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在这边。”有声音叫着。
“啊……教授,我都认不出来了。”
松井穿两件式西装,高领衬衫,而且,打红领带。
“抱歉……”松井有点不好意思。“百货公司的柜台小姐帮我挑选的,很可笑吗?”
“太潇洒了。”边坐下,直子说:“可不许去追求年轻女孩哦!”
松井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了,你去看过了?”
“牧本弥生家里吗?是去过。而且,也调查过她的家人,但仍找不到。”
“没问她本人吗?”
“大概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神志了。”
“真可怜,才只有十六岁……”
“明星表面上虽然很令人羡慕,但本人并不好受。”
“倒不如躲在研究室里。”松井很认真的表情。
“发现牧本弥生的人据说是经纪人大杉,我想见见这个人。”
“一切都麻烦你了。”
“没问题。你只要专心研究就行,当然,偶尔必须抽空陪我……”
“可是,为什么找上我这种老头子呢?年轻男人多的是。”松井不可思议的摇头。
直子回答:“这也算是老人福利的一个环节。啊,对不起,我先打个电话。”
“这里算老人之家吗?”松井顺水推舟的说。他会开玩笑,实在可列为历史事件了。
直子打电话到牧本弥生所属的传播公司,她希望能和大杉联络上。
“麻烦接大杉先生……什么,死了?为什么?”
对方淡淡回答:“突发性的心脏麻痹!”
直子深深咽下一口气。
2
傍晚,辔谷至饭店上班后,浩美悠闲的开始打扫房间。公寓的空间不大,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自从离开家,加入“组织”以来,一直至过潜逃的生活为止,浩美几乎从未做过这种事,因此,最初单是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就够她累了,还好,到了现在,已经顺手多了。
再将换洗衣物用洗衣机洗净,晾晒好,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
扭开电视,茫茫然坐着沉思。
──这是很奇妙的心情。和辔谷哲次以夫妻为幌子一块生活已经两年,表面上任何人一定都会认为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但,为了做到这点,谁知道他们彼此是费了多大的心血呢?
然而,已经快结束了。但,不能因此有所松懈!只是,脑海里虽这么想,身体却自然而然的感到不再绷得紧紧的。
每次听到脚步声,或有车辆在窗下停住时,总会紧张的跳起来,以为是警察……
不过,这种日子已经快要划上休止符了,就算那意味着“死”,如果是已达成目的,也值得庆幸!
但浩美发觉自己的心还存在着一种无法否定的感情,令她觉得就这样结束未免太遗憾了!她深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在享受戴上妻子面具的生活。
平凡而单调的每一个日子,这是浩美以前最厌恶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已在她的内心扎根。
但那也该告结束了。
萤幕上播放外国影片,恋人们在森林中紧聚相拥,热切亲吻。
浩美不自禁闭上眼。
浩美也知道辔谷常用欲火燃烧的眼神望着自己,但如果允许,两人的生活必然会有决定性的改变,浩美怕的是这点。
维持现况就行了,对我们而言,这是理想的生活。浩美告诉自己。
“该做晚饭了。”她站起身来。
像平日一样,一切都像平日一样。
辔谷轮到夜班时,她总是独自吃晚饭,所以一切都很简单。只是午餐就准备得特别丰盛了!
就在她开始吃晚饭时,门铃响了。
“来啦!”
刚刚楼下的太太告诉她等一会儿要来收管理费,所以,她并未确定是谁按铃,立刻打开门。
“啊!”
门外站着一位男人。破烂的衣服,泛黑的衬衫,满脸憔悴,蓬头散发,胡须不知多少天没有刮了。
一时,她认不出是谁。
“是我,你忘了?”男人苦笑。
“委员长……荣田先生。”浩美目瞪口呆。
“能进来吗?”
浩美默默退到一旁。“怎知道我们在这里?”
“昔日的伙伴嘛!”柴田看了室内一圈。“嗯,生活得满不错嘛!”
忽然,他看见浩美正在吃的晚餐,立刻说:“我饿了,给我吃吧!”
不等浩美回答,他已开始动手了。
菜没有了,他连白饭也狼吞虎咽,完全不顾饭粒掉得到处都是。
浩美哑然了。
一看就知道几天没吃饱过。不只是外表,这人连内心都成为真正的流浪汉了。
柴田吃过后,仿佛整个人活过来一般。
他问:“辔谷不在家?”
“他轮到夜班。”
“是吗?你俩倒是很匹配的一对。”
浩美慌忙扭开音响开关,等音响流出,才压低嗓子。“隔墙有耳,说话小心些。”
“搞什么?你俩还在玩捉迷藏游戏?”柴田状似愉快的笑了。
浩美怒气上冲。“委员长,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警方一定有人跟踪着你……”
“算了吧!什么委员长,组织早就解散了。”
“那和我们无关。”
“哦?”柴田很讶异似的凝视浩美。“你的口气好像自以为了不起呢!”
“我和辔谷都是脱离组织的人。而且,你刚刚不是亲口说组织已经解散了吗?”
柴田轻笑。“你还是同样倔强好辩。”
“我在问你有什么事!”
“什么事?我只想看看你们到底怎样了。嘿嘿,辔谷这家伙,混得真不赖呀!怎样,他还是那么一板一眼?”
“一点都未变。”
“那么,做爱时也一样了?星期几的几点几分……”
浩美不自觉的一巴掌甩过去,连自己都怔了。
柴田摸着红肿的脸颊,笑了。“真不简单,贞烈贤慧的妻子!”
“请回去!”浩美抑制怒火。“而且,别再来了。”
“这样未免太冷酷无情了,以前,大伙一块杀过人的交情呢?”
“你还想说什么?”
“我想要钱。”柴田很顺口的说出:“你看,我过着穷困的日子,没关系,能救急就行,拿了钱,我马上走。”
浩美低头考虑良久,然后抬起脸来,凝视着柴田。“如果拒绝呢?”
柴田耸耸肩说道:“若就这样离开,很可能我被迫非偷即抢,一旦被抓,很多事只好说出来了。”
这是在恐吓!此人真是以前曾领导过无政府主义激进派暴力组织的人?
浩美既愤怒,又感到悲哀。她说:“我们没有多少钱,你希望多少?”
“这个嘛……四、五万块钱也够了。”
“哪有这么多钱……”
“也不必现在全部拿,两、三天内准备好就行,我会再来。”柴田站起身。“现在能先给我一些吗?”
浩美默默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千圆大钞,交给对方。
柴田一手抢过,放入口袋,笑了笑。“打扰了,麻烦代问候你那温柔的丈夫。三天后我会再来。”
打开门,刚好门铃响了,柴田差点撞到楼下的太太。
目送着柴田快步离去,太太有点怀疑的问:“刚刚那人是谁?”
“没什么……是以前一位朋友。”浩美一时不知如何说明,慌忙拿出钱包。“收管理费是吧?多少?”
好不容易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浩美不知怎么办才好?为何又发生这种事?
“组织解散了吗……”
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早预料到不可能维持多久,所以,才会跟辔谷两人脱离组织。
赌上自己生命,本来打算投入暴力活动的浩美,在组织里体验到幻灭的滋味,当时的记忆犹新。
虽然参加组织,但是,女性不能参加拟订计划的会议,只是替逃窜的同志做饭、打杂。包括柴田在内,干部们对于女性解放毫无任何理想,而导致失望的浩美决心脱离组织的,乃是柴田竟然企图侵犯她!
柴田说:“在组织里,女人只是男人的泄欲工具。”
对于这句话,浩美感到无比愤怒,她知道,这样的组织维持不久了,所以,和同样对组织绝望的辔谷一起开始独立行动。
但柴田现在却来到眼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在如此重要时刻……
“一定要想办法才行……”
楼下的太太对柴田和浩美的情形必定会有所怀疑。
常常就是因为这种芝麻蒜皮的事,导致决定性的幻灭!
无论如何,必须设法解决……
“你是谁?”南星久美子慌忙把香烟在烟灰缸捺熄。
“是南星久美子小姐吧?”辔田直子说:“我能进去吗?”
这里是电视台的小房间。
“没有经纪人不接受采访。”
“我不是记者。”
“那就怪了。”南星久美子讽刺的微笑。“请坐。”
“你的节目排得那么满,要找到你也真不容易。”
“只要我愿意,根本不必找。”南星久美子淡淡的说:“有何贵干?”
“想向你请教大杉先生的事。”
“大杉?他又不是我的经纪人。”
“可是,我听说你们之间很亲近?”
“我是新人,他是传播公司的人,聊聊天,接受一点建议,那是很寻常的事,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交情。”
“是吗?那……你和牧本弥生很亲近吗?”
南星久美子轻笑。“彼此都希望对方失败,这该算是亲近吗?”
“知不知道在哪里找到她的?”
“找到她的地方吗?你为何想知道?”南星久美子的语气略带警戒。
“我没办法详细说明,反正……我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寄放在牧本弥生小姐那儿,我想,她一定放在身边,可是,她的行李中却找不到,所以,或许是放在她被找到的地方……”
“这倒有趣!不过,我想没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
“饭店房间每天都会打扫吧?”
直子情不自禁上身前倾。“饭店?哪家饭店?”
“好像是N饭店,不过,房间号码就不知道了。”
“谢谢你。”直子忽然站起。
“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最高机密。谢谢!”
直子一离开电视台,立刻拦住计程车。
“柴田先生,可以了,不要再喝啦!”关东煮摊子的老关说。
柴田是这摊子的常客,当然,付帐是不太干脆……
“今夜没问题。”柴田得意的说:“有时候,我身上多少也会有点钱的。”他掏出五千圆大钞让老关看。
“看来你今天找到好工作了。”
“还好。”柴田一笑。“再过两、三天,还会有另外一笔收入。”
“那实在太好了。”
“再帮我倒杯酒。”
“吃点东西再喝吧!”
“我知道……”
三十分钟后,柴田蹒跚的离开了。
关东煮老板跑向公用电话。
“喂,喂,探长吗?”他的声音完全变了。
“怎么回事?”
“柴田身上好像有一点钱。”
“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有问题。”
“嗯……好,随时注意他的行动。”
“会是以前的伙伴吗?”
“如果是的话,那更求之不得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笑声……
3
“柴田说出那种话?”听完浩美的话,辔谷问。
“是啊!他说三天后会再来,要我们准备妥四、五万圆。”
“这混蛋东西!”辔谷喃喃念着:“竟然在这关键……”
“没办法呀!怎么办?”
辔谷沉思着。“四、五万圆是还可以凑得出来……”
“问题就在这里。”
辔谷望向浩美:“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一百万或两百万,也许一次付清就能了事,因为,柴田可能带着这笔钱逃往别处。可是,四、五万个能做什么呢?吃一吃、喝一喝,差不多也就花光了,这一来,他必会再回头来找我们。”
“由我告诉他!至少,他曾经是委员长,应该知道事情轻重才对。”
“那是你没亲眼看到他的样子,才会这么说。”浩美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道。“不能和以前的委员长之印象联想在一起,他现在已成为一个真正的流浪汉、寄生虫了,企图从我们身上榨钱花用。”
“这未免太可悲了。”辔谷深深叹息。
也许,他虽然已经脱离组织,但,内心之中总还盼望组织能对自己有所支援吧!
“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知何时开始,辔谷将一切决断都交给浩美。
“问题并不在于钱。”浩美缓缓考虑着,说:“如果四、五万圆能封住他的嘴,那……反正,我们只要能拖到大月首相的儿子之婚礼那天就行了。”
“也就是一星期后。”
“是吧?不过,问题在于警方一定有人监视着柴田的行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