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馆





  咚!咚!咚!咚!……
  脚步声逼了过来。对方仿佛对自己的举动了如指掌,自己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宇多山急忙打开门跑了进去。屋子里躺着被杀的须崎……
  只见清村淳一扬了扬手和他打招呼说:“你好!宇多山君。”接着又问,“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个作家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着什么。林宏也、舟丘圆香,鲛岛也在。而岛田洁和桂子则靠在对面的墙上,奇怪地看着他。宇多山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不安地往周围看了看,左前方的地毯上还躺着须崎的尸体,仰面朝天,歪着脑袋,奇怪的是原来的那个牛头不见了。
  “各位!这是怎么回事?”他话音还没落,突然背后“咣当”响了一声。
  宇多山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不,严格地说是站着一个怪物。只见那个怪物有两米多高,浑身是毛,一身的横肉,脖子上长着一颗黑色的牛头。
  这时,须崎断下来的脑袋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口说:“我们都是供品,是供奉给神的供品。本来供品需要七个男童和七个女童。”
  清村接过他的话淡淡地说:“结果发现既不是男童也不是女童,所以神生气了,对吧?而且数量也不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牛头人身的怪物的玻璃球假眼闪着光,粗壮的大手高高举起了滴着鲜血的斧头。
  (是做梦。)
  宇多山觉得这是在做梦。没错,这肯定是在做梦。可是怪物举起的斧头并没有停下来。
  (梦!)
  怪物手中的斧头在慢慢地往下落。
  (梦!)
  他眼前一片红色。
  (梦!……)
  宇多山被自己的喊声惊醒了过来。但脑子里依然是梦中的情景。他摇了摇脑袋,希望能把噩梦驱散掉。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心脏还在坪评跳个不停。
  (怎么搞的。)
  屋子里只有通过玻璃天花板透进来的一点光线。他做了个深呼吸,模模糊糊地发现对面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顿时浑身又紧张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墙上穿衣镜中自己的影子。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棒槌学堂》
  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空气令人窒息。他起身打开了换气扇,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点上了一支。他看着冉冉上升的烟雾又陷入了沉思。
  (目前这样行吗?任其这样下去行吗?)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中慢慢弥漫开来。


  2

  当时,大家同意按照清村的意见继续进行写作比赛。之后聚在大厅里的人下午快5点的时候解散,三个作家各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他们的小说。计划晚上8点钟在大厅里吃晚饭。保姆还没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坚持要回家。鲛岛耐心地向她说明情况,这才好不容易答应再给大家做一顿晚饭。后来,鲛岛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宇多山和桂子依然留在大厅里无所事事。岛田也不说回去换衣服,还是一身运动装。他坐在桌子旁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看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打吨。
  8点多,宇多山简单地吃了点角松富美准备的晚饭,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催促桂子回房间。这时,岛田突然抬起头说:“宇多山君!”
  “什么事?”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逃跑了吗?”
  宇多山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说“是的”,但又在心里问自己是否真的相信这一推断。于是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岛田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可能大家都希望这是真的吧?我认为清村君的看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顺理成章的。可以说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但从另一方面看,这种看法太过于容易。”
  “你说的这点我不太清楚。”这是宇多山当时的真实想法。
  “可是,宇多山君。”
  “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此时我什么也不想考虑。”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宇多山看了看桂子,她也显得很疲劳,他想快点回房间休息一下再说。
  “宇多山君!”岛田叫住起身告辞的宇多山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有没有从宫垣先生那里听说过这座房子里有什么机关?”
  “机关?”
  “对,就是说有没有像暗道或暗室这样的地方。”
  “这个……”宇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可能岛田想起了那个建筑师才这么问的。他印象中中村青司好像是喜欢在设计上搞一些机关什么的。但关于这座迷宫馆,他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机关。
  告别岛田离开大厅时已经是快晚上9点了,刚巧这时鱿岛走了进来,夫妇俩和鲛岛打了个招呼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宇多山握着桂子的手说:“真难为你了,出了这么多事,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还可以,没问题。”
  “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怎么看?”
  “我说的是刚才岛田君说的那句话。他说我们只是希望清村君的分析是真的。”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桂子叹了口气,“不过,他说是那么说,检查了鼻子不是一个可疑的人也没有吗?只有井野没有检查。所以……”
  “你说的也是。”
  宇多山建议今晚两人住一个房间,但桂子笑了笑说:“一个人住没关系。两个人睡一个单人床太挤,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加起来就是三个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
  万一犯人井野藏在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怎么办?或者虽然他逃了出去,如果他再回来怎么办?这座房子的钥匙可全掌握在他的手里。让桂子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太危险了。
  宇多山把上述担心讲给桂子听。可是桂子却说:“我可以从房间里面把门插好,而且我感到从任何方面来讲,我都不应该是凶手袭击的对象。”
  “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那倒不是一点也不害怕。不过我不在乎。我们住在一起,你就抽不成烟了,宇多山君你受得了吗?”
  最终桂子还是一个人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临分手时,宇多山再三嘱咐她务必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喊叫。说罢,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感到自己从精神上到肉体上都疲劳到了极点,拿回来的威士忌也懒得喝就倒在了床上,关上台灯,刚闭上眼没几分钟就迷糊了过去。


  3

  (几点钟了?)
  宇多山忽然惊醒过来,抬手看了看手表。他按了一下手表上的灯光按钮,手表上淡黄色的数字显示现在是凌晨1点4O分。
  (这样下去行吗?)
  黑暗中,宇多山在苦苦思考着。睡了几个小时后,他觉得原来的那种疲劳感已经得到了缓解。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他感到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
  (你真的认为井野是凶手,并且已经从这个房子里逃跑了吗?)
  他又想起岛田的话和自己当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情况。
  “砍头的逻辑”证明剩下的七个人(加上保姆角松富美八个人)中没有凶手。可是,万一在岛田提出的逻辑之外有一个犯人怎么办?
  也许犯人只是单纯出于对须崎的仇恨,才把他的尸体搞成那个样子;也许犯人并非出于什么仇恨,不是理性的行为,而是单纯地出于一时的发狂才杀了须崎;也许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杀人。清村的看法的确像岛田说的那样,“顺理成章”但“过于容易”,不能完全否定杀人者另有其人。
  也许须崎的被杀还是和围绕巨额遗产继承权进行的写作比赛有关。对!几个作家中数须崎最具获奖的实力。说实话,宇多山自己内心也是这样看的。说不定力主井野是犯人的清村才是真正的犯人,要不就是看上去老实的林,也许一看到尸体就吓昏过去的舟丘才是凶手。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杀人动机,那么可能的杀人者就更多了。
  鱿岛、岛田,还有那个保姆,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说不定都有可能带上面具去杀人。客观地说,连桂子,甚至宇多山本人也可能……
  如果井野不是杀人者,那么至今不见他的踪影,说明他很可能早就被杀人犯按计划杀害了。这样一来,杀人犯就控制了整座房子的钥匙。他觉得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如何尊重宫垣的遗志,无论如何借口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再继续进行比赛都是不正常的。无论如何,现在有一个人被杀了。无论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正常的,是不能允许的。
  宇多山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嘟嚷道:“不能允许!必须想个办法。”他想,难道大门真的无法打开吗?哪怕是把大门里面的格子门用家具什么的打破也好;或者像岛田说的,如果有个暗道什么的就好了。
  目前首先需要考虑的是想办法逃出去,而且这种不正常的写作比赛必须立即停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各种念头都跟着产生了。也许宇多山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已经开始不太正常起来。
  他披上皱皱巴巴的外衣,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他感到自己已经有了一点酒意。
  (总之,要先找他谈谈。)
  此时所想到的“他”是指清村淳一。
  (必须首先说服他。)
  力主继续“比赛”的是清村,极力反对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或逃脱的也是他。总之要先和他谈谈。对!必要时还可以用放弃做评委的方式来阻止他继续进行比赛。
  他又看了看手表,快凌晨2点了。这个时候,清村应该在自己房间的打字机前。他拿定主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走廊里的灯还亮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平面图,确认了一下去清村房间的路线。他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停住了,往周围听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可能是由于目前的身心状态不好,喝酒特别容易醉吧。沿着走廊拐了几个弯后,宇多山来到了和大厅成直线的走廊。           《棒槌学堂》
  土黄色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电灯在闪着黄色的光。地板是咖啡色的,头顶上是玻璃天花板。——这里确实是迷宫馆的迷路。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在自己肯定不是在做刚才的梦。
  (我们是献给神的供品。)
  他耳边又响起梦中须崎那沙哑的声音。
  (是献给迷宫里怪物的供品……)
  他像是被自己的脚步声追赶着似的越走越快。沿走廊往南走到尽头,他又停下来听了听。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他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后跟着。他走那个人也走,他停那个人也停宇多山从走廊的尽头处折回往北走。左侧是并排16条小一点的走廊。每条小走廊的墙上各有16个白色的面具。
  从第一条小走廊拐进去就是岛田住的名叫“考卡洛斯”的房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宇多山忽然想把岛田叫上,两人一起去见清村。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还是先自己一个人去见清村好,他总觉得好像这是他的使命。
  他看了看平面图,确认了一下清村的房间。清村的房间在第13条小走廊。宇多山数着墙上的面具慢慢往前走。没有眼睛的白色面具在微弱的灯光下表情显得很奇怪。
  第六、第七、第八……
  (清村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也许他会像以往一样,对宇多山的劝告不屑一顾:“事到如今你胡说什么呢!犯人是井野。而且他已经不在这座房子里了。”
  可是,清村心里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也许他内心并不完全相信他自己的看法。也说不定他自己才是杀人凶手…… 
  (就是这里。)
  宇多山看了一眼墙上张牙舞爪的狮子标本,走到小走廊的尽头再往左拐,接着再向右拐道口再向左拐。就这样左拐、右拐、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个紫黑色的门前。他想看看门上的铜牌,却发现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来这里的当天,清村说没说过他门上面的铜牌没有了?)
  他心里觉得多少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门上面没有铜牌,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什么。
  “清村君!”他轻轻敲了敲门,“我是宇多山。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实在抱歉。”
  屋子里没有反应。停了一下,宇多山又稍微用力敲了敲门:“清村君!”还是没有回应。他仔细听了听,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从门缝里也看不见里边的灯光。
  已经睡了?不太可能。离写作比赛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虽说清村写东西速度快,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安心地睡大觉。是不是去其他房间了?例如大厅或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