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忆兰妹妹,你来啦。”罗正卿大大方方地上前招呼。
“还不快叫正卿哥哥。”章奶妈在一旁催促着忆兰。
“正卿哥哥。”忆兰怯怯地唤了一声。
“外面怪冷的,快进屋去。”罗宗孝对妻子挥挥手,然后吩咐伙计搬忆兰带来的箱子。
“走,走,我们回家说话。”文秀淑牵着忆兰的手,又对儿子说:“正卿,给我们照路。”
“嗳。”罗正卿爽快地答应,然后在前面带路。
进了后门,文秀淑对忆兰说:“这是我们家的后花园。”
忆兰放慢脚步,向四周望望,r魊的一片,只能勉强着徐忆兰的手,看到一些树木、凉亭和建筑物的轮廓。
她们来到房屋跟前,文秀淑牵着徐忆兰的手,迈过门槛,绕过屏风,呈现在徐忆兰眼里的是一间深沉古朴的厅堂。
“快坐下休息,一路上累了。”文秀淑为忆兰脱去斗篷,带她到一张铺着厚厚垫子的太师椅前。徐忆兰踮起脚坐上去。“奶妈,你也坐。”文秀淑客气地招呼着奶妈。
“忆兰妹妹,给你脚笼。”不知什么时候罗正卿把脚笼端来,放在了忆兰的脚底下。
“谢谢你。”徐忆兰很有礼貌地道着谢。
罗正卿是个长得精精神神的男孩子。在这么一个若大的宅院里只他一个小孩子,听说徐家女孩要来,他自然高兴,有了小伙伴,他今后不再孤独了。
罗宗孝指挥伙计放置好忆兰的东西后走了过来,坐在忆兰对面的太师椅上,和蔼地问:“想想看,还记得这里么?”忆兰打量着这间厅堂摇摇头。
“她来的时候才有多大呀,能记住什么!”
“唉!好像就在眼前。”罗宗孝感慨万千。
文秀淑一直都在端详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小姑娘,说不出的喜http://www。345wx。com欢,她悄声对丈夫说:“多么好的女孩,你看她的眉眼多像她妈妈。”
罗宗孝递了妻子一个眼风,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文秀淑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收住口。
果然,文秀淑的话引得徐忆兰伤心了,她把头垂得低低,吧嗒吧嗒地落下泪来。
“我的好囡囡,”文秀淑上前抱住忆兰,“不要难过了喔。”
徐忆兰抬起脸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文秀淑说:“我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妈妈了。”
“忆兰,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罗宗孝指指妻子说,“她和我就做你的妈妈爸爸好么?”
忆兰忍住泪用力地点点头。
“好乖乖,那么把眼泪擦擦干净,跟正卿哥哥玩去,等会儿就吃饭。为了给你接风,妈妈给你做了好多好菜呢,高兴么?”忆兰擦去眼泪又点了一下头。文秀淑转向儿子:“你领忆兰妹妹玩会儿去,不要走远噢。”
徐忆兰随罗正卿到了西上房,里间是罗正卿的卧室,外间是他读书的地方。
“忆兰,你坐。”罗正卿让徐忆兰坐在书桌前,他在她旁边坐下来,并对她说:“这里原来是爸爸住的。”
“现在谁住呀?”
“爸爸把房间让给了我,他搬到中宅住去了。过去我一直和妈妈住在东上房,从今天起你就和妈妈住在一起了。”
“你一个人住怕么?为什么不和你爸爸住在一起?”
“那有啥好怕的。”罗正卿发现徐忆兰对桌上的几张画感兴趣,便问:“你喜http://www。345wx。com欢画画么?”
“我不会。”忆兰伸出手去把画纸拿起来看。她被画中惟妙惟肖的人物吸引住了:“这是你画的么?”她似乎已经猜出作画之人了,她用钦佩的目光望着罗正卿:“画的真好!”
罗正卿一又从抽屉里取出几本小小的画册:“让你看看这个。”这些都是他的得意之作,只有高兴的时候,他才会让人看。
徐忆兰一页页地翻着,这些画让她大开眼界。一本是人物素描,一本是各种小动物,一本是各色兵器。有古代的刀枪剑戟,有现代的坦克飞机。徐忆兰看的入神:“真好看,正卿哥哥你怎么会画这么踱好看的画呢?”看罢,她把画放回抽屉后说。
“方先生见我喜http://www。345wx。com欢画画常常指点我,他还带我出去写生呢。”
“方先生是伯伯给你请的先生么?”
“不是,他就住在我们隔壁,是从法国回来的大画家,从我们家后花园里常常能见到他呢。他说,等我把基本功练扎实后,还要教我画油画呢。”
“正卿哥哥,以后让你看我剪的鞋花样好么?”两个小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得很开心。忆兰倒底还是个小孩子,悲伤来得快,欢乐来得也快。
“正卿、忆兰,吃饭啦。”文秀淑推开房门朝里面唤了一声,见两个孩子脸上挂着笑容,她甚感欣慰。
晚饭后,章奶妈收拾了碗筷回来,罗宗孝对她说:“以后忆兰和我太太一起住,我们领你们看看房间去。”
忆兰很想知道自己的房间是个什么样,很高兴地跟着大人进了东上房。她看到外间有一张红木雕花大床,以及衣橱、圆桌、绣墩等家具。里间空了一些,只有一张床,一个小衣橱和一张写字台。
“忆兰,以后你就住在里间,妈妈会照顾你的,你喜http://www。345wx。com欢这间屋子么?”文秀淑对忆兰说。
“嗯”徐忆兰环顾着这间陌生的房间很觉胆怯,她依偎在了奶妈身上。
“忆兰,你看老爷太太给你这么漂亮的绣花缎被,去摸摸看软不软?”章奶妈俯下身来哄着忆兰。
徐忆兰一步步地蹭到床边,伸手摸摸被子欢喜的笑了。
见忆兰挺开心,罗宗孝放了心,他对妻子说:“孩子累了,早点让她休息吧。”然后又说:“我也想早点歇歇。”说罢走出了东上房。
翌日清晨,天已放晴,一束束光亮透过花窗照得满屋银光闪闪。这一夜,忆兰睡的很甜,她翻了个身,醒了,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回眸四望,觉得不对劲,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记起了自己已经住在别人家里。看看身边奶妈也不见了,一阵凄凉之情使得小小的忆兰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章奶妈从外面进来,见忆兰抽抽泣泣地哭,她也难过起来。自从忆兰一落生就由她喂养,她一直很疼爱她。如今,小主人失去了父母,变成孤儿,她怎能不为她伤心!她忍住泪,走到床前坐下,伸出双手捧住忆兰的脸说:“乖,不要哭啦,”她为她抹去眼泪,为了使忆兰高兴,她又说,“罗伯伯说,他要让你接着念书,今天他还要给你联系学校去,这多好呀!你开心不开心?”
“是伯伯跟你说的么?”忆兰一下子坐了起来。
奶妈一边帮忆兰穿衣服一边说:“他亲口告诉我的。供你念书要花好多钱呐,你一定要用功,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忆兰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拨开奶妈的手自己系纽扣:“奶妈,我自己来。”
“忆兰是个乖女孩,以后自己的事情,就得自己学着做了。”见忆兰脸上露出微笑,奶妈接着说;“除了把书念好,还要帮罗家妈妈做事情,不能娇气,要听大人的话喔。”
徐忆兰认真地听着一一应着,见奶妈不再说什么,她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奶妈,你不要走,我们两人都住在这里多好呀!”
章奶妈沉下了脸:“人家没有留我,怎么能自说自话赖着不走?这就要让人讨嫌啦,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懂事,你懂了么?”见忆兰疑惑地望着她,她又笑笑,“你还小,以后会懂的。”她停了会儿又说:“奶妈来,是为了陪你住两天,后天我就要回乡下去。”
“奶妈,你以后还会来么?”
“看到罗家的人挺好,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奶妈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徐忆兰很不习惯,常常发呆,有时还偷偷地哭。后来慢慢习惯了,把罗家当做自己的家,再以后,她变得无拘无束活泼快活起来。
二
斗转星移,罗正卿长成面目英俊,身材硕长的翩翩少年。今天,他一放学又一头扎进书房看书去了。这学期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距离考大学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他正处于厉兵秣马阶段。原本,他是准备报考美专的,而且在绘画上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如今,他改变了志向,准备投考医科大学,所以时间对于他就显得格外紧张了。
罗宗孝在儿子的职业选择方面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他认为,“绘画”仅仅作为儿子的业余爱好还是可以的,但选为终身职业他不赞同,用他的话说:一个国家能出几个画家?那种东西只是给少数人欣赏的,没有实用价值,它太虚渺,离生活太远。而医道则不然,医生能治病救人,是人人离不了的行业。所以他说服儿子学医。他希望儿子比他有出息,他一直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让儿子接受系统的大学教育,即便他省吃俭用也要供儿子念大学,成为一名西医,尤其是外科医生,以弥补他中医内科的不足。他还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儿子,那就是:父子携手,创办一所医院。罗正卿被父亲的诚挚,被他的宏图大志所打动,所以他才改弦更张。
徐忆兰已经念初一了,功课不重,回到家很快就把作业完成。收拾好书包,又抓过毛线衣来织,只差两只袖口未收口,她急于织好,想穿出去让家里人看看,她喜http://www。345wx。com欢听他们的夸奖。忆兰确实心灵手巧,她把家里的一些零碎毛线归归拢织出一件绚丽多彩的毛线衣,她也很会搭配颜色,一道蓝,一道白,一道粉,一道黄配得和谐漂亮。毛衣织好,她马上穿上,美滋滋地来到厅堂,见文秀淑正在庭院收衣裳,她一蹦一跳地过去:“妈妈,”她唤了一声。
文秀淑见忆兰身着的漂亮毛衣,眼睛一亮:“都穿上啦。”
“妈妈,你看说好看么?”
“好看,我们的忆兰长得水灵灵的穿什么都好看。唔,”文秀淑打量忆兰身上的毛衣“转过身,让我看看后面。”
徐忆兰听话地转过身去,又转回身来。文秀淑看出了毛病??:“织的蛮好,只是领口底下的两行收的太快了些,所以领口不太圆,不过不要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下次织要注意啦。”
“嗳,那么我把领口重新织一下吧。”
“不要重新织了,挺麻烦的。”
“不麻烦。”
“也好,凡事做得圆满,这个脾气妈妈喜http://www。345wx。com欢。”
母女两个收下衣服一同回到厅堂,一起折叠衣服:“妈妈,正卿哥哥回来了么?”
“回来了,在他房里看书呢。”文秀淑很感触地又说:“一晃儿子都要考大学啦。他真要考到外地去,我们家就要冷清了。”
母女俩人正说着话,后花园里传来铜环击门鼓的脆响。
“是谁呀?”文秀淑侧耳倾听。
“兴许是伯伯,我去看看。”徐忆兰说罢跑了出去。
后门一开,出现在门口的果真是罗宗孝。
“伯伯回来啦。”徐忆兰亲热地唤了一声。
罗宗孝心不在焉地应着,径直往里走。在他身后是阿明,还有一个乡下装束的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女孩忆兰从来都没见过,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们行色匆匆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屋子里。
文秀淑已叠好衣裳,见丈夫回来,笑嘻嘻地招呼道:“回来啦,到哪儿去啦?”她见丈夫领回一个陌生姑娘,便疑惑地望着丈夫,等着他解释。而罗宗孝则表情漠然,似乎并不理会妻子探询的目光。
阿明有些不自在了,对那姑娘说:“快叫太太。”
姑娘扭捏地向文秀淑行了个礼,叫道:“太太。”
“好啦,不要客气。”文秀淑目光中的疑惑更浓了。
“我妹妹阿桃,是来看我的。”阿明对女主人说。
文秀淑淡淡地笑笑,没说什么。
罗宗孝始终没有解释一句,反倒有些不耐烦:“走吧。”他对阿明吩咐一句后,自顾自地朝外走。
他这是什么意思嚒,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谁得罪他啦?文秀淑心里好气闷,惶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丈夫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中宅。
罗宗孝的反常表现已有一段时间了。前一阵儿,他忽然变得忧心忡忡,少言寡语,最近几日和阿明忙出忙进的,常常顾不上出诊,也不坐堂,店铺里的事全落在阿根一个人身上,文秀淑还要常常过去帮忙,真弄不懂他们主仆俩忙些什么名堂?今天他和阿明到乡下弄了个小姑娘回来,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如果是阿明的妹妹难道还用他去接?究竟他要做什么?文秀淑疑窦丛生,她很感不安。
第二天,罗宗孝带着阿明、阿桃又出门去了。以后阿桃便不再露面,阿明后来也不大出去了,罗宗孝则依然如故,三天两头往外跑。家里倒还平静,没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