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另一半
话,问他第一次就该问的问题。
五
“你看到托罗纳多从你谷仓出来时,是什么时候,胡子?”马丁一接电话他就问,同时
想:他不会知道的,见鬼,我不敢相信他会看时间。
但胡子很快证明他错了。“刚过三点,局长。”然后又考虑了一下,“我看了看我的
表。”
“你直到——”庞波瞥了一眼日班记录,他已无意识地记下了胡子打电话的时间:“三
点二十八分才打电话。”
“不得不认真想一下,”胡子说,“人做事前总应该想想,局长,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在我给你打电话前,我到谷仓去看看开车的那个家伙是不是搞出什么别的麻烦。”
麻烦?庞波觉得有趣。胡子,也许你是去看看阁楼上的大捆大麻,对吗?
“他搞了吗?”
“搞了什么?”
“搞出麻烦了吗?”
“没有,我相信没有。”
“锁怎么样?”
“开着的。”胡子简洁地说。
“砸开的?”
“不,就挂在门鼻上,锁环开了。”
“你认为是用钥匙打开的?”
“不知道狗娘养的从哪儿弄到的,我认为他是从哪儿捡到的。”
“他是一个人在车里?”庞波问,“你能分辨出来吗?”
胡子停下来想了想。“看不清楚,”他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局长——如果
我能看清楚牌照和那该死的标语,我就应该能看清楚车里有几个人,但是太阳光照在玻璃
上,我认为那不是普通玻璃,我认为上面有层颜色,不太深,但有一点儿颜色。”
“好吧,胡子,谢谢。我们会查出来的。”
“他已经离开这儿了,”胡子说,然后又迅速推断道,“但他应该在某个地方。”
“你说得对。”庞波说,答应把最后结果告诉马丁,便挂了电话。他从桌子边站起来,
看看钟。
三点,胡子说,刚过三点,因为我看了表。
庞波认为,泰德不可能在三个小时内,从鲁德娄赶到罗克堡,中间还加上很长一端绕回
家的路,在此期间他劫走妻子和孩子,杀掉两个警察。如果从鲁德娄一直赶到这里,也许还
有可能,但如果从别处赶到鲁德娄,在那里停留一下,然后再赶到这儿撬开锁,开走藏在胡
子谷仓中的托罗纳多车,这则是绝不可能的。
假设别人在鲁德娄杀死警察,劫走泰德一家人呢?假设有人不需费劲甩掉保护的警察、
换车和绕道呢?假设有人把丽兹.波蒙特和双胞胎塞进汽车,朝罗克堡开来呢?庞波认为只
有他们才能刚巧在三点时到达,被胡子看到,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到这些。
警察认为这只能是泰德干的,但他们不知道托罗纳多车的事。
密西西比州的牌照,胡子说过。
按泰德虚构的乔治.斯达克就出生于密西西比州。如果泰德精神分裂,认为自己是斯达
克,他可能会替自己弄辆黑色的托罗纳多车,以满足这种幻觉或幻想。。。。。。但为了搞到牌
照,他不仅要去密西西比州而且还要申请在那里居住。
“真愚蠢。他可以偷几块密西西比州车牌,或者买一套旧的。”胡子没有说牌照是哪一
年的——他可能看不清楚,就是用望远镜也不行。
但那不是泰德的汽车,不可能是。如果是的话,丽兹会知道的。
也许丽兹不知道。如果他疯了,也许丽兹不知道。
还有锁着的门。泰德不砸开锁,怎么能进入谷仓呢?他是位作家和老师,不是窃贼。
备用钥匙,他内心低声说,但庞波不这么想。如果胡子时不时地在谷仓藏毒品,他一定
会藏好钥匙,不管他怎么随地乱扔烟头。
最后一个问题:凶手。如果那辆黑色托罗纳多车一直藏在谷仓中,胡子怎么会从没见过
呢?这可能吗?
他抓起帽子,离开办公室,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低语:“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庞波。
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你会笑的,你会笑破肚皮的。假设泰德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呢?假设真
有一个叫乔治.斯达克的怪物在四处游荡呢。。。。。。他的生命是由泰德创造的,在他需要时便
会产生。泰德可以控制创造的时间,但却控制不了地点,因为他们总是出现在与创造者有关
的地方。所以斯达克须从泰德存车的地方把车开出来,就像他必须从泰德象征性埋掉他的坟
墓中走出来一样。你不喜欢它?这不是很可笑吗?”
他不喜欢它,这也不可笑,一点儿也不可笑,它破坏了他所相信的一切。
他记起泰德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在我写作时我是谁。那不确切,但也差不多。更令人
吃惊的是,我现在才想起这句话。”
“你是他,对吗?”庞波轻声说,“你是他,他是你,凶手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他打了个冷战,舍拉从调度室的打字机上抬起头,刚好看到。“这么热的天,你却发
抖,你一定是感冒了。”
“我想是病了,”庞波说,“注意电话,舍拉。小事转给托马斯,大事转给我。克拉特
在哪儿?”
“我在这儿!”克拉特的声音从厕所传来。“我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回来!”庞波冲他喊
道,“你在我回来之前替我一下!”
“你去哪儿,庞波?”克拉特从男厕所走出来,一边往裤子里塞衬衫。
“去湖边。”庞波含含糊糊地说,在克拉特或舍拉再问之前离开了,他自己也不细想他
在干什么。像这样不说去处是很不好的,这不仅是自己找麻烦,简直等于去送死。
他在想:“麻雀又飞起”,但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应该有更合理的解释。
他一边开车出镇,一边竭力使自己相信这一点。他一生中从没遇到这么麻烦的事。
六
5号公路离胡子马丁农场的半英里处有个停车场。庞波拐了进去,一半是因为预感一半
是因为突发奇想。预感很简单:无论有没有那辆黑色托罗纳多车,他们不可能从鲁德娄乘魔
毯飞到这里,他们必须开车。那意味着周围应该有辆被抛弃的车。他在追捕的那家伙在用豪
默.加马齐的车后,就把它扔到路边停车场,一个罪犯干了一次的事,他还会干第二次。
在拐弯处停着三辆车:一辆运啤酒的车,一辆新福特车,还有一辆灰扑扑的沃尔沃轿
车。
他从巡逻车上下来,一位身穿绿色工作服的男人从厕所走出来,朝运啤酒车的驾驶室走
去。他身材矮小,黑头发,窄肩膀,显然不是乔治.斯达克。
“警官。”他冲庞波敬了个礼。庞波冲他点点头,朝三位老妇人走去。她们坐在一张野
餐桌旁,一边喝热水瓶中的咖啡,一边聊天。
“你好,警官,”一位老妇人说,“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要么是我们做错了什
么?一丝焦虑掠过她的眼睛。
“我只想问问,那边的福特车和沃尔沃车是你们的吗?”
“福特车是我的,”第二位妇人说,“我们都乘那辆车。沃尔沃车的情况我们一无所
知。那车是不是没汽油了?我儿子虽然四十三岁了,也常常忘记灌汽油——”
“跟汽油没关,夫人,”庞波露出职业警察的笑容,“你们没有看到这辆沃尔沃车开进
来,是吗?”
她们摇摇头。
“你们几分钟前看到车主了吗?”
“没有,”第三位妇人说,用又亮又小的老鼠眼看着他,“你在追踪吗,警官?”
“你说什么,夫人?”
“我是说,你在追捕一个罪犯。”
“噢,”庞波说。有那么一瞬,他感到很不真实。他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呢?他究竟为
什么想到这儿来呢?“不,夫人。我只是喜欢汽车。”伙计,这话听上去。。。。。。真他妈的聪
明。
“噢,”第一位妇人说,“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你要喝杯咖啡吗,警官?我相信刚好
还剩一杯。”
“不,谢谢你。”庞波说,“祝你们过得愉快。”
“也祝你愉快,警官。”她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这使庞波觉得更不真实了。
他回到沃尔沃车边,拉拉驾驶室的门,门开了。车里热烘烘的,说明它在这里停了很
久。他向后排望去,看到座位下有一个盒子。他俯身从座位间把它拣起来。
盒子上写着“纸帕”两个字,他觉得好像有人往他胃里扔了只保龄球。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常规和理智的声音立刻说道。“至少不一定是那样。我知道你
在想什么:你想到了婴儿。但是,庞波,你在路边小摊买炸鸡时,他们也给你纸帕的。”
不过。。。。。。
庞波把纸帕放进上衣的口袋里,从车里走出来。他正要关上门,却又探身进去,想看看
仪表盘下面,可站着看不清,只好跪下。
又一只保龄球扔进他的胃中。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就像被人猛击了一下。
点火线悬挂在那里,铜芯裸露着,有点儿弯曲。庞波知道,这弯曲是因为她们被人缠在
一起过。这汽车短路过,而且看上去很严重。开车人把车停到这儿以后,扯开电线熄了火。
那么它是真的了。。。。。。至少一部分是真的了,问题是有多少是真的。他开始觉得自己似
乎在逼近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返回巡逻车,上了车,把它发动起来,从架子上取下对话机。
“什么是真的?”常规和理智低声问。天哪,这声音令人发狂。“有人在波蒙特的湖边
别墅?对——那可能是真的。一个叫乔治.斯达克的人把黑色的托罗纳多车开出胡子马丁的
谷仓?还有呢,庞波?”
他几乎同时产生了两个想法。第一个想法是:如果他照哈里森说的那样,跟亨利.白顿
联系,那么他可能永远搞不清这一切。湖畔路是条死胡同,波蒙特的别墅就在那里。州警察
局会告诉他别一个人接近别墅,别单枪匹马去,因为他们怀疑劫持丽兹和双胞胎的那人至少
杀了十几个人。他们会要封锁道路,但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行动,同时他们会派出一队巡逻
车,也许还有直升飞机,甚至驱逐舰和战斗机。
第二个想法涉及到斯达克。
他们没有考虑过斯达克,他们甚至不知道斯达克这个人。
但是,如果斯达克是真的,那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庞波相信派一群对湖畔路不熟悉的州警察去那里,就像把他们送进绞
肉机一样。
他把对讲机放回原处。他要去,他要一个人去。这也许是错误的,但他想这么干。他可
以容忍自己的愚蠢,天知道他以前干过蠢事,他不能容忍的是还没弄清真实情况前,就贸然
通过无线电请求援助,这有可能使一个女人和两个婴儿丧命。
庞波开出停车场,向湖畔路驶去。
第二十四章 麻雀到来
一
泰德避开大路(斯达克命令丽兹这么干,节约了半小时),所以他要么走路易斯顿——
奥本这条路,要么走路易斯顿——牛津那条路,州警察局在牛津。
他选择了路易斯顿——奥本这条路。
他在奥本的一个红绿灯前停下,不断观察后视镜,看看有没有警车。这时,在废车场同
罗立谈话时第一次清楚感到的念头又向他袭来。这回不是发痒,而像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我是知情者,我是拥有者,我是创造者。”
“我们是在跟魔术打交道,”泰德想,“任何真正的魔术师都必须有一根魔杖。大家知
道这一点。我很幸运,知道哪儿有这样的魔杖。实际上,那里成打出售这东西。”
最近的一家文具店在法庭大街,现在泰德正拐向那个方向。他确信罗克堡那家文具店有
贝洛尔黑美人牌铅笔,也确信斯达克也准备了铅笔,但他不想用那些。他要的是斯达克从没
碰过的铅笔。
泰德在离文具店半条街的地方找了个停车处,熄了火,从车中出来。从罗立烟味浓重的
车里出来,吸点儿新鲜空气,真是好极了。
他在文具店买了一盒贝洛尔黑美人铅笔。他问售货员能不能用一下墙上的铅笔刀,售货
员告诉他随便用。他用铅笔刀削了六支铅笔,然后把它们并排放在上衣口袋里,铅笔头像致
命的导弹头一样露在外面。
一切就绪,他想,狂欢开始啦。
他走回罗立的汽车,上了车,坐了一会儿,热得流汗,低声唱着《约翰.韦斯利.哈
丁》,几乎所有的歌词都回想起来,在压力之下,人的记忆能创造奇迹。
这可能是非常危险的,他想。他对自己倒并不十分在乎。毕竟,他创造了斯达克,他应
该对此负责。这似乎不太公平,他并不认为他是心怀恶意创造出乔治的,他不认为自己是杰
克尔和弗兰肯斯堡那类臭名昭著的医生,尽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