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灯
“索尼先生。”爱丽丝低语,脸色苍白。
“我很抱歉,麦休小姐,但你应该要知道实情。喔,你骗不过我,莱纳!你要那些金子,不管有没有爱丽丝。我把自己锁在那间屋子就是要防止你染指!”
莱纳医生再次耸肩,他的厚唇紧闭着。
“你要坦白,这就是了!”索尼急促地说,“我在那房子里,奎因,待了六天,从麦休的葬礼之后到麦休小姐到达之前,寻找金子。我把整个房子都翻过来了。而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告诉你,它不在那里。”他瞪着胖子,“我说在麦休死前它就被偷了!”
“哎,哎,”埃勒里叹气,“这比其他的还要更不合理。如果这样那为什么还会有人对房子施咒语使其消失?”
“我不知道,”老律师暴躁地说,“我只知道有最卑鄙的事情发生在这里,每一件事都是非自然的,隐身在——那虚伪家伙的笑容后面!麦休小姐,我很遗憾我必须这样说你的家族。但我认为我有职责警告你,你已经落入人类的狼手中。狼!”
“我希望,”爱丽丝以非常低的声调说道,“我真希望我死了。”
律师已经失去自制力了:“那个凯斯,”他叫道,“他是谁?他在这里干什么?他看起来像个匪徒。我怀疑他,奎因——”
“很明显,”埃勒里笑道,“你怀疑每一个人。”
“凯斯先生?”爱丽丝喃喃说道,“喔,我相信不会的。我——我不认为他会是那种人,索尼先生。他看起来似乎过得很苦,似乎他曾经历过很恐怖的事情。”
索尼甩甩他的双手,转向炉火。
“让我们,”埃勒里亲切地说,“先集中注意手边的问题,我相信,我们是在讨论一间房子消失的问题。有没有黑屋的建筑图呢?”
“老天,没有。”莱纳医生回答。
“自从你继父过世后,除了席维斯特和他太太之外还有谁住在里面?”
“太太们,”医生更正他的话,并为自己又倒了一整杯的杜松子酒,“席维斯特结过两次婚,我相信你并不知道,亲爱的。”——爱丽丝在火边颤抖——“我不喜欢翻旧帐,但既然我们要坦诚……席维斯特对爱丽丝的母亲很不好。”
“我——想也是。”爱丽丝低语。
“她是个很有勇气的女人,所以她反抗了,但等她拿到最后的判决并返回英国,排斥力量开始出现,而她很快就死了。我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刊在纽约的报纸上。”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爱丽丝低声道。
“席维斯特那时已经不平衡了,显然不像他后来那么隐士作风,然后他追求并娶了一个富有的寡妇,把她带到这里来居住。她有一个儿子,是跟她第一任丈夫生的,跟着她一起住。我继父这时已经死了,席维斯特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就搬到黑屋里住。很快就证明了席维斯特是为了寡妇的钱才娶她的。他说服她签字转给他——在当时是很大的一笔财富——然后就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结果是那女人有一天带着她的孩子消失了。”
“或许,”埃勒里说着,望着爱丽丝的脸,“我们应该放弃这个话题,医生。”
“我们一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席维斯特把她赶出去了,还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残暴,她自愿离开的。不管怎样,我是好几年后,才偶然在一篇讣闻中得知她死于极度的贫穷。”
爱丽丝望着他感到一阵反胃:“是父亲……做的?”
“喔,不要说了,”索尼咆哮,“你会让这可怜的孩子胡思乱想。这些到底与这房子有什么关系?”
“是奎因先生要问的。”胖子温和地说。
埃勒里正凝视着火焰,仿佛它们深深使他着迷。
“重点,”律师打断他的话,“是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你们就在监视我,莱纳,深恐有任何一瞬间让我独处,为什么?你甚至要凯斯两次开车接我来这里——‘护送’我来!我连与老先生单独相处五分钟的机会都没有——你很清楚这一点。然后他就走到人生终点,死前无法再说什么。为什么?这些监视是怎么回事?上帝知道我是个很谨慎的人,但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怀疑你们的动机。”
“很显然地,”莱纳医生笑着说,“你不赞同恺撒。”
“你说什么?”
“‘如果’”胖子引经据典“‘他胖一点的话。’好了,各位,世界末日可能会来,但我们没有理由不吃早餐。米丽!”他大声吼叫。
索尼迟钝地醒来,像只昏昏欲睡的老狗隐隐约约地感到危险。他的卧室很冷,一抹晨光从窗子间射进来。他在枕头下摸索着。
“不要动!”他粗鲁地说道。
“所以你也有一把左轮枪?”埃勒里低声道。他已经整理妥当,看起来他睡得并不好,“是我,索尼,偷偷进来开个会,在这里潜入别的房间并不困难。”
“你是什么意思?”索尼嘀咕着,坐起来并把他的老式左轮枪拿开。
“我发现你的锁和我的一样都不见了,还有爱丽丝的,以及黑屋和席维斯特·麦休的金子。”
索尼把枕头拉过来,他的嘴唇呈现青色:“怎么样,奎因?”
埃勒里点了一根烟,凝望着索尼房间的窗外,如瀑布的白雪还是不停地从天上落下。前一天白雪没有停过。
“这件事彻头彻尾地诡异,索尼,精神物质最诡异的组合。我刚才又勘察过了,你会很有兴趣地听到我们的年轻朋友不见了。”
“凯斯走了?”
“他的床根本没被睡过。我看过了。”
“而且他昨天大部分的时间也都不在!”
“没错。我们这位勇敢的人,似乎也受到某种厌世之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见。他到哪里去了?我给了这个问题好多答案。”
“这么恶劣的天气他走不远的,”律师喃喃说道。
“这可以让我们,正如同法国人说的,好好思考一下。莱纳也走了。”——索尼挺直身体——“喔,是的。他的床睡过,但只是短暂的,我判断。他们是一起潜逃的吗?分开的?索尼,”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变得愈来愈诡谲了。”
“我弄不懂,”索尼颤抖地说,“我才刚准备要放弃。我不认为我们能在这里达到任何目的,还有那一直使人感到气恼、不可思议的事实……房子——不见了。”
埃勒里叹口气并看了看他的腕表:现在是七点过一分。
索尼丢开枕头转而在床下找拖鞋:“我们到楼下去。”他说道。
“腊肉很好吃,莱纳太太,”埃勒里说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一整车的补给品。”
“我们流着拓荒者的血液,”莱纳医生抢在他太太回话之前愉快地说道,他满口都是炒蛋和腊肉,“幸好,我们的储藏室里有足够的食物可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里的冬季气候很恶劣——我们去年就领教了。”
凯斯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年老的费尔太太在。她狼吞虎咽地吃,在她这个年纪,对生活唯一感受到的感官满足就只有填饱肚皮了。然而,她虽然没有说话,却一边吃一边看着爱丽丝,后者的脸色则很阴沉。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爱丽丝说着,玩着她的咖啡杯,她的声音比先前高亢,“这令人心烦的雪!我们不能想办法今天离开这里吗?”
“只要雪一直下就没办法,”埃勒里温柔地说,“那你呢,医生?你也没睡好吗?或是那房子从你面前消失不见的事对你一点儿都没有影响?”
胖子的眼里有血丝,而且他的眼睑是松弛的,然而,他轻笑并说道:“我?我总是睡得很好。我的心理没有什么牵挂。为什么要问?”
“喔,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们的朋友凯斯今天早上在哪里?他真是个飘忽不定的人,不是吗?”
莱纳太太吞下了整个松饼。她的丈夫看了她一眼,她站起来快步走到厨房里去。
“天知道,”胖子说道,“他就像鬼魂一样不可预测。你不要烦恼那孩子,他是无害的。”
埃勒里叹口气并推开桌子站起来:“过了二十四小时还是没有降低这事件的神奇。我可以告退了吗?我要再去看一眼已经不在那里的房子。”——索尼也打算站起来——“不,不,索尼,我想要自己去。”
他穿上他最暖和的衣服后走到室外,雪已经堆到下层的窗户边了,树木被雪覆盖也都快看不见了。曾经有人从前门走出去几英尺,足印也又快被雪填满了。
埃勒里站在那足印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右边看原本是黑屋耸立的位置。从整片旷野到后方的树林间是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他竖起大衣的领子抵御像刀割的风,然后走入深达腰际的雪地里。
前进相当困难,但不是很不愉快。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觉得相当温暖了。整个世界是纯白宁静的——一个新的、奇异的世界。
等到他通过那片开阔的地区进入树林时,感觉上他好像又把那个新世界丢在后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静止,那么白,那么美丽,有着超乎尘世的美。白雪披挂在树木上,给了它们一个新面貌,从古旧的形体中创造出奇特的花样。
偶尔会从低矮树枝上落下一团雪来砸中他。
这里,原本在大地和天空之间有个屋顶,白雪还没来得及完全渗入这神秘的轨迹里。这是有目的的轨迹,没有犹疑,笔直成线地通向某个遥远的目标。埃勒里更快速地往前推进,因为有预感会有所发现而兴奋。
然后世界变黑了。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雪变成灰色,更灰了,然后深灰色,最后一瞬间变成一片漆黑,就好像被地下冒出的墨水染黑一样。令人惊讶的是他感到冰冷的雪堆拂到他的脸颊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雪地里,索尼穿着厚重的大衣蹲在他身边,鼻子由青冷的脸庞上突出来,就像是寒冬的枝桠。
“奎因!”索尼摇晃着他叫道,“你没事吧?”
埃勒里坐起来,舔舔嘴唇:“像你想的一样好,”他呻吟着,“什么打了我?感觉上像是上帝发起怒来的雷击一样。”他抚弄着后脑袋,挣扎着站起来,“好啦,索尼,我们似乎已经到了有魔咒的土地边缘了。”
“你不是神经错乱了吧?”索尼焦急地问道。
埃勒里看看四周那些痕迹应该在的地方,但除了索尼站立之处延伸出来的两条线之外,什么都没有,很显然,他无意识地已经在雪地里躺了很长的时间。
“超过这里,”他郑重地说,“我们不能去。不要插手,不要嗅闻。管你自己的事。在这条看不见的疆域线的后面就是冥府,就是地狱……原谅我,索尼,是你救了我吗?”
索尼往后退,以目光搜索着一片宁静的树林:“我不知道。我想不是。至少我发现你躺在这里,一个人,让我吓了一跳——以为你死了。”
“或许,”埃勒里打了一个冷颤说,“我真的可能会呢。”
“当你离开屋子时爱丽丝到楼上去,莱纳在说什么捕猫器之类的话,我就慢慢晃出屋子。我涉雪走到路上,过了一会儿,然后我想到你,于是我就走过来了,你的足迹几乎已经湮没,但还足以引领我通过荒地来到树林边,然后我终于遇到你了。现在足迹已经都不见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埃勒里说道,“但由另一个角度我又很喜欢。”
“你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想象,”埃勒里说道,“一种神圣的力量会诉诸这种残酷的攻击。”
“是啊,现在已经开战了,”索尼低语,“不管是谁——不达目的地他不会终止的。”
“一场仁慈的战争,不管怎么说。我领受了他的慈悲,他可以易如反掌地杀了我——”
他住口了。一声尖锐的爆炸声传进他的耳中,像是松枝在火里噼啪断裂,又像是冰冻的枝桠断成两截,比这还大声好几倍。然后回音传到这里,虽然微弱但绝错不了。
那是枪声。
“从屋里传来的!”埃勒里叫道,“快来呀!”
他们蹒跚地走过雪地时索尼脸色苍白:“枪……我忘了。我把我的左轮枪放在我的卧室的枕头下。你认为——”
埃勒里在他自己的口袋里翻着:“我的还在这里……不,老天,我被耍了!”他冻僵的手摸索着弹匣,“子弹被拿出来了,而我没有多余的子弹。”他默然,嘴角越发刚毅。
他们看到女士们和莱纳四处奔逃,活像受惊的动物,搜寻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你们也听到了?”他们冲进屋子时胖子叫道,他似乎激动异常,“有人开了枪!”
“哪里?”埃勒里问道,游目四顾,“凯斯呢?”
“不知道他在哪里。米丽说好像是从屋后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