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秋山
迷情
第十一章
京城。
“嘶啦……”付炎卿眸色阴郁,牙关紧咬,用力撕碎了手里的纸。
“陛下息怒!”宫女太监连同报信的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地。他们恨不得能把自己掩起来,头埋得很低。
“五日?”付炎卿冷哼,“就这么迫不及待?尉迟策,小琪可知道?”
“欧阳小姐不知。”尉迟策毕恭毕敬道。
付炎卿眯起墨色眸子,手指一下下敲着龙椅扶手,叹了口气:“罢了,也就能放下这几日了。”
“……”尉迟策不敢多说话,心思也沉重了。
“那缎子,你可送去了?”付炎卿问,舒了眉心,眼中终于有了丝温度。
“是。”尉迟策犹豫一下,还是轻声补充,“只是,只是王爷早有准备……”
付炎卿抿起嘴,深吸一口气:“你回吧,辛苦了。”
尉迟策出了御书房,才算缓下一口气。摇摇头,这两兄弟,明明那么齐心,却偏要为了一个女人相互折磨,就没人能退一步。
远远看着两个婀娜身影缓缓走过来,尉迟策微微一笑,迎上去。
“岚昭仪。”原是茉群陪着刚恢复半位的欧阳岚到御书房来,她手上端了什么,估计是欧阳岚给皇上准备的。
“尉迟先生辛苦了。”个字稍高的贵雅女子略显清瘦,眉眼间有些憔悴,但还是礼节周到。
欧阳岚,这段日子也忍下了许多。尉迟看着又重新振作起来的岚昭仪,心下赞佩。这么折腾着,不仅保下了肚子里的孩子,因着木姑姑的原因也在宫里有了位置,也实在是她大幸。
“岚昭仪有礼了。”尉迟策客套完毕,就恭敬退下。
临走前对茉群低语:“明早便离开,就赶得上。”
“多谢。”
欧阳岚侧头问:“明日就离开了?去小琪那儿吗?”
“是,不然就要赶不上琪琪和篱王爷成亲了。”茉群顺口答到,只想着快快进那御书房好能看见自己担忧的人,并未注意自己措辞。
欧阳岚闻此惊异道:“琪琪?茉群,你们如此亲密了?”
“啊,”茉群这才觉得失言,想到自己临走时留给欧阳琪的话,心里失落起来,忙低头“并没有,是女婢逾越了。”
欧阳岚轻轻颔首,鼻尖传来一股水果香,她了然。这丫头在说谎,连熏香都能换,这二人必然关系不一般。
正要进去,却在通报时出了差错。
付炎卿不见人。
二人俱是意兴阑珊闷闷不乐地回去。茉群总是想问付炎卿的身体如何,可千百种发问的话语总是到了舌尖打个圈儿又咽了回去。
回到欧阳岚住处,茉群禁不住嘲笑自己。这般没用,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大碍了。
就这样回去,也算省了自己相见的不自在。
天暗下来,欧阳岚为了保养早早睡下。茉群在住处躺了一会儿,实在挨不下去,就起身走出这后宫的小小一角。
朝着离这儿最近的高处——寝宫。几乎是不自觉地走近了。
茉群神色淡然,可握着灯笼的手心早已满是汗了。她紧张,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见到他,见到他又能如何。
寝宫门口,她对把守的说:“大哥,麻烦通报一下,我是前欧阳府六小姐欧阳琪的婢女茉群。”
那侍卫面有难色:“皇上现在心情不佳,我怕……”
茉群塞了一锭银子给他,他这才进去。门只开了一点,茉群闻到酒的味道。不禁皱眉,怎么付炎卿这般人物也会在这种时候饮起酒来?
那侍卫小心翼翼走进去,酒味越来越浓,他在龙榻边向里张望:“皇上,外面有前欧阳府六小姐欧阳琪……”
“小琪?”混沌的眼一下子有了些清明,付炎卿几乎不能把字音咬准,“叫她进来。”
“这……”侍卫刚想继续刚才没说完的。
“乒!”一个瓷杯便扔了过来,在他脚边散花。
侍卫再也不敢说什么,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对在门口的茉群大力挥挥手:“进去进去,小姑奶奶,我的小命儿差点儿就没了。”
“谢谢!”茉群没注意时间礼节,竟就鞠了一躬给那个守门的,快步进了寝宫。
侍卫丈二摸不着头脑,和边上的人奇怪嘀咕:“这算什么感谢法。”
茉群踏着脚下碎渣走近付炎卿,看到付炎卿愈见迷蒙的眸子。一下子,就忘记了她是婢,他是王,忘了行礼,忘了停下脚步。
付炎卿已经看不清眼前走来的女子是谁。他闻不到自己身边的酒味,只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是小琪的香气。
“果真是你!”他扔开酒杯踏上一步,狠狠地把茉群搂紧怀里,低语,“你来了,你来了。”
茉群有些莫名,但心里已经激起了千层涟漪。多少年了,她日日夜夜期盼着有这样的眸子,这样的声音,这样的亲密。
她不敢开口,她怕他发现。
她隐隐猜到付炎卿所期盼的是另一个人。
但她不能拒绝。
正想着,衣衫已褪了大半。付炎卿近乎狂烈地吻着她,从额头,到嘴唇,下巴,脖子,在停留到锁骨上慢慢吸吮。
“嗯……”茉群低吟。反手勾上付炎卿的脖颈,轻抚,她分不清迷乱的是付炎卿,还是自己。
酒气也成为了诱人的香气,引得她去亲吻,去细尝。
“啊!”就在付炎卿进入的一瞬,痛的茉群轻叫,顿时清醒了三分,泪水滑下。
付炎卿被眼下的血迹激得动作猛烈起来:“你还是我的,还是我的。”
闻到此言,茉群再也没有理智,闭上眼,听着耳边低吼,痴缠着将双腿环上他的腰……
释放时,付炎卿低低吼道:“小琪……”
茉群一下子清醒,却听到自己在轻轻唤着:“莫枫……”
第一次,最后一次。
茉群起身穿好衣服,好在被扯破的里衣在外面看不出来痕迹。
她每走一步,都疼。不仅是那里,心也疼。
终于要放开了。
莫枫,付炎卿……
再无瓜葛。
泪痕未干。
深夜,付炎卿醒过来。
看着自己未着寸缕,又看到了床单上斑斑血迹。
是谁……
大婚(1)
第十二章
今日,大吉。宜婚嫁。
来到这里许久,第一次给自己上了浓。细细描黛,脂粉均匀在脸颊上晕开,朱色脂膏点着金银细末厚厚途上红唇,朱蔻染甲,香薰满体,金粉浴发。
云儿格外小心地帮我簪上一尺二长笄,细细流苏垂下,我偏了偏头,坠在簪下的宝石在晃动间闪着光泽。
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收拾好妆容,换上付篱给我的喜服,我立在长镜前,看到镜中的自己和周身一切都是喜庆的大红。
这红,惹得我眼睛微热。
小帘,你怎么不回来。我这般幸福的样子,可就差你在这儿。
昨天晚上,云儿给我梳头时,边上的丫鬟多嘴问:“夫人,你可是京城欧阳家的小姐?”
我点头,嘴角不自然扯动,梳子刮痛了头发。
她惊讶的捂住嘴:“那服丧的时候可以嫁娶吗?”
“服丧”,我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像被针猛地刺了一下,许久不提,再被人说起,分外苦涩心酸。
“是啊,”我手指缠着小衫边角,有些出神,“好像现在不能穿戴红绿。”
那明天怎么办,付篱好像真的等不及了,我不安的预感到好像明天不能嫁,便就永远错过了。这种时候还总是瞎想,我不禁责怪自己的多心。
付篱照例晚上到我房里来坐一会儿,我们坐在门槛前握着手看天上的星星。
本是无言,我还是问起了这件事。
付篱用力揽了下我的肩膀:“没什么不可的,在离京时皇兄那边已经将你记入付家族籍,是皇家的人了,再说……”
他勾勾嘴角,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罪臣之死,是不能服丧的,哪怕是至亲的家眷也不能。
“丫头,都要成亲了,别想这些了。”付篱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额角,我只看得到他胸口稳稳起伏,眯上眼,心情微妙。
真就要成亲了,好快。
耳边是他的低语:“总觉得你像不是这世界的人一样,真不可思议,就这么快迷上你了。”
我心头一震——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我会消失呢?”问的是玩笑话,我却真切知道若此成真,对他,对我,伤痛都会触目惊心。如果再来一次像那样的分别,现在这么幸福的我要怎么承受?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拒绝现在的一点点快乐。
但我也不敢再有一点点奢望了。
小院儿的婚礼,说起来不过是从一个房间嫁到另一个房间,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大轿迎娶的必要。即便如此,一大早的锣鼓声还是做足了气氛,引来附近住家百姓围着屋子看。
热热闹闹,熙熙攘攘,我心里也被这气氛捂得热烘烘的。
吵闹声突然消失,门外安静了。我心里打着小鼓,开始紧张,这么快就到时辰了!
尖细的音拖长着叫道:“吉时到……”
那声调就和我想象中的一个样儿,我一下就笑了,是带着拐弯儿的声音。
红盖头罩在头上,眼前一片大红,除了这单一的颜色外,什么都没有,往下瞧,金黄灿烂的流苏垂着,随着我的脚步一晃一晃。
到了门口,本抓着云儿的手,一下子轻了下去。
我下意识去抓,空的。
突然就心慌了,被莫名的恐惧绑住,心跳加速,慌乱到不行,觉得唇舌都冰冷了,手指也冻得发痛。在这种时候竟然什么也抓不到,正要问,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绝望的想后退。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被这么多可怕的情感包围,但脚已经向后迈出了半步。
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拖住我。
冰冷纤细的手指。
我松了口气,心里如重石落地。终于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小帘。
“对不起。”身边人耳语道。
我只是抓紧了她的手。不要紧,你回来就好,真的。
两只手靠在一起,渐渐有了温度,甚至起了些汗,我却还能感觉到她的局促和自己的不安。
走出院子,感受到头顶的火热。今日是大晴天,太阳明媚得有些过头。但到了礼堂却十分清爽,有馨香喜气的味道。
我走的很慢,总想着要能再多一些时间就好了。
跨过第二道门槛,随着小帘的指引站定。
光滑面料的绸布递到手里,我忙抓紧,料子冰凉凉的贴在手掌上很'炫'舒'书'服'网'。
我转头一笑,有马上嘲笑自己的幼稚举动。我在帕子下笑,付篱又怎么会看得到。
之前试想过很多次,自己要如何端庄,如何大方自然,如何有礼有节的成礼。
可当我听到那拜堂的声音,还是僵了身体,觉得好不自在。
三拜之后,我甚至懊恼的想到以后可能半辈子都要被付篱嘲笑了。
我看不见他,但他看得到我。
“送入洞房!……”
这四个字仿若一道白光,一下次把我击醒。我什么胡思乱想都在这一刻终结,脑子里大大的两个字
——洞、房!
僵直着身体让付篱把我半扶半托的拉起来,他在我耳边小声吹气:“我的娘子,就要和为夫洞房了,你可准备好否?”
我脸“腾”地热了个透,脚下一软,登时虚浮无力,只能靠着他借点力支持自己。
耳边又是声轻笑:“真主动。”
我被他羞得就要烧起来了。奈何众人再看也不能怎样,只是用胳膊轻轻撞他,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去还嘴。
从礼堂到洞房,付篱搭了个花廊连接,第一次走在里面,鼻尖阵阵花香让我安神不少,院子本来就小,顺着花廊走到底也不过几步的路了。
廊下的路用木板整齐码号铺平,我尽量踏的小心翼翼,身边的人也和我慢慢走。
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感受,感受身边这男人的引领。这样想,就自顾自地在红盖头下笑开了花。
我抬起右脚踏过门槛,光线一下子更暗了,室内隐隐流绕玫瑰的暗香,和刚刚的花香又不同,这爱情之花所熏出的香气从来都是暧昧。
坐到榻上,那床榻铺的很软,一坐上去就好像要懒懒陷下去一样,室内温度也正好,一丝过热过过凉的不适都没有,仅是在这里刚刚停留,连盖头都没揭,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房间。
劳神的一切似乎都烟消云散,我的心不由自主舒适了。
身边一沉,付篱轻轻挑起盖头的一角,慢慢向上,将它掀到额头。红布扫过我脸颊,没来由心里一阵悸动。抬眼看他,一身红衣,金冠束发,俊脸正微笑着看我,那眸、那唇、那笑……明明不是第一次,我看着竟也痴了。目光细细描过他的轮廓,室内光线很暗,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