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美贼 作者:帕斯卡尔·布吕克内
了一定的满足。
诺冬:我不知道10年前自己会写些什么!不管怎么说,在我的书中有许多关于美的观念。有一种观念我觉得很可恨,它在超级模特儿身上反映得很突出。另一种观念我非常赞同,这是一种更为古老的观念,它把美女当成是一种圣像。在这一点上,我不同意帕斯卡尔·布吕克内的观点。确实,有些人由于美而置身于别人之上,我赞成这一点。社会总需要可赞美的圣像,直到今天,漂亮的女人一直被当作是缪斯。这种观念是非常积极的,因为它使其他不那么美的人感到了安慰。但是今天,有了超级模特儿,情况就完全相反了。她们的美具有双重的威胁。首先,如果您觉得她们不美,那是您的品位有问题。有的人很难看,但说出来便显得您的眼光有问题;然后,如果您不像她们一样,那您一定很丑。美不再被当作一种安慰人的圣像,而是被当作一种蔑视人的诅咒,正面朝您甩来。不过,她们并不是绝对的典型,有些美的人与超级模特儿完全不一样。
布吕克内:超级模特儿不妨碍我,而我在小说中所提的那些女人,她们的美在街角向您扑面而来。
诺冬:对于那些人我更多是嘲笑而不是批评!正因为如此,埃皮法纳由于丑陋而变成了无主见的陪衬者。而且,这也有点影射文学界。作家们越来越像这个圈子里的人了,不是指体形,而是指说话的方式,自我介绍和上媒体的方式。有个陪衬者叫弗朗切西卡·韦尔尼安科。我希望这将是透明的。
布吕克内:我曾寻找过这个名字背后的人,但没有找到。
诺冬:那是弗朗索凡丝·韦尔尼。这是她一生中当超级模特儿的惟一机会,而这个机会是我给她的!如果大家同意时装界是文学界的部分缩影,那么,我就是埃皮法纳。我不能在生活中每天都要求自己成为加西莫多。但从写作的观点来看,是这样!人们觉得我书中有厌恶的地方,而我自己似乎也并不满足。
布吕克内:我没看见这种缩影。至于时装,它确实具有一种专横,但它同时也让人放心,因为它提供美的炮弹和欲望的典范。超级模特儿不是用来让人痛苦的,而是用来指导方向的。出色的时装,是让我们接近那些理想的美人,鼓励我们像她们一样穿戴,像她们一样化妆。在宗教是主要向导的时代,身体可能被遗忘、被变形、被损害,因为人是永恒的,可以赎身。在我们这个极端反教权的社会里,人现在怎么样将来就怎么样,身体成了世俗拯救的目标。所以,男人和女人都被迫珍惜自身,有的国家试图撤离这种专制,尤其是美国,在那儿,自然的观念要求人们丝毫不要顾及美不美。在政策上正确的美国,存在着一种罪行:“长相主义”,它在长相上走极端。如果您对一个女孩说她很漂亮,那是一种侮辱。她会正当地进攻您!
诺冬:在我的书中,一个极漂亮的女人解释道:“说一个女人很漂亮,就是说她很蠢。”对于我本人来说,如果我看见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或女人,我确实很想盯着他(她)看。这就好像说:“谢谢,看您使我赏心悦目。”男人们从来不介意,但女人往往把它看作是一种辱骂:“就说我很笨得了!”而且,作出这种的反击之后,她真的感到自己很愚蠢。
布吕克内:不过,总的来说,女人得到了很多这种恭维……
诺冬:不管怎么样,我可不会恭维!
记者:在《盗美贼》中,有个人物说:“肉体是有限的,而思想是无限的。迷恋于前者,就是墨守成规;钟情于后者,就是超越渺小的人生。”你们是这样想的吗?因为你们的人物都对性不感兴趣。
布吕克内:作者并不一定同意小说中人物的观点。小说和论文完全是两码事。我的人物慢慢地抛弃了所有的性生活,只热衷于思想。这是我本人没能达到也希望永远不会达到的智慧。
诺冬:我也是!埃皮法纳之所以保持童身,是因为他丑,这种丑压制了他的欲望。我移植了年轻时的一段经历。那时,我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痛恨自己的长相。有几天,我甚至不敢上街。我对自己说:“我再也不敢使用这具身体了。”我的人物就因为丑而处于这种青少年状态。因为外表的美比智力上的吸引力更诚实。在智力方面,可以欺骗别人二三年,但假装美那就要难多了。美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我们可以这样来概述:“不喜欢美的人是混蛋,只喜欢美的人也是混蛋。”这两种人都是粗人。对某人说:“我爱你并不是爱你的肉体,而是你的思想吸引了我。”我不敢肯定这样说是不是一种恭维。只有超级模特儿可以肯定,内在美是一种真正的美!
布吕克内:那些光彩照人的美女不能突然说,尤其是对妇女杂志的女读者说:“我很美,我讨厌你们。”所以,为了减轻她们的优势所造成的无礼,她们往往使用也被广泛使用的伎俩:“这种美,你也可以达到,但必须有一种内在的光芒。”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社会里,大家都被认为有同样的出生机会。在这样一个社会里,美是最不公平的东西。
诺冬:一种不可超越的不公平。哪怕人们花大力气提高自己的思想水平。但是,如果认真观察美女们的生活,人们往往会发现她们很悲惨。所以,我们不禁会想,美难道真是一个礼物吗?
译自1997年9月15日法国《女性》杂志
译后记
漂亮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往往会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要是遇到星探,算她走运;要是遇到这伙“盗美贼”,那她就大祸临头了。“盗美贼”(Les voleurs de beaute)其实应译为“绑架美人(不仅仅是美女,也绑架俊男)的强盗”,他们活跃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通常在大酒店和娱乐场所,如酒吧、夜总会、歌舞厅、俱乐部等地物色“美人”,选中后便进行跟踪,并通过种种手段(甚至雇佣小偷和私人侦探)了解其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三围、性格、爱好、职业、家庭、婚姻及交友情况,接着对“候选人”进行分析、评判、比较,最后圈定最合适的对象,也就是最美的人实施绑架。他们打晕美人,把她们装进麻袋,塞进汽车的尾厢,然后日夜兼程,逃离巴黎,来到“盗美贼”的老窝——法国和瑞士边境汝拉山中的一座偏僻木屋,把“美人”关进漆黑一团、完全隔音的地窖里,烧毁她们的证件和衣服,熔化她们的首饰。在那里,美人们不见日光,无人说话,不能散步,没有娱乐,没有声音,没有镜子,不能出门一步。她们既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为什么被绑架。屋里除了一个水龙头、一个便桶、一个地铺、一个钟以外,别无他物。她们在黑暗、恐惧、孤独和无聊中迅速衰老变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身体一天天发胖,皱纹越来越多。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个大钟被故意调乱了,长短针走得飞快,“分针快得像秒针,时针快得像分针,一天如同一小时”。美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已被关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还将被关多久。
谁能经得起这种折磨?不用多久,漂亮的少女便成了丑陋的老太婆,温柔的女孩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子,“睡下时还年纪轻轻,醒来时已五六十岁”。当盗美贼确信这些美人在精神上和肉体上已被彻底摧残时,他们便在半夜三更里蒙起她们的眼睛,把她们扔到几百公里远的地方,临走前还在她们的口袋里放上一面小镜子。美人们“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已变成了老太婆。这种震动最终把她们击垮了:她们再也认不出自己,她们为自己重新得到自由而感到痛苦”。更糟的还在后面呢!当这些被释放的美人“回到家里时,她们的母亲会厌恶地赶她们走,以为见到了自己的鬼魂。女儿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木乃伊,声音却没有变……她们最后会进精神病院,或被家人当作一种可耻的秘密藏起来,在被囚禁了一次之后再次被关。”
盗美贼之所以要破坏美,摧毁美,是因为他们认为美是一种恶,“美不一定会带来幸福,但肯定会带来灾难”,“漂亮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是落到人间的神,他们因其完美而蔑视我们。他们经过哪里,便在哪里撒下分离和不幸的种子,使每个人都变得平庸。美也许是一道光,但它只能让夜变得更黑。它把我们举得高高的,然后又把我们扔得低低的。让我们后悔接触了美”。他们觉得“人类的美是完全不公平的。有的人仅因为美就高我们一等,把我们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中一笔勾销。每个人都有可能发财。但是美,如果你生下来就没有,你以后永远也得不到”。“美人是来到地球、来到我们中间的另类,是为了让人类感到失望”。“美是一种邪恶的东西,是对勇敢者的挑战”。于是,他们决定,“它伤害了我们,我们应该让它为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
这伙盗美贼一共有三人:杰洛姆·斯泰纳,退休律师,生活富余,他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用来追逐女人了;弗朗切西卡,斯泰纳的妻子,中学哲学老师,一个年轻时极风流的老荡妇。这对夫妻曾是情场高手,欢场老手,享尽肉体之欢。当他们青春已逝,红颜渐衰,魅力尽失,无法再吸引异性的时候,他们感到被社会抛弃了,人格尊严受到了伤害。正如斯泰纳说:“年轻女人的每一次拒绝和每一个微笑都会伤害我,就像对我的人身攻击。”于是,他们联合起来“盗美”,消灭美。仆人雷蒙也是这个盗美集团中的一员。这个侏儒奇丑无比,让人望而生畏。他得不到女人的欢心,结婚10年的妻子把他一脚蹬掉了,所以他要对女人进行报复。三人宣誓,将致力于以各种方式消灭美人,不分种族和性别,同时放弃感官享乐。斯泰纳说:“我知道我们只是一小撮,但我们的决心很大。”他们坚信这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让大家不再受害……只有俊男靓女都把脸藏起来,或接受外科医生的手术,我们才能得到安宁”。“每人一出生,就往脸上泼硫酸,人就平等了。”
盗美贼的故事不是发生在几百前的荒蛮时代,而是发生在科技发达、高度文明的当今法国。一个随母亲去巴黎度假的美国女孩,晚上从街上回旅馆时被绑架了;一个22岁的女职员在卢森堡公园被盯上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盗美贼对自己了如指掌,不知道斯泰纳夫妇正在巴黎的一座屋子里研究她们的照片,放映关于她们的幻灯,像买马一样,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她们的脖子、皮肤,对她们进行评头品足,决定她们的命运。
这是真的吗?警方知不知道?受害者怎么不去报案?
故事是邦雅曼·托隆告诉我们的。他是目击者,也是受害者,还是一定程度的帮凶者。一个冬天,他随同居女友埃莱娜去汝拉山度假,回来时遇上大雪,迷了路,车子也坏了,他们只好下车求援。运气不错,在这个荒凉的高山上,竟让他们找到了一户人家。主仆二人客气地接待了他们,并留他们过夜。但第二天,车无法修好,主人晨运回来见他们还没有走,突然发起了脾气。傍晚,女主人也回来了,对他们受理不理,冷若冰霜。半夜里,埃莱娜越想越害怕,觉得事情蹊跷,决定连夜逃跑。由于道路不熟,她和邦雅曼在雪中逃亡了大半天后,又鬼差神使地转回了原地。这时,主仆三人设下一计,假装外出,把他们独自留在屋里。好奇的邦雅曼在屋里乱走,最后走下了神秘的地窖。突然,男主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用暴力制服了他,并向他道出了惊人的秘密:原来,他们三人就是盗美贼。他们正准备到巴黎猎艳,谁知,漂亮的埃莱娜送上门来了。
主人斯泰纳似乎对埃莱娜动了恻隐之心。他与邦雅曼达成了一个交易:邦雅曼帮助仆人雷蒙到巴黎绑架三个绝色女子,即可换回埃莱娜。邦雅曼接受了这个条件。在巴黎,他和雷蒙奔波了几个月,物色了三个美女,正准备行动,汽车出了故障,行动推迟。这时,雷蒙经不起女色的诱惑,违背了信条,受到了主人的惩罚,大家全都撤回山中,但斯泰纳拒绝把埃莱娜还给邦雅曼,并赶走了他。
邦雅曼回巴黎后,流浪街头,被警察抓住,送到医院的精神病科。这整个故事就是他陆陆续续讲给值班女医生阿亚基听的。阿亚基起初根本不信,以为是精神病患者的一派胡言。后来,她被故事吸引住了,半信半疑,并产生了强烈的愿望,想弄清故事的真伪。但邦雅曼讲完故事后却神秘地失踪了,只留给她一张进山的草图。阿亚基循图找到了汝拉山上那间神秘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