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馆





  鲛岛搓着额头问桂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桂子摇了摇头:“必须马上送医院。”
  “可是现在……”岛田说,“我去大门口看看。”
  宇多山说:“可是,岛田君,大门的锁你怎么打开?”
  “也许会有办法。而且,我还想顺便去看看角松的情况。让她一个人呆在那里很危险。”
  “危险”—这个词里也许既有对角松的担心,也有杀人狂就是那个老女人的这样一种担心。
  桂子对岛田说:“岛田君!请你尽量想办法端盆热水来,再拿条毛毯。”
  鲛岛从后边追上来说:“我也跟你去吧。”说着看了看宇多山和桂子,“你们两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宇多山点了点头。
  岛田在门口回头对宇多山说:“对了,宇多山君!你看看那个打字机里都写了些什么。电源是我刚才打开的。”
  “你是说?……”
  “噢,不是的。她好像还没有动手写小说。”


  4

  4月2日晚上11点20分。

  当我坐在打字机前敲打起键盘时,心情似乎才平静一些。可能是由于我所从事的这个职业的缘故吧,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写文章竟然能够起到镇静的作用,这的确有点奇怪。
  刚才我吃了安眠药。因为很难入睡,可不睡也没心思写那部比赛作品。既然睡不着,干脆就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写下来吧。
  犯人是谁呢?
  回到这个房间,我满脑子想的仍然是这件事。
  我感到清村君说的从表面上看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能完全排除井野君不是犯人的可能性。而且,即便他是犯人,并且已经从这座房子里逃跑了,那又怎么能肯定他不会再回来杀第二个人呢?
  我们很不安全,依然处在危险中。也许清村君虽然表面上那样说,而实际上他内心也很清楚这一点。我明白清村的心思。我也同样不想眼睁睁地放弃宫垣先生的这笔遗产。
  可是……
  我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布置出来的“现场”。
  先不说岛田君的观点如何,犯人为何要把现场布置成须崎君作品中的样子呢?是否比起杀须崎君来说,那个现场对犯人更重要呢?我也没有什么根据,只是这么想。这么看来,也许我还是不写这部作品为好。也许我这个想法是一种强迫症的表现。怎么说呢,如果我一行字也不写,那么犯人就是想杀我,也找不到布置杀人现场的依据。
  我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昨晚我仅仅考虑了一下作品的思路。这是否算做“幸运”呢?为了这个放弃比赛我不后悔。
  我不明白。
  也许今晚好好睡一觉后,心情会有所改变。临睡前我又想起一件事。差点忘记了,把它写在这里吧。
  就是那辆车。那辆车……算啦,也许是我多想了。先睡觉再说。安眠药好像开始起作用了。明天再想吧。


  5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岛田和鲛岛回来了。
  随两人来的角松富美可能已经知道了大体的情况,看上去显得很害怕。一看到躺在床上的舟丘,她立刻吓得退到墙边瘫坐到了地上。她顾不上整理不整齐的睡衣,合掌嘟嘟嚷嚷地念起经来。
  “大门还是锁着,打不开。”
  岛田把一盆热水放在小桌子上问桂子:“情况怎么样?”
  桂子轻轻摇了摇头,接过鲛岛递过来的毛毯:“一点也没有有意识的迹象。”说着,她把毛毯盖在了舟丘的身上。
  岛田长叹了口气,抱着双臂沿着正对门口的墙慢慢来回走起来。
  宇多山把桌子旁的转椅拉过来,对桂子说:“桂子你还是坐下吧。别累着了身子。”
  桂子无力地说了声“谢谢”就一屁股坐到了转椅里。宇多山一只手扶着桂子的肩膀,回头看了看岛田,只见他像关在笼子里的狗熊似的抱着双臂在墙边走来走去。
  “岛田君!打字机里的内容我看了。”            《棒槌学堂》    
  走到床对面墙上有穿衣镜的地方岛田抬起头说:“哦,是不是很有意思的‘笔记’?”
  “哦,是啊。”也许,那的确应该算做“笔记”,至少它不是小说,不是取材于现实用笔记的手法写出来的小说。
  “舟丘小姐在笔记里说,自己不动手写小说,犯人就没法下手。我觉得她这样想也有道理。”
  “我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宇多山回头膘了一眼打字机,“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
  “你是不是指关于汽车的事情?”
  “对。”
  鲛岛看着显示器问宇多山:“是这个吗?”
  “对。好像是舟丘小姐临睡前写的笔记。她在最后的部分写道……”
  宇多山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类似野兽低声吼叫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床上的舟丘发出的声音。大家还没回过神来,舟丘就已经把头抬了起来。
  “哎呀!”桂子见状急忙从转椅上站起来,“舟丘小姐!请不要动!”
  不知舟丘是否听见了桂子的话,她抖动着身子,掀掉了盖在身上的毛毯。
  “舟丘小姐!”
  宇多山喊了她一声。他从侧面看见舟丘的表情很紧张。舟丘直钩钩地看着前方,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没有血色的嘴唇在发抖。只见她抬起右手,张开僵硬的手指向前伸去。这时站在她面前的是目瞪口呆的岛田……
  “我说,舟丘小姐!”说着,桂子想去扶她的肩膀。忽然,舟丘的喉部又“咕”地响了一声,接着她把举着的手捂到了嘴上,身体朝前栽了下去,一些黄色呕吐物从她捂着嘴的手里流了出来。
  “快!谁快把毛巾拿来!”桂子喊叫着急忙去帮她揉背。
  呕吐是头部受到打击时最危险的症状。宇多山也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岛田急忙去卫生间拿毛巾。鲛岛也跑到舟丘的床前。靠在墙边念佛的角松富美声音越来越大。
  半个小时后,舟丘圆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正像桂子担心的那样,她头部受到的击打,是造成她大脑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时是5点35分。
  地面上正在迎来白天。 



   





第九章 讨论


  岛田建议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尽可能离大门近一点比较好。这样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付。”
  按照岛田的提议,五个人朝大厅走去。看到桂子疲劳不堪的样子,岛田也不忍心再让她去检查清村和林的尸体。
  把地下迷宫馆罩在黑暗中的屋顶渐渐亮了起来。镶在铁格子上的一块块玻璃上的图案也慢慢显现出来。眼前迷宫馆的走廊显得格外的长。宇多山拖着沉重的步子搂着妻子的肩膀走进大厅。鲛岛和富美也随后跟了进来。他们正要缓步往大厅的桌子旁走,宇多山突然发现岛田没有进来。
  他感到有些奇怪:“岛田君到哪去了?”他急忙跑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只见岛田站在走廊右侧那座名叫阿里亚多奈的铜像前,仔细地观察着铜像,并伸手去摸铜像伸出的一只手,好像压根没有听见宇多山的喊声。
  “岛田君!你怎么了?”
  岛田抓着铜像的右手,又伸手去摸铜像放在胸前的左手。这才回头对宇多山说:“噢,请原谅。”
  “铜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不,我也说不清楚,总感到有些不对劲。”
  宇多山这时想起来,岛田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座铜像。
  角松富美进屋朝沙发上一坐,立刻又蜷缩着身子开始嘟嘟嚷嚷地念起她的经来。过了好一会儿,岛田、鲛岛、宇多山和桂子四人才离开铜像走进大厅。他们尽量避开角松坐的沙发,围坐到了桌子旁。宇多山和桂子并排在椅子上坐下来。可是,宇多山刚坐下来,立刻又起身从酒柜里拿来了威士忌和酒杯。
  “各位!怎么样?要不要喝一点?”
  岛田摇了摇手:“我不想喝。”
  鲛岛和桂子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屋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只有那个老女人念经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宇多山回到桌子旁,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酒是上等的好酒,可是此时他一点也感觉不出酒的美味来。
  宇多山听见岛田嘟嚷:“这是今天的一支。”
  只见岛田手里拿着一个像是放图章的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支香烟,然后把盒子(看来是烟盒)的一头对准了香烟。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盒子的一头冒出火来。
  烟转眼之间就抽完了。岛田很舍不得似的在烟灰缸里揉灭了烟头,说:“我说,各位!天已经亮了。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解散。我感到目前我们必须就这样呆着,以便互相监督。”
  “监督?”鲛岛不解地问岛田。
  岛田说:“是的。因为,不能保证我们中间的哪个人会再杀另一个人。”
  “犯人不是井野吗?”
  “当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是也不能完全断定井野就是凶手。尤其是现在,不单单是须崎一人被杀,而是先后四人被杀了。”
  “你说的也是。可是,我们中的一个人杀了其他四个人,他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岛田的口气显得有些生硬:“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岛田手撑着下巴,鲛岛也不再说话,桂子在一旁低着头,富美还在念她的经,而宇多山则不停地喝酒。
  过了一会儿,鲛岛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说:“我觉得无论如何,在有人帮我们打开门之前,我们不能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呆着。我看还是从头再把这事分析一下比较好。因为,我们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岛田听罢直起腰来:“我赞成。我总感到事件的真相即将明了,只是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感觉好像隔着一层雾一样。”
  宇多山也有类似的感觉。特别是林的打字机里的临死前的口信,还有舟丘小姐意识短暂恢复时的那个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舟丘当时颤抖着把手伸向站在面前的岛田,她是否想告诉岛田什么呢?……
  (她想说“我看见了袭击我的人”?)
  宇多山脑子里充满各种疑惑。
  (她想说“岛田是凶手”?)
  不存在第二种可能。首先,舟丘的报警器响起来时,岛田和宇多山都在林的房间里。
  (不过……)
  正在这时,镀金的马蹄表突然响了起来。已是早晨6点了。
  岛田双手放在桌子上说:“先从第一个事件开始考虑吧。被害人是须崎昌辅,杀人现场是客厅‘弥诺陶洛斯’。凶手先用什么东西把须崎打昏,然后用细带子把他勒死。再用挂在墙上的斧头把须崎的脖子几乎砍断,然后再把挂在墙上的牛头标本放在须崎的脖子上。杀人的时间大体在深夜至天亮前之间。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
  “另外,须崎的房间‘塔洛斯’里的打字机里,留有题目叫‘弥诺陶洛斯的脑袋’的小说的开头部分,其中描写的杀人现场和实际的杀人现场几乎完全一致。关于尸体脖子处的牛头标本,小说里已经交代过是布置出来的现场,所以可以说是‘双重布置’。情况大体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们整理一下作案的经过吧。
  “首先,我们大家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凶手等到大家都人睡之后,来到须崎的房间。他用一个巧妙的借口把须崎骗到客厅,也可能是事先和须崎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我们可以想像,要么是凶手在去须崎的房间时看了须崎的小说草稿,要么是须崎在客厅等他时,凶手乘机看了须崎的小说草稿。接着凶手趁须崎不注意,从身后用钝器击打了他的头部。
  “但是,事情至此自然就出现了两个疑问。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把杀人现场布置成‘弥诺陶洛斯的脑袋’的样子;另一个是,凶手为什么要把须崎的脑袋砍成那个样子。”
  岛田说话的口气既像是问其他人,也像是在问自己。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昨天已经讨论了许久。特别是第二个疑问,关于砍头的理由,我已经谈了我个人的看法。按照我的主张还对每个人做了检查。可是结果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样,一无所获。接受检查的八个人中,没有一个发现有问题。既没有人的手、胳膊、腿或脸受伤,也没有发现有人流鼻血。”
  看样子岛田至今仍然认为自己提出的“砍头的逻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凶手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小心流在地毯上的血迹,而砍下了须崎的脑袋。但是,宇多山觉得这样一来,就必然会得出井野是凶手的结论。         《棒槌学堂》
  “关于这一点,请允许我保留我个人的意见。”说着,岛田看了看其他三个人,“大家有没有意见?”
  鲛岛说:“谈不上是意见。我也说不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