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尽





  默了半晌,苏云尽道:“混灵珠与血玉之事知与不知我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先走再想办法救我出去,或者,林公子若是不放心干脆杀了我以解公子后顾之忧。”
  想起雁鸣山那次,谈笑间他便击退了众贼人,或许是从那时起自己对他已然产生一种强烈的依赖感,可是苏云尽于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所以有些事情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明知他会那样做,先由自己说出来心里总会好过些。
  林沉渊收回目光,注视着前方道:“刚刚真是白夸你了,怎么总是对我如此没有信心?纵是铜墙铁壁我若想将你带走又有谁能拦得下。”
  苏云尽垂头不语,如今面对的已不再是雁鸣山上那群乌合之众,而是天子脚下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况且又是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他们还能像上次那样游刃有余地成功脱身吗。
  反手向后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林沉渊微微一笑,轻声道:“同生死,共进退。”
  一颗小小的药丸滑入掌中,“解药,吃了它。”
  看着手中小小的丸药,云尽轻轻咬紧下唇,心中反复念叨着六个字,同生死,共进退,那次他也是这样说的呢,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她会把持不住自己,越陷越深直至万劫不复。
  城楼上的人依旧没有动,他还在等,今天他之所以能够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他可以忍别人所不能忍,所以他仍然在等,等林沉渊做出决定,那个女人,要还是不要。
  他在心里暗暗祈求林沉渊扔下这个女人独自离去,那样他至少可以抓住苏云尽,他的族人或许还可以保全。可是林沉渊若是选择要呢?他不敢想下去,结果会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今夜一定会死很多人,那其中或许包括他,或许也包括林沉渊。
  他不知道他的选择,所以只能紧紧盯着城楼下的人,等待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马背上的男人终是收回了目光,过了片刻他微微转身单手缠住身后女人隐藏在宽大男服下的柔软腰肢,东门领军呛啠б簧槌鲅鋫#荡Φ墓值昧嗣钗奘溉缂卜缇⒂臧阆蜃哦艘宦砥髀湎隆?br />   右手轻轻一带,林沉渊双手紧紧将苏云尽护在怀中,他从马背上跃起左躲右闪避过城门上铺天盖地射下来的铁箭。
  一拨射毕,另一拨弓箭手立即补上,苏云尽眼中除了天地间如春雨般连绵不绝的箭矢就只有触手可及的俊美容颜,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苏云尽只有一颗脆弱的心经不起这样的感动。
  “沉渊……”
  察觉她声音有异,林沉渊将怀中人儿搂得更紧,微一分神闪着寒光的翎羽已射至苏云尽后心处,刻不容缓间颀长身形在半空中生生向右倾斜寸许,淬着巨毒的铁物穿过破损微小的衣物没入体内。
  苏云尽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带着锥心般的疼痛,用尽全身力量把他紧紧拥在两手间,脑中只有六个字刻骨清晰,同生死,共进退。
  “再抱紧些。”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抬起右手拔出没入肌骨的翎羽,也许是疼痛使然抱着她的左臂更加收紧,竟似要将她揉入体内般。
  快速飘动的身形转眼已到城墙边,将手中的箭矢投向城楼上巍然而立的东门领军,那箭矢被他注了雄厚内力,夹着吼吼风声直取领军咽喉。
  城上众人微一愣怔间,林沉渊身形晃动已抱着苏云尽向上跃起,右手微扬,黑色烟尘慢慢扩散开来,随着轻柔的夜风缓缓飘向城上众人,右手迅速击出一掌,掌风加快了烟尘飘散的速度。
  “有毒。”城楼上不知何人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接着似有重物从城上跌下,此起彼伏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林沉渊抱着苏云尽早已撤回马儿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城楼上面如死灰的东城领军。
  “可惜,马被射死了。”
  苏云尽转头看向城楼,原来那接连不断的声响竟是处在城楼最前方的弓箭手因吸入毒尘毙命尸体坠地时发出的声音,她将目光移向林沉渊,碎亮的眼睛里载着满满的心疼。
  “肩膀很痛吧?”
  微微扬起唇角,眼中闪过华丽的笑意,“你若再敢小瞧我,将来定要抢你去做贵妃。”
  苏云尽轻轻一笑,只在心里道,好吧,只要你以后不再受伤,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城楼上众人反应过来时即刻向后退去,可此时早已有大半人因吸入毒尘而丧命,有幸活下来的兵士看着惨死的同伴俱都人心慌慌乱了阵脚。
  东门领军漠然看着城楼下飘然而立的黑衣男子,军心已经溃散,他唯一的一丝希望也已远逝。
  狂笑着举起手中的宝剑东城领军纵下城楼,闪着寒光的剑刃准确无误向林沉渊怀中的苏云尽砍去。
  即使没有丝毫胜算,他仍然要试一试,他怎么忍心家族毁在自己手中,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应该贪图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把整个家族置于危险的境地。
  软鞭轻轻挥动缠住握刀的手,狭长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身子猛地向前跃了两丈,胳膊一振软鞭中间的部分已缠上领军脖颈,林沉渊抱着苏云尽飞速向城楼上掠去,被鞭子缠住的东城领军被他拖拽着悬挂在城墙上,将鞭子快速系在门柱上打了个死结,他夺过一名兵士手中的长剑,幽暗黑眸似无边无际的深渊,手腕微抖,剑气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兵卒瞬间倒下一大片,鲜红的血喷溅到黑色的衣物上与清水并无区别,只似浸湿了一般。
  苏云尽自始至终都只将脸颊深深埋在他胸口处,殷红的鲜血让她害怕,但她更怕那滚热的液体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同生死,共进退,只有这六个字犀利地印刻在心头。
  林沉渊知道时间拖得久了,待他们大军赶到再想脱身实非易事,当下也不再恋战,手中长剑挽出几个剑花逼退众人,寻了个空子抽身而去。
第四十一章 情渐动
  他抱着苏云尽御气急行,身形如鬼似魅,转眼间已将身后尾随追来的众人甩得无影无踪。
  行了良久,苏云尽懵懂间自他怀中抬起头,如玉面颊上一点触目惊心的暗红,看到这点红她却轻松地笑了起来,还好,还好他没破相,不然,可是可惜了这张绝美的脸。
  伸手轻轻擦去他颊间沾染的血滴,碎亮的眼中溢着无限满足。
  林沉渊停下身形,轻轻将她放在一处柔软的草堆上,“累么?”
  云尽点头,尔后又摇头,含着笑意看他却并不说话。
  晨光初现,晃得二人均眯起眼眸,相视一笑后云尽微微闭紧双眼,任睡意侵占所有意识。
  林沉渊心中一动,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我去弄些食物,等我。”
  拉住他衣摆,云尽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反手将她拥在怀中,林沉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困了?”
  双手紧紧环住他腰身,云尽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安心地睡了过去。
  手掌在云尽背脊上轻柔抚弄,莹亮桃花眼中带着三分满足,三分倦意,三分空洞和一分不知所措。
  二人沉沉睡着,直到晌午充足的阳光炽烈地照在脸上云尽才缓缓睁开双眼,安静地看着面前如美玉般诱人的男子,伸手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轻轻勾画,目光转到左肩破损的衣物上,云尽心疼地蹙起眉心愣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坐起身子打算去寻些吃食。
  还未起身已狠狠跌回温暖的怀抱里,转头看向那双莹亮的眼眸,云尽含着笑意与他安静对视。
  宠溺地将她揉进怀中,他含糊地道:“不许走。”
  见他似乎还未睡醒,云尽笑着将他圈紧,“我不走,你让我走我也不走。
  在他怀中腻了一会儿,云尽再也趴不住又要起身,林沉渊睁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她道:“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云尽笑着坐起身子,突然盯着他左臂处斜斜裂开的衣物急急道:“这里,让我看看。”
  林沉渊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眸,“看吧。”
  伸手探向他领口,云尽迟疑了一下,看到他本就上翘的唇角弯出更大的弧度心中带了些微恼意,赌气扯掉他腰间束带,云尽小心翼翼扒下他左半身的衣物。
  “你以为我不敢,以前不是都摸过了。”
  接触到左肩上两处交叠的伤口时,那片模糊的血肉让云尽再也笑不出来,手臂上一道尺余长的伤口横在玉瓷般细嫩的肌肤上,翻起的血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眼神倏地一黯,忍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道:“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扔下我,你,明明不用受伤的。”
  缓缓睁开双眼笑着看向她含着无限哀伤的眸子,他伸手欲将衣物拉好,“同生死,共进退,既然说了怎么会扔下你呢。”
  拉住他的手,云尽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丝乞求,“包扎一下吧。”
  林沉渊点点头,自腰间取出一个瓷瓶递到她手中。
  接过瓷瓶,云尽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又从自己衣服下摆处扯下几块干净的布条将伤口细致地包扎好。
  神色复杂地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心却不期然地疼痛起来,帮他将衣物/炫/书/网/整理(www。87book。com)妥当,又温柔地为他把腰间束带系好,云尽脸上微微一红,心中涌出满满的歉意,肩上的箭伤自不必说,手臂上的刀伤,定是因他抱着自己与那些守城兵士近身肉搏时无法闪避而生生受的。
  再次将她拉进怀中,林沉渊尖削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顶道:“不扔下你自有我的理由,至于这伤,若不是刀箭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巨毒,我也定不会替你受的。”
  “哦。”埋首在他胸前,云尽也说不准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
  随意弄了些野味烤来吃,二人蓄养足了精神便又开始匆匆赶路,没了马匹脚程自然慢了许多,云尽实在累时林沉渊便抱着她前行。
  寻到集镇时二人购置了马匹与衣物,痛痛快快一翻清洗,舒'炫'舒'书'服'网'服地睡了一晚,第二日又开始匆匆赶路。
  向南行了月余,前几日还不断有追兵迫近,直到那日好久未见的小金雕将林沉渊的一张纸笺带走后,不知为何竟再没见有一兵一卒赶至。
  云尽心中好奇,转念一想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林沉渊偷那密函与名册多半是为了他和孟嫣然之事,否则又何须冒如此大的风险。如今应是孟嫣然从中周旋使林沉渊与孟建德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李文广派来的追兵自然也就退了回去。
  行至一片绿草茵茵的所在,马儿慢慢减缓脚步开始啃食地上的青草。
  “尽儿有心事?”苏云尽虽不像李碧儿那样是个话痨,但也很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林沉渊闲着无事也就随意问了问。
  云尽吞吞吐吐地道:“心事倒是没有,就是,就是有些好奇。”
  “哦,尽儿好奇的究竟是什么呢?。”林沉渊轻轻揉着眼角,“让我想想,……密函?名册?还是嫣然?”
  “没,没,我没什么想知道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他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
  “是么,我有些事情想说,尽儿可愿意听?”
  云尽捂紧双耳,摆出一付正义凛然的样子高声道:“我不听,不听,不听,绝对不听。”
  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吃痛猛地跑了起来,云尽始料不及慌忙用双手抱紧林沉渊,马儿跑了两步他又勒住马缰放慢速度。
  “张百胜是飒容的人。”
  心中一惊,云尽险些掉下马去,她稳了稳身形,心中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张丞相?他位极人臣,纵是谋反又何需与宲祎国勾结?”
  “狡兔三窟,他便是太精明了,李文广与他是宿敌,他自是投在了父亲麾下,如今闻了我与嫣然之事,当然要另做打算。”
  云尽下意识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这么说来林沉渊约他父亲在丞相府会面应是有意为之了,他这不是摆明了要将密函与名册之事告知飒容么,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风云山庄与天水门素无往来,孟建德之母的六十大寿却偏偏邀了苏掌门,你道这是为何?”
  “难道孟建德竟早已和飒容勾结在了一起?”
  “倒是不早,你那事却是个契机。人算不如天算,张百胜怎么也不会想到飒容竟然也与孟建德勾结在了一起。”
  “密函的事为什么要让飒容知道?”
  林沉渊轻轻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变幻莫测,天下之事岂非全是如此。”
  云尽垂头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密函与名册的下落是孟姑娘告诉你的吧,她对你却是真心实意,你可要筹划好,免得将来伤了人家的心。”
  “尽儿爱管闲事的毛病可是越发的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