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





这些吃喝拉撒酗酒飙车醒着迷茫睡着沉痛的东西,我只能认为那是一个人一个时期的生活状态,而这个人这个时期的生活状态,在我,是不可理喻不可理解的。没有主题,没有目标,没有思想,没有情节。

反叛的彻底绝对。颓废得绝对彻底。

它可能是真实的,而且可能是安谙离开校园后一个阶段的真实状态。

邻家的钟又响了一记,我看表,怎么,已经一点了吗?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明天周日,不用起早上课,我决定再看一会。

我拿起他的第三本书,从头读起。这本书,语言平实简单,叙述另类,幽默黑色,没有太多我看不懂的譬喻征引,不会让我太惶惑自卑。最重要的,更接近现在的他。

字里行间,那个“我”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无不让我看到我认识的安谙的影子。

“我”,酗酒,飙车,追女孩子,交女朋友,向往并亲吻她们,怀疑一切,无所用心,沮丧,颓唐,迷惘,抗拒,坚守,绝望,又残存一缕希望。

坚硬反叛的外表下,是一颗不被人知怕被人知的心,柔弱纯真。

看似无赖流氓,身边美女往来穿梭,真正渴望的,只是和一个赏心悦目的姑娘去看赏心悦目的景色。

一处风景,一百个人看,有一百种景致。

一首乐章,一百个人听,有一百种诠释。

我不知道别人看安谙的书是如何理解的,也不知道安谙自己真正想说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看到一个充满才华为人瞩目的少年,寂寞的穿行在人群中,孤独的游移于人群外。

那么忧伤,那么忧伤。

深夜里买醉的莫漠

熟睡的旎旎忽然惊醒,跳下地,跑出去。不一会,步声响,门锁动,安谙回来了。

赵忠详说过,猫的听力比人敏锐四十倍。

和安谙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全身瘫软的吊在他脖子上,长发掩脸。

我本来已经走到餐厅,欢喜鹊跃地想对他说点什么,我真的很高兴,为他的回来,虽然这么晚,可是他毕竟回来了,那个女孩纤长苗条的身形,他紧揽她腰的手臂,却把我所有想说的话打落肚里。

我转身回房,房门将关未关之际,安谙叫,出来!帮帮忙!

他还有这个要求!

我气结,一股液体自胃里窜上来,酸而涩。我是在吃醋吧?我是在吃醋。

我爱他,喜欢他,这么晚也等他回来,他却把一个女孩子领回家。还要我出去帮忙!我岂止是吃醋,我简直被伤到。

我打开房门,安谙搂着女孩问都没问一声直走进来,把她安置在我床上。

我几乎要笑出来。

他未免太过分了。过分得无以形容无以复加。

你打算让她睡我屋?我冷冷的问。

安谙吐出一大口气,直直腰,还捶了捶,不紧不慢撩开女孩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秀气的瓜子脸。

我瞪大眼睛,掩嘴惊呼,莫漠!

这个女孩居然是莫漠。

你怎么会跟莫漠在一起?我问安谙,口气像审犯人。

你问她嘛。他不看我,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我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跟进他房间,大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左不过一个愿玩一个愿奸,有什么好问的。他冷冷的看我,唇边是一抹冷冷的嘲笑。

你骗我!我更大声的说。莫漠不会的。你也不会。你明知她是我的朋友。

你这话牵强,不是因为她是你朋友,我就不会动她。是你朋友怎样,照办。他在衣柜里找出睡衣,擦过我肩膀,进浴室。

你出来!出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像疯了一样砸浴室的门。里面水声起。我跑到莫漠身边,摇她喊她。她满嘴酒气,醉得不省人事。我说,莫漠莫漠,醒醒醒醒,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绝望和恐慌一下子占满我的心,我看着莫漠零乱不整的衣衫,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安谙不会那么做不会这么让我失望的。

我再次去砸卫生间的门,磨砂的玻璃门,如果他再不开,我就一脚踢碎它。

门唿啦一下打开,安谙光着上身,穿着睡裤,满脸疲惫地看着我,小姐,很晚了,你折腾够没有?

我走近他,抓住他胳膊,急急说,安谙,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他甩开我手,不耐烦道,谁没事吃饱了撑的跟你开玩笑。

我再次抓住他胳膊,声音已带了哭腔,你……别骗我。

他盯住我眼睛,我说过,我是坏人我就这样。

不,你没这么说。你说你就爱撒谎就爱骗人你就这样,可是你没说你是坏人。你是好孩子,对不对?你是个偶尔撒一下谎的好孩子,你说那些都是逗我的对不对?

不,我很坏。

不,你不是。你说你渴望找到一个美丽的姑娘,然后带着这个美丽的姑娘去看美丽的风景,朋友因此嘲笑你变态不是个男人,因为你只想到风景没想到上床……

他很意外,疑惑地看着我,你从哪知道的?

从你的书里。眼泪不知怎么冲进眼眶,我抽着鼻子,死命忍住,却忍不住微微哽咽,我下午买了你所有的书,一边看一边等你回来。

他愣住,看我再看,然后一下子笑起来,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心,湿头发垂在我肩膀脖颈上,水珠顺着衣衫里的肌肤,滴滴滚落。我埋头在他怀中,一会,抬起脸,问,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变态啊?这么想我!他气气恨恨地笑骂,手指轻轻抚我唇角,上次莫漠送你回来,我怕以后有事找你不到时可以问问她,她刚好也这么想,我俩就互留了手机号,没想到晚上十一点多我正跟一群朋友喝酒,她打我手机说找你。我说你没跟我在一起。她就在电话里呜呜咽咽的哭,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问她又不说,好不容易问明她在星巴克,电话掉线,再打就怎么也不接了。老天,要知道杭州有三家星巴克呐,她又没说具体是哪一家,没办法,我只好一家家去找,也是我点儿背,跑了两家都没见她,最后在银泰百货那家店总算是找到了。他重重叹一口气,唉,你们俩真不愧是好姐妹,怎么都那……么嗜酒贪杯啊?我到时,她都喝光一整瓶干红了,醉得让人上了都不知道,而且还是跑到人家咖啡厅买醉。真是脱线!

我推开他,你积点口德吧。

也没什么啊,酒后失身,不必当真,她既然敢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就应该先想到这一种可能,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我横他一眼,准备你个头!后来呢?

她看见我,立马让小弟再上一瓶干红。我不让她喝,她就哭,我只好让她喝,可她还是哭,搞得人家以为我泡完她要甩掉她呢。

我回屋坐在莫漠身边,看着她苍白的睡脸,两天时间,她瘦了很多,许是她的头发都散落一边的缘故,眉心紧蹙,眼睫轻颤,嘴角向下用力扯着,好象在挣扎在抗拒什么。即使在梦中,她也得不到解脱和释放。

安谙绞了毛巾进来,覆在她额上。我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把衣服穿上?

他笑,干嘛,你怕看啊?

臭美!我瞪他。转头再看莫漠。她跟你说什么没?

没有。她只是不停喝酒,不停流泪,不停抽烟。他拿过莫漠手包,取出一盒烟,抽出一根,说,你看,烟上都写了字。

我接过烟看,“康平”。她在烟上写着“康平”。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我把烟盒里的烟都倒出来,每一根烟上都是“康平”。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人名?

嗯。我把烟一根一根放回去,想起莫漠说过,把他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他就会离心更近一些。我抽出一根,在莫漠包里翻出ZIPPO火机,火机上刻满小篆,我看了看,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把烟点燃。烟雾升起,安谙吃惊道,你会抽烟?

以前在医院,晚上实在熬不住了,会去走廊抽一根,提提神。

烟慢慢燃烧。不吸它,它也不停止地静静燃烧,直到尽头。

很像思念。很像爱恋。

无法间断。

灰烬,就是结局。

化为灰烬,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想念?

我一口一口吸烟,看“康平”慢慢烧掉,火光一闪,消失一划,再一闪,消失一半。康平进到我的肺,在胸腔打一转,从嘴里呼出,融入空气,飘渺消逝。

如果他也可以这样从莫漠嘴里呼出,多好。

安谙打开窗子。我说,你讨厌烟味?

他笑一下,有点。

我也讨厌,可有时又忍不住想它,依赖它。

总是想戒掉烟吧,就像戒掉你,

这样的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实行

……

安谙轻声哼起姜育恒的《戒烟如你》,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声音这么好。

抽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爱你,仿佛也找不到什么理由

或许,你就象烟,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无法捉摸

总是在你的眼里,看到那个被遗忘的自己

总以为只有你知道,很多事情我再也赌不起

为什么不早遇见你,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为什么不早离开你,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

这条路少了你好难走

风里,雨里,我只惦记你

这才明白,戒烟容易,戒你太难



熄了

也许一切就可以云淡风清地过去

也许

……

烟到尽头。我在心里问自己,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要“戒烟如你”?

夜风吹进,我的问题随烟飘散。

没有答案。

莫漠手机忽然响起。“独角戏”续着安谙的歌声,柔声轻诉。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什么结局。

自始至终全是你,让我投入太彻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

没有星星的夜里,我用泪光吸引你,既然爱你不能言语,只能微笑哭泣,让我从此忘了你。

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把往事留给你,如果一切只是演戏,让你好好看戏,心碎只是我自己。

手机一直响一直响,我只想听那铃声,不想接听。

安谙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放在我耳边,一个男人声音在焦急地“喂”。

我接过手机,问他是谁?他说他是莫漠的爱人,问我是谁。我说我是程旖旖,莫漠可能跟你提起过我。那男人说你好莫漠常常提到你。我说怎么称呼你。他说他叫康练。声音并不显老。他问莫漠在哪我一直打她手机她怎么都不接。

我直觉不可以对他说真话,问他现在在哪。

他说他在西宁。

我长长出一口气,安心撒谎,晚上我和莫漠去龙翔吃大排档,可能天气热,那个酱爆螺狮有点变质,莫漠又不吃蒜,所以回去就上吐下泻闹肚子,我接到电话赶到你家时她已经发烧38度多还严重脱水,都这样儿了她还直说能挺住,我好说歹说才拉她到医院,刚打完针。她没说你出门了。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能不能回家,让她一个人回去我实在不放心,就带她来我这了。可能尽顾着忙乎了,没听到她手机响,对不起啦。

电话那边康练很焦急地说,莫漠从来不吃蒜,还偏爱吃大排档,我以前就跟她说过大排档不卫生,非要吃的话就吃点蒜喝点醋再吃一点吡哌酸预防一下。她总是不听。她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吐也不泻了,就是还有点发烧,折腾了半宿,刚睡稳,嗯,要不要喊醒她?

康练想一下,算了,让她好好睡吧,我明天再打电话给她。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还得过几天吧。

我说,那不如让她住我这,彼此有个照应,她一个人在家也怪闷的。

康练很惊喜地说,好啊,我正不放心她哩,那就麻烦你啦。

我说,不麻烦,我也挺长时间没和莫漠好好聚聚了。

然后互道晚安,再见。

试图挣脱的心

放下电话,莫漠身上已盖好我的蚕丝被。要说安谙这孩子的细心体贴,真是没的说。

我说安谙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挺凉的。安谙把窗子关上,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撒谎了。

我总不能告诉她老公她半夜跑到外面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吧。那她老公得怎么想她?

哼,这就是所谓善意的欺骗啰?

你不是也没接电话嘛。我走到他近前,轻轻擂一下他胸脯,好啦好啦是不是男子汉你?这么小心眼儿!

他捉住我手,我要真小心眼儿就不回来了。

那你去哪儿?

像莫漠同志学习,深夜里买醉,深夜里徘徊,然后找个女人让她见识我的妩媚。

我嗤一声笑出来,抽出手,去你的!

他忽然正色说,喂,你擅自做主让她住咱家,破坏咱俩温馨美好的二人世界,你经我批准了吗你?

你抱旎旎回来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啊,咱俩正好扯直。

他啊呀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小东西啦,你喂它没?

喂了。我们一齐出去找猫。找了一圈,原来它把自己塞在安谙枕头下,睡得酣声大起。安谙抱起枕头看一会它四仰八叉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