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谜案
从楼上下来的裹着黑色围巾的汉子说,放心吧,刚才只是吓唬她们一下而已。
“年纪较轻的乖乖地让我绑住了,而年老的倒咬了一口我的手。我开了一枪,她就瘫痪下去,后来我把她塞进壁橱里去了。”
“我还以为你把人干掉了呢?那……钱呢?”
“我现在开始慢慢搜嘛。你小心看着这个小家伙,让她哭出来可麻烦哩。”
说完,他又走上二楼去。
戴白色口罩的汉子站起来将伙伴先前喝过的威士忌酒瓶和酒杯拿过来。
他坐下来就打开酒瓶盖子,开始往杯子里倒酒,可是由于手在颤抖,溢出来的威士忌酒流到了茶几上。
“咦!酒流出来啦。”
听到爱子的这句话时,汉子为了不让她看出自己内心的惊慌,故意以缓慢的动作将瓶盖盖起来。然后,他把口罩拿开就将烈酒一饮而尽。
爱子定定地望着吐了一口大气、正在擦拭嘴唇的这个汉子的脸孔。
“啊!你是爸爸!你是爱子的爸爸,对不对?”
“什么?照片在哪里呢?”
“在奶奶身上……”
“奶奶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阿稻……”
原来戴白色口罩的汉子就是5年前离家出走的三郎。这一刻,他和当年1岁的爱子再度会面,本剧也就接近尾声了。
“叔叔,你真的不是爱子的爸爸吗?”
“真的不是。”三郎有说不出的苦衷似地低垂着头说:“爱子的爸爸不像叔叔这样,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现在在东京。他说爱子长大要做新娘子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哪。他会坐豪华轿车,带着一大堆礼物回来。你要乖乖等他哦。你爸爸在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之后,会回来接爱子的……”
“干干净净?那他是洗澡去了?”
三郎拭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连连点了几下头。
爱子突然站立起来。
“你要到哪儿去呢?”
“我要去尿尿。”
爱子跑到里头去。
裹着黑色围巾的汉子带着内有搜来之财物的包袱从二楼下来。
“三郎,事情办完了,咱们走吧。”
三郎径自坐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不仅如此,他还主张到警局去自首。
“你……你是不是发疯了?”
“不,我没有发疯。我刚刚才醒悟,我认为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希望越陷越深。健哥,我们一起去自首,好不好?”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想对我这个大哥说教,是不是?别罗嗦啦,我们快走吧。”
这时,阿稻脚步踉跄地走进客厅来。“爱子!你去哪里呀!家里有小偷进来了!爱子!”
三郎怔怔地回头一看。阿稻的脸上淌着鲜血。
“妈的!”
三郎抓起放在旁边的威士忌酒瓶就挥向健一。
健一飞快地退后一步,躲开了这个攻击。
“你这是干什么?”
“你怎么开枪打了这位老人家?”
“算了,三郎,我并没有射击她。子弹从她脸上擦过而已嘛。”
阿稻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儿子。
“三郎!你不是三郎吗?”
“娘!”
三郎准备跑到她的面前去。
健一插身到母子之间。
“我知道了,三郎。我这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了,原来这是你的老娘。你是因此才想改邪归正,是不是?”
健一把枪口对着阿稻,狰狞地笑道:
“这个老太婆不能让她活命,不然会为我们埋下后患的。三郎,很抱歉,我只有把你老娘送上西天了。”
“不要开枪!你等一下,大哥!”
三郎展开双手冲到阿稻的面前要去保护她。在这刹那间,手枪已轰然一声,冒出火来。
“啊!”
三郎按着腹部,颠了几步。
“三郎!”
阿稻连忙抱住他,两人都颓然倒在地板上。
爱子这时回到客厅来,健一推倒她就逃窜出去。
“三郎!你要振作起来!三郎!”
阿稻抱起几乎昏迷过去的三郎,对着呆立在那里的爱子说:
“爱子!你过来。看!这就是你的爸爸呀!
爱子木然地站立着不动。
远处传来数发枪声和警笛声。
“不……让我喝水……娘……”
爱子摹然跑过来,拣起横倒在地上的威士忌酒瓶放到三郎的手上。
三郎用颤抖的手指打开瓶盖,将瓶口对着嘴喝一口后,颓然掉下酒瓶。
“三郎!这是爱子啊!娘说的话你听得见吗?三郎!”
三郎伸手抱住了爱子的肩膀。
“不,我不是你爸爸!叔叔是飞出温暖的老巢,结果迷失了方向的一只鸟。迷失方向的鸟是没有名字的。爱子有了不起的父亲呢,了不起的父亲……”
三郎说到这里,头就向前垂下,断气了。
阿稻抱着三郎的遗体,号陶大哭起来。
被扣上手铐的健一,这时由警员带着走进客厅来。
健一将头垂下,不敢正视三郎的尸体。
警员以黯然的目光凝视着阿稻……
以上是《母亲之老巢》落幕时的情景。
我以极其沉重的心情把这一故事的内容写出来了。
相信后述这起命案的凶手一定会比阅读任何名作更为认真的心情细读过这部作品才对。
命案就在《母亲之老巢》的舞台上发生!当日的观众有750人以上,而命案竟在这样的地方展现!有人说人生就是戏剧,而就这次的情形来说,戏剧不是成为犯罪了吗?
言归正传,现在来谈这起事件吧。
五
叙述这起命案之前,我要请读者先明了一下本剧的演员阵容。这份演员表是负责演出事宜的屋代修大郎向我报告的,公演当天也没有任何变更。
演员表
健一 白川邦夫
三郎 中垣顺次
汤原稻 中垣律子
汤原爱子 野村加代
大城美奈 原伸江
派出所警员 石堂正司
虽然都住在同一镇上,我却不认识所有列在这上面的人。但是,饰演三郎这个角色的中垣顺次这个人以前曾听说过,也见过两三次面。
听说他的职业是缝纫机推销员,是个花花公子型的人。他的工作本来就以女性为对象,所以机会应该特别多吧?有人说,他推销的缝纫机台数刚好和与他有染的女性人数一致。而这些女性包括有夫之妇、寡妇、待字闺中的小姐等等,范围可以说是非常广泛。据说,他每次做完巫山云雨的好事,就会用小型相机拍摄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女人一丝不挂的姿态,然后看对方的立场或收入,将这样的照片以适当的价格出售。
“中垣这种人真叫人恶心。女人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呢?”
每次谈话扯到有关这个人的风传时,我太太都会蹩起眉头来。其实,我知道这是女性的一种矛盾心理。女人对情场老手型的男人难免会有兴趣的。好色的男人玩女人到底是怎样玩法的?女人会有这种好奇的想象,同时,内心里涌起自己也被玩玩看的想法。世上的花花公子永远不会绝迹,主要的原因是永远有这种女人的缘故吧?
我之所以记得中垣顺次的名字,理由可以说是在于对他的既妒嫉又羡慕吧?屋代修太郎在公演日前,曾经访问过我两次。第一次是邀请我指导演员们的彩排,这一次我以没有空为理由加以拒绝了。第二次是比赛的前一天,这一次他是专程将招待券和节目单送来给我的。
“明天的演出务清光临指教……”
“我一定会来看的。”我回答说。
“身为剧本作者的您或许对我们的演出会不满意,但,我们确实尽了所有的努力……”
“由业余人员演出的戏程度怎样,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也够辛苦的啦。”
我一边想着往事,一边如此说。当时,指导剧中阿稻抱着三郎的尸体嚎哭的场面时,尤其令我伤透脑筋。依据剧本的设定,阿稻应该是六十五六岁的老女人。而饰演这个角色的却是二十多岁的小姐。因此,虽然发型和戏服还可以过得去,而在发声和动作上就非露底不可。叫她以断肠的声音哭出来,结果发出来的是婴儿啼哭一般的声音。叫她只多模几下对方的胸前和腹部,饰演死者的男演员就忍不住发痒,一句“嘿,你别摸错地方好不好”,使得全场的人都捧腹不已——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
屋代修太郎微笑着听我讲完这些回忆后说:
“我们在这方面倒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
“嘿!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有演技很好的小姐喽?”
“不是年轻小姐,饰演这个角色的是一位中年太太哩。”
“哦?!”
看节目单上的演员名单,这个人的名字叫做中垣律子。
“原来,这位中垣律子是中垣顺次的……”
“母亲。也就是真实的母子同上舞台,饰演母子角色……”
“哦?这种情形倒是难得一见……”
“不过,这两个人不是真正的母子,实际上律子只是顺次的继母而已,两人之间并没有血统关系。说实在话,这两人的感情并不是很好的。”
依据屋代修太郎的说明,中垣顺次的父亲是在附近的F街经营一家小戏院的。律子以前是一名脱衣舞娘,她所参加的歌舞团有一次来到这家戏院演出时,顺次的父亲不顾亲朋们的反对,硬把她娶来作为继室。顺次为此对朋友们说过:“这个骚货,等老头子死了,我一定会把她赶出去的。”
“律子是个有舞台经验的人。她听到这出戏正需要一名老女人的角色,就自告奋勇地来参加了。”
一个跳脱衣舞的女人怎么能演戏?顺次起先也表示反对,可是彩排的结果,发现她的演技果然不是业余演员可以相比的。由于大伙儿以参加比赛获胜为最高目标,于是顺次的反对没有被别人接受,她终于成为演员之一了。
“所以,这两个人的感情不十分融洽。她在剧中说‘我不是你的母亲,你也不是我的儿子’这句台词时,神情可以说逼真极了。”
屋代修太郎苦笑着说出这种内幕后,又就其他的演出人员作了一些简单的说明。
“饰演阿稻之孙女儿的野村加代是邮局局长的小千金。邮局局长的太太和中垣顺次是高中时代的同学。这个小女孩真够聪明利落,第一个把台词完全背熟的就是她。她虽然才上小学一年级,听说上幼稚园的时候就有登上舞台的经验哩。个人演技奖非她莫属——这是大家的看法。”
“喔……此外还有饰演大泷美奈的原伸江……这位原伸江是原服装店老板的千金呢?”
“是的。听说她的大姐以前是您的学生。”
“什么?原喜代子?原来如此。那个女孩当时是文学少女,同时也是演剧研究会的会员之一。”
“她们姐妹可以说是有演戏细胞吧?这位小姐排演时可以说是挺认真的。还有,她和饰演健一这个角色的白川邦夫今年秋天就要结婚。这两个人已经订婚,在一起就卿卿我我,实在羡煞人哩。没想到前些日子里为此发生了一场争执……”
据说那是五六天前的事情。大伙儿正在学校的教室进行排演,突然发现这两人不晓得溜到哪儿去了。当时在场的中垣顺次立即说:
“一定是溜到教室里抱在一起了吧?现在的妞儿不都这样吗?这个镇上到底有几个处女,我实在怀疑哩。”这时刚回来的白川邦夫听到这句话,顿时变得怒发冲冠,他立刻冲到中垣顺次的面前。他要中垣拿出伸江不是处女的证据来,同时抓住中垣的衣襟。这场争执由于团员们的劝架,总算平息下来,而伸江却气呼呼地掉头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到她家去,好说歹说的,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同意继续参加演出,不过,我也是够受的了。虽然这出戏的出场演员只有几个人而已,而各人之间都有某种关系,也就是说,有一些瓜葛存在。人生本身就是戏——这次我总算切实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屋代修太郎说完这句话就走出我的房间。这句话着实使我耿耿于怀。
再一次言归正传。
我的旧作《母亲之老巢》隔了十多年后又见重演,这是隔天下午的时候。
参加比赛的共有6个团体,演出顺序依抽签而定,《母亲之老巢》被排在第二个,预定启幕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六
后面开始叙述演出当日的情景。舞台上的命案是如何发生的呢?读者即将透过我的眼睛,成为这个惨剧的目击者。凶手到现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