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上)
?br /> 奕肃却停了下来,看着我说道:“你去吧,我便在殿外等你!”我只好点点头,随那人进去了。走在他身旁,只觉此人有些眼熟,不觉多望了两眼,被他发觉了,才亲切地笑着说道:“寺玉姑娘,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要小心身子莫再着凉了!”我一听,才记起了他便是早先给我送药的那人,不若两年前见他并没有这般苍老。
“原来是你,那日多谢你送来的良药!”我也不禁朝他一笑。
“不用谢我,是太子爷吩咐的事,我们做奴才的不过是听命行事!”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说话间穿越庭庭院院,又绕了好些走廊,走到一御苑内。管家停了脚步:“寺玉姑娘,你在些稍等片刻,殿下即刻就来!”
我点点头,退至旁处。这才得空看了看御苑,果然是东宫内苑,亭阁间假山洞天,或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是自不可说,但因是深冬,少了些艳色显得有些冷淡了些,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再一低头,方发现上上下下都没有台阶,石子铺的路面尤其平坦,想是方便太子行走。
正想着,却听得车轮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太子坐着轮椅,先前那人在后推着向我这边走来,忙走上前去,却不习惯这时的请安方式,站了半晌,终是跪不上去。太子却开了口:“寺玉姑娘,不必多礼了!”
被他瞧出端倪,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抬头仔细瞧去便迎上他的眼睛,与二王爷截然不同,太子的眼睛柔和得多,看人时毫无凌厉之感,却自有安人心的感觉,脸色更是温熙宽厚。心下防犯之感顿然消逝,只觉得是一位长了许多岁的兄长。
“德阳,去给姑娘搬了座椅!”
“是!”他一边应着便要下去,原来他名唤德阳。
我忙摆了手,挡住他的去处,朝太子说道;“不用了,殿下若不介意,可让我陪你在庭院里边走边说些话?”
太子听了,微笑着点了头,又朝德阳看了一眼,示意他下去。我方走到太子身后,推了轮椅。
“寺玉姑娘可是为杨淳而来?”太子由着我引着在庭院里走动。
我点点头,又说道:“我知道殿下此刻也有诸多不便,今日来只求殿下去见一人!”
“什么人”他依旧是不急不缓地问道。
“殿下与杨士奇,杨大人可熟识?”我执意朝前看着,不去望太子的眼睛,只怕自己的目光漏露太多事情。
十五
太子听了,有些愕然地问道:“寺玉姑娘,此话怎么说?”
我心下一急,又不知如何解释,只上前殷切地看着太子说道:“ 殿下,此刻你就别问这些了,你只需相信我,杨大人必定会帮殿下您!”
太子听了,先依旧是不解,随后忽然叹了口气:“我不求人帮我,只求不连累了他人!”
此话听得我心里惊讶,才正色仔细打量了太子的神色,却有些无奈与惆怅。
“殿下您宅心仁厚,将来会是一代英主!”
太子抬头更加诧异地望着我。
“这是杨淳杨大人曾给我说过的话,他相信殿下会是一个好皇帝,才誓死拥立。想必殿下身旁的如杨大人所想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希望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太子听了竟然摇头苦笑了一下,半晌才说:“寺玉姑娘,我会去见杨士奇,只希望能如你所言,可以救杨淳等人!”
有他此话,我方放心些。心中只盼这一切正如我所记得的一样顺利。
话已至此,我亦将太子推至庭院深处,却撞见亭台之上摆了好些奇花异草,又瞧太子眉间轻锁,便扯了旁话:“殿下也爱养花弄草?”
太子听了,稍稍舒展了眉头,朝我解释道;“闲来无事,便在这栽弄些花草!”
“那这些都是殿下亲手栽植?”
他点了点头,又指了远处一树梅花说道:“这棵梅树是七年前种的,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
我顺着瞧去,梅花正含苞,等着腊月怒放。再待下雪时必是白雪皑皑一点红。
“姑娘若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可折了几枝回去养在花瓶里!”
我忙摆手拒绝道:“不了,让它自生自灭地开败吧,不枉酝了三季的芳华!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惜花之人!”
太子听了,只望着梅花点了头。我又看时辰不早,天气也愈加凛冽,便朝他说道;“寒气渐重了,殿下还是回屋里头。我也要回去了!”
太子颌了首,我便推他回屋里去,德阳正在门外候着,见我们过来,忙上前换了我的位置。
我再朝太子作了一揖:“殿下,刚才所说的事拜托了!”
他摇摇头,才说道:“我知道了!寺玉姑娘,多谢相告!”又朝德阳说道,“送寺玉姑娘出殿吧!”
我瞧着殿下进了里头,方由他送了我出门。
走至宫门外,奕肃的马车还在那儿我方辞了他,走到马车前,他已立在车旁。掀了车帘,借着奕肃的臂膀上了车。
一路上他也无过多询问。只陪我静默着,我心下却是一阵担忧一阵感慨。
“奕肃,此事与你们有关吧,是你们派人在皇上面前诬陷太子结党营私,对吧!”我省了拐弯抹角的话,直接朝他问道。
他并不逃避,点了点头。
虽早知此事,但一看到眼前的人参于这样的勾心斗角,在一场场争权夺势中牺牲一条条人命,我心里觉得寒侧侧的,又想到太子,不禁冷笑道;“你们这样与人争,争的不过是人家并不想要的东西!”
奕肃听了却无一丝惊讶,只是好半晌才说:“即便是不想要,却也在争啊!”
一句话将我说得哑口无言,可怜太子并不想要皇位,却被皇位牵连。奕肃说得没错,这不是一个皇位的问题,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王爷,身后错综复杂的权势关联,息息相关或是唇亡齿寒,让人心惊胆颤。恐怕太子是无奈的,也许今日不是太子该谢我,而应是我去恳求太子才是。
我叹了口气,朝他说道:“我不要知道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我只不要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受此牵联,落得凄惨的结果!”
奕肃听了,竟不置可否挑嘴一笑。我只觉疲惫不堪,又想到离离,不知如何安慰才是。虽相信杨淳定没有性命之忧,却怕牢狱之苦是不可避免了。想到此事,便问道:“你可知杨淳被关在哪里?”
“父皇并未对这一干人定罪,只暂且收押着,可能要经锦衣卫审讯!”
“锦衣卫?”我心里大惊,继而想到诏狱,据史书上所记载,它是明太祖时设立的机构,原是一支军队,是皇帝的亲军二十六卫之一,后演变成“特务”机构,它由皇上直接管辖,可越过任何部门司法的管制。后来明太祖意识到锦衣卫权高位重,便撤消这个机构,但不知为何现在明成祖朱棣却又重新启用这个机构。在印象中,锦衣卫便与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所以咋听之下,更是替杨淳担心,就是诏狱里那骇人听闻的种种酷刑就听得人心惊肉跳。
“没错!”奕肃点了点头“是属父皇直接管辖,凌驾于司法之上,所以此次他们能否有救全在于父皇一念之间!”
仔细想来,这便是有利有弊,只要杨士奇深谙皇上心意,又果如我所想处处扶持太子,便可直接从皇上那儿化解这场灾难。
一边想着,马车已屋如是阁门外,我便要下了车。
“天气寒冷,你快进去吧!”奕肃替我挡着寒风
“奕肃,若有任何消息,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好吗?”我冷得缩着脖子,一边朝他说道
他点点头,看我进了屋里,才转了身上了马车往府里回去。
等消息的日子里,我不放心离离独自一人,便留了她与我一起。只是两日,她的脸明显消瘦,已没有初时的慌乱,却不说话,从早至晚只坐了发愣。我不时逗她说上几句话,她却频频失了神,沉默不语。
我一面担心离离这样心神不宁,又不吃不喝的模样,一面焦虑杨淳现在的情况,也是无头的苍蝇,又慌乱又忧心。
“姑娘,我让厨房里熬了些西湖粥,你和叶姑娘也喝一点吧!” 陈伯端了粥盘进来。
“陈伯,你搁在桌上吧!”我勉强朝他笑了笑。
他点了头,收了盘便退了出去。
我端起粥,走到离离面前:“离离,先喝些粥好吗?”
离离只是呆呆地看着桌角处,半晌不回话。我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她才回了神,见着我端着粥,也只强笑一下,摇摇头:“我不饿!”
我只知说些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却又不能任她这样下去,如若一天没有消息,她岂不一天要不吃不喝,只怕杨淳放了出来,她也没命见得到了。心一横,便放了碗,坐了她面前,用手扳过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
“叶离离,我有话要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听着!”不禁加重了语气。
她有些错愕,却也是一会,又失了精神,只呆滞地瞧着我。
“离离,你不一直问我是哪里的人吗?”我顿了顿,又接着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因为某种缘由,可知道一些将来的事情!”
叶离离听了,脸上方有些异色,眼里尽是匪夷所思,我不等她说些什么,径直接着说道:“我今儿只想说杨淳,我也不想瞒你,他是躲不了这躺牢狱之灾,但你不用担心,他绝无性命之忧,只是需好些时日才能出来。而你也该收起伤心,自己好好保重,你若真是爱他怜他,便替他好好生活着,他不是没死吗,没死便有可有相见的一天。你如若这样自虐,他日就是杨淳出来了,便也只能与你天人永隔!到时候便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叶离离,你明白我的话吗!”
叶离离怔怔地望着我,好一会眼里蓄满了泪水,终是落了下来,身子倾向我,抓了我的手,哽咽道:“寺玉,你不会骗我吧,他一定不会死,对吗?”
我不住地点头,生怕一丝犹豫让她断了盼头。又用手替她拭了眼泪,一边说道:“他一定不会死,只是日后好长的一段日子,你要孤孤单单地等着他,等他出来,执你的手陪你过更长的日子。”
离离扑在我的怀里无声凝咽,我的心里也酸楚地很。
这时,听得房门被推开,却是木预进来了。我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他却侧了身,我才发现后边站着奕肃。便扶了离离起身,才朝奕肃说道:“可有消息了!”
奕肃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只看了叶离离一眼。我朝他摇摇头:“你说吧,我想离离也想知道,而且,无论什么结果她都经受得起!”说罢朝叶离离瞧去,她对上我的目光,点了点头。
“先前被收押的太子身旁的大小官员都已入了狱。杨淳也被打入诏狱!”
叶离离身子一软,便要跌下,我忙扶了她说道:“你可记得我说的话,他是难逃之灾,可是皇上并未下旨要他的命,便是定罪,也是含乎其词。所以他必定不会被踢死!”
叶离离听了,又看向奕肃,奕肃也点了头,才接着说:“父皇只是将杨淳打入诏狱,并未对他施酷刑,也只是说这些人蛊惑太子,败乱朝纲,却未谈及谋反之罪,所以罪不至死!”
十六
她听了这话,却是又悲又喜,悲的是他终要入了诏狱,喜的是并没有搭上一条性命。我知道离离如今虽万般悲伤,却不会再自暴自弃,必会坚持等着他,心情虽复杂,却也暗松了口气。
叶离离忽然又抬起头来朝奕肃哀哀问道:“我可否见他一面?”
奕肃却不回答,毕竟诏狱乃锦衣卫的监狱,进进出出只怕得得了皇上的允许。我心底知道他的为难,只是想到杨淳这一去便是十年,这十年光阴都足已沧海桑田。不禁替离离感伤,到底忍不住也站了起来:“奕肃,你若能帮她,便帮她这一次吧。让她见了,就是救了两条命啊!”
他依旧不语,半晌才答道;“待我择个时机,送你们进去看望!”
叶离离听了,双膝一软,便要半跪了下来:“多谢四王爷!”我赶忙搀了她起来,终是看不惯这样的排场。
我送奕肃出来,走至门外,奕肃摆了手:“外面风大,你先进去!”
我摇了摇头,执意尾随:“我心里堵得慌,正要透透气,便随你走一段路吧!”他听了便也不加阻拦。刚走了几步,便听得木预跟了上来,手上拿了件锦裘:“穿上吧!”我接了衣裳,一边披在身上,一边朝他说道:“好些时日不出门,都不知道这气候了!”
奕肃见了,却说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也别在外头多逗留,透透气便回去!”
我知他近日事务繁琐,便不耽搁,由他去了。木预便陪了我走了一段路。原本是过了二十四入了年,街上也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却因着这些事心里高兴不起来。果真应了那句话,热闹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