表情。
  “因为比较仓促,我知道只能这样办,请你多关照。”
  “另外,关于媒人。当然娘家出色的人选是很多的,但冢本本人想拜托千代田大学经济系主任桑岛清之助先生。当然,还没有征求桑岛先生的意见,您的看法呢?”
  小池祥一不愧是年青律师,说话十分漂亮利索,卓藏也没有理由对热忱的对方怀着恶意,他情绪轻松多了。
  “这是当然的事,因为结婚以后.女儿作为学者的妻子,她的生活将是和大学有关系的。”
  “其次,有件事还得请您谅解。冢本希望结婚仪式要以无宗教形式举行。您知道,他的父亲是狂热的神道崇拜者。一想到他父亲的悲剧,他的这种免触伤口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就是说,所谓的佛式带有佛教的味道;而另一种,他自己又不是基督教徒——因此轻轻松松地以无宗教形式举行婚礼,最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好吧!”卓藏略为沉思了一下,终于轻轻地苦笑道。
  “据说,在制定现在的新宪法时,有人主张,使用含有平假名的口语文,这种打破迄今的法律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