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负相知 by 绝小娃娃





怕若廉为自己掉上一个眼泪,也算是没有白爱他一场。 
      “爹爹,你这样沐浴梳妆,倒像书里写的那些要会情郎的女子一般。”思莲见若廉从早至午竟几乎一刻不停地梳妆,心里只觉得甚为好笑。若廉怒道:“你这丫头甚是无礼了!有这么对爹爹讲话的么?更何况,你一个黄毛丫头,又怎么懂什么女子会情郎,这都是谁教你的?” 
      “这不都是爹爹教的!爹爹的书上讲女子的丈夫出去贸易,那女子就‘日晚倦梳头’啊,女子的丈夫回来,她就‘揽镜忙梳妆’啊,爹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揽镜梳妆,顾影自怜,却比那女子还要投入。” 
      若廉虽然有气,但却也一阵无奈。看来小孩子真是一种惹不得的生物,自己付出全部心血去教育她,她学了本事却回来取笑自己。 
      “爹爹,你是不是爱那个人啊?”思莲的话让若廉惊得险些将手中的镜子掉到地上。 
      “你说什么?” 
      “爹爹不要害羞啦,爹爹爱那个人啦,早上醒来见爹爹在桌子上睡着,口中流着涎水,还叫着‘小阗、小阗’的……” 
      “你!”叫着小阗也就罢了,干吗还加上一句口中流着涎水?难道昨晚没得着他,自己竟馋得口水直流?听到被深爱的女儿形容得如此欲求不满的不堪模样,若廉心中气恼:“你也大了,以后自己睡小床去,你不是什么都懂,又何苦恋着我。” 
      思莲听若廉这样说,像个小大人般地叹了一声:“唉……不要我了,爹爹不要我了……”若廉听她说得可怜,本想将话收回,却听到了一句让他气得想跳的话,“爹爹只想着去和那个人睡,哪里还记得起思莲……” 
      见若廉又气又羞的脸红模样,思莲一下跳起来,蹿到若廉怀里。若廉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只觉得幸福就是怀里的这个人,加上心里的那个人。正思量着,颈上却狠狠痛了一下:“玄思莲!你是狗变的么!又咬人!” 
      思莲却已经笑着跑开了:“看你以后还敢说不要我不……” 
      昨天是一心赴死的心态来到东暖阁,若廉心里甚为坦然。而今天,靠近心窝的地方藏着自己写给他的情书,不知道怎么的,三十来岁的人竟如毛头小伙子般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 
      钧阗端坐于屋中:“你来了,坐吧。” 
      两个人竟都微红了脸。 
      若廉鼓足勇气,刚要开口,钧阗却站起身来,走到若廉身边,将一碗茶递给若廉:“喝一口吧,润润嗓子。” 
      虽然咳嗽的毛病已经好了,但若廉见钧阗如此照顾自己还是颇为感动。将茶端过来,喝了一口,却有点酸涩,但这茶是爱人所赠,纵是再难喝,若廉也一饮而尽。 
      钧阗紧张地看着若廉,只待他万一难受流泪就跑过去抱住他安慰他。若廉只觉得这茶一下肚心口一堵,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难受,非常难受,有些强烈的情感在身体里冲撞,可是却找不到宣泄的途径。若廉被这难受的感觉逼得僵在那里,眼睛很痛,好想哭,可是却流不出眼泪…… 
      哭啊若廉,哭……钧阗呆呆地看着若廉,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等了半晌,钧阗终于明白若廉没有为他流泪。 
      呵呵,果然是无动于衷,无动于衷啊……想到昨日自己那番泪流满面,心痛得难以自控的样子,可有多么傻啊。钧阗终于怒了,何若廉,你心里当真一丝也不爱我么?好!那我又何必再怜惜你!想要抬手打他,却终是不忍,只得闷闷地吩咐道:“来人!”一个小太监跑上来,钧阗在他耳边吩咐两句,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很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绝色少年袅袅婷婷地走进屋来,钧阗一把揽住了他。 
      若廉一惊,虽然口不能言,但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却让他几乎呻吟出声。钧阗要干什么?还以为他对自己有情,却原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多受些折辱!钧阗将那男孩抱上台阶,放到柔软的寝塌上,回头一把抓住若廉的手,粗暴地将他也拽了上来。 
      干什么?他要风流快活又拉着自己干吗?倔强的若廉哪里受得了这个,扭头就要走开。 
      钧阗愤怒地抓住若廉:“你不想思莲有事吧?”恨死他了,听到思莲的名字就那样一脸的惊恐,而看着自己的眼神却那样的不屑!何若廉!你后悔去吧!就因为你风骚,到手的富贵就归了别人了! 
      钧阗吩咐道:“来人哪!拿两个烛台来,让这个贱人给我举着!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要让若廉看什么,悻悻地哼了一声,却坐下不再看若廉。 
      两个燃着的大蜡烛连带烛台一起被交到了若廉手上。若廉彻底地绝望了。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丝毫感情呢,却原来就是想看自己心慌意乱的样子,来继续玩弄折磨他啊……若廉想起年少时的那个圈套,玄家几个兄弟刺耳的狂笑和一个赤身裸体的自己……现在的情形有什么不同呢?以前,纵是钧阗再怎么不对,想想却没有对他有什么太实质的伤害,但这一次,是真的痛到了,心头放着情书的地方,滚烫滚烫的,如同在烙着自己的心一般…… 
      钧阗见若廉举着蜡烛呆立着,心里也有些懊恼,懊恼的是自己竟然还会心疼他,还会不忍。钧阗负气地拉过那个男孩,覆上了那片红红的嘴唇。 
      男孩比若廉年轻很多,长得又好看,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对,钧阗不但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觉得如芒在背。若廉的眼光像利刃一般,简直要将那男孩杀死……我的!小阗是我的!纵然以前小阗也曾娶妻得子,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景象,若廉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本该是属于自己的漂亮身体和猎猎红唇竟停泊在另一个躯体上,若廉的心在滴血,强烈的嫉妒几乎要将他点燃了…… 
      蜡烛油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嫉妒慢慢演化为伤心,双手都被滚热的蜡烛油烫伤了,若廉的心却冷了。他感觉自己支持不住了,他的眼前慢慢出现黑斑和金星,身体也开始摇晃。那个男孩夸张的呻吟和挑逗的笑容让他喉咙发出一阵腥甜,他撑不下去,手一倾,蜡烛就倒了下去…… 
      钧阗也觉得很难受,亲了那男孩一阵,觉得甚无兴趣,就想打发他走了,可是没想到才一起身,蜡烛就落到他身旁,他急忙一闪,好在蜡烛已经熄了,才没有受伤,但腰却被烛台狠狠地砸了一下。 
      身体一痛,钧阗暴怒地抬脚向若廉踹去,他本以为若廉能躲开,但没想到若廉却硬生生地接了这一脚,人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钧阗也愣了,他不论多恨,都没打过若廉一个指头,如今被辜负得如此彻底,他对自己的爱情连个渣都没有,还用烛台来砸自己,而只是不重地踢他一脚,钧阗却还是在不争气地心疼。 
      若廉“吭”了一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他忽然感觉胸口的郁闷散尽,一丝红泪又自眶中涌出。 
      钧阗挥手将那男孩打发走了,却见若廉趴在地上,依然没有起来。 
      “你……”钧阗强忍住想下去扶起他的欲望,但一句关心却忍不住泄露出来。 
      “君如天,本多晴。余若莲,身无翼……”若廉的声音已甚为虚弱,但他却强自撑着,要说完对钧阗的爱意,“钧若怜,廉何惧?且把当年从头叙。抛却江山千万里,酒间花前……”最后一句没有说完,头却是一垂,人就再没了声息。 
      “廉……若廉……”钧阗看着趴在地上的若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慢慢地走过来,颤抖地将若廉的身体翻过来…… 
      “啊……若……若廉!来人哪,快宣太医!” 
      若廉的脸上带着迷茫和忧伤,但唇角似乎还有一丝微笑,那是无法实现的誓言带来的深切遗憾,也许还有一丝终于解脱的快意。他的一手仍握着烛台,烛台的尖端却整个没入了胸膛…… 
      “若廉……你不要死……”钧阗忽然发现了若廉眼角的血迹,他愣愣地用手沾了些,放在口中,淡咸,腥涩…… 
      “啊……若廉……”钧阗放声哭叫起来,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若廉静静地躺在床上,钧阗已经摒退了所有的御医。他呆呆地看着若廉,手中拿着若廉揣在怀里情书。玄礼写给若廉的信虽然被鲜血浸透了,但钧阗还是从中读出了尊重和钦佩,他们是清白的,不是吗?若廉的这一封,如果是早一天看到,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信中详细地写了关于玄信、玄礼、静蓁、丑奴、尉迟、玲珑……更多的是若廉那浓得化不开的爱…… 
      思莲一直在哭闹,刚刚才被哄走睡下了。她习惯性地去亲吻若廉的脸,还用小指头去抚摩若廉的脖颈。钧阗问她干吗,她说才将爹爹的脖子咬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这一句话,却让钧阗当场就喷出一口血来…… 
      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为救丑奴被逼说谎,知道他苦候五年痴心不改,知道他被人陷害的种种过程,知道他病重将亡仍一心苦恋,知道他昏迷之中被带入红襄,知道他以为终于……终于有了和好的机会…… 
      每一件事都像往钧阗的心口插了一把小小的刀子,这许多事堆积起来,竟比那沸水烹煮来得还要痛苦……即使遭受水烹之时,他心头一点灵光未灭,始终还是念着这人,也就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的,可是现在……他离自己这样近,却又离自己这样远了…… 
      钧阗紧紧地捏着若廉的遗书:“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作弄我们……为什么啊若廉!” 
      若廉却不会再答应了,不会再听不会再看,也不会再痛了。 
      “若廉,我始终爱你,并不比你爱我少了一分啊……你知道吗?为什么连让我告诉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狠……这样狠……”我曾对你说过,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就是后悔了……果然啊……现在我纵是再悔再痛,一片一片地被剐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再醒来了。不会再对我笑,不会再对我好了…… 
      夜已经深了,钧阗却仍痴痴地守护着若廉的遗体。泪已经流干,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若廉眼中会溢出血来。 
      若廉的身体已经冷了,钧阗感到一阵害怕,他把若廉抱到怀里,紧紧地揽着。他觉得心应该很痛,但却感觉不到,是不是真的有心死的感觉,痛到极至,就麻木了……廉,你也想回晴峰山吧……廉,你还记得我们许下的诺言吗……廉,我们不是说过生死相随永不相负吗……廉…… 
      絮絮地和若廉说着话,钧阗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终于,他的话语湮没在抽泣声中…… 
      “廉,你说你给我写过那么多诗画过那么多画,可惜我全没见着。但这最后一首,我懂了……我来背被你听……” 
      “君如天,本多晴。余若莲,身无翼。纵使君天起惊雷,莲自清持无多语。钧不惜,廉何必,夜夜椎心含血泣。残梦深处怨几许?一点真情犹重记! 
      相知难,相负易。宁相思,毋相依!寒月芙蕖憔悴死,映日荷花无从觅。钧若怜,廉何惧?且把当年从头叙。抛却江山千万里,酒间花前双老去……” 
      完。 
      该文为EG番外,不爽者勿入,不喜者勿骂,千恩万谢ING 
      《酒间花前》 
      天渐渐地亮了,第一丝曙光射进窗棂,照亮了钧阗俊秀苍白的脸。 
      泪已经干了,失神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一双手却不自觉地揽紧了怀中的人。若廉已经去了,不会再有知觉,可是钧阗却不时地微微调整姿势,好像要让他躺得更舒服些似的。 
      沉吟了好久。贴身小公公终于走了进来:“陛下,该上早朝了……陛下!您的头发!”那幅景象如此诡异,竟让那小公公惊得叫了起来。钧阗怀中抱着个死人,若廉的脸色已经开始灰败,胸前的一大滩血渍染红了洁白的长衫。而钧阗的脸色竟比他好不了多少,更令人觉得恐惧的是,昨夜钧阗的满头青丝,一夕尽成乱雪,刚满二十七岁的他,竟一根黑发也没有了! 
      “今天……不上早朝了……”钧阗喃喃地说。如果没有他,这天下有什么意思?小公公惊得急忙跑下去,通知一干文武早朝取消。 
      钧阗低下头去,在若廉唇上吻了一下:“我一点责任心也没有,心里只有你呢。你不在了,我什么都不想做,哪里……还有兴趣为王……”感觉已经不一样,僵死的身体不再柔软,也不再甜蜜。钧阗心疼地伸舌在若廉唇上舔了舔:“怎么这么硬,这么冷,一点都不像你了……”想到若廉已经去了,钧阗就难受得要抓狂,他紧紧地揽住若廉:“廉,我……我一直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