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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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归来,她大概要停驻许久,也或许,从此就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她所在的R公司,是一家美国实验仪器在华的代理商,最初只注重北京和上海两个地区的业务,再后来,随着国家对西部教育的投入,又在西安设立了办事处。对中部却始终不太重视,最后导致负责中部两省销售的李云飞,带着自己的客户源,转投了对手。公司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对手GK和H公司,以及一些本土的二级代理商,居然在中部有那么大的业务量。这才如梦初醒,派苏画过来,拓展中部业务。而之所以选中苏画的原因,除了出色的业务能力,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她曾经在这个城市待过六年。
所以说,命运的安排,总是充满着奇妙的因果关系。
不过,苏画并不排斥这种安排。从她离开到回来,已经过了三年,无论多么重的伤,都已经结痂,时间是最好的金创药。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归来,只是为了工作,不为任何人。
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了。收起所有的心思,她开始准备出发。
马上要见的姜工,以前是一家国产仪器商的工程师,前年年底那家公司倒闭,是苏画的前任,离职的李云飞介绍他进了R,姜工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一度甚至打算跟着李云飞转投GK,但是GK本身有固定工程师,不愿意再进别人抢他的饭碗,所以未能成行。即便如此,姜工和李云飞仍旧私交甚笃,称兄道弟。
这是梁曼丽说的,梁曼丽的小道消息,向来十分灵通,但是她告诉苏画的目的,并非为了助她一臂之力,而是幸灾乐祸。她一直觉得当初是苏画抢了她的好片区,后来才能业绩突出,一路青云直上。
苏画对于她的记恨,向来是一笑置之。片区的好坏,不过是相对而言,她片区里的那几块硬骨头,换了梁曼丽,未必就啃得下来。不是每个客户,都只看你甜笑时酒窝的深度,而不追究你的专业深度。比如说她的大客户陈教授,大概直到现在,也记不清她的长相。
他从来都是低头看着你带去的资料,不停发问,而他问的,从来都不是资料上那些你已经记熟的参数,而是实际问题:
“这台仪器在具体使用过程中,遇到过哪些问题?”
“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可以想象,倘若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梁曼丽,那么只能是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很明显,陈教授对于这些仪器的性能了解,完全是实践出真知,你妄图借着在资料和Ggl上看到的那点书面知识,在他这里蒙混过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而苏画的优势在于,在做销售之前,曾经在售后部门呆过大半年。那半年里,她跟着维修工程师,跑遍了北京城,每天带着小本子,详细记下遇到的各种故障和解决方式,并将这些烂熟于心。所以她对于陈教授问题的回答,即使得不到一百分,至少也可以打八十分。也正因为如此,她顺利拿到了陈教授回国启动基金的大单,成为当季销售的黑马。
这一次,她被调到中部,梁曼丽窃喜,终于可以接手她的“好片区”了。但同时又嫉妒,因为公司为了苏画开拓业务的便利,给了她一个地区经理的名头,并且将在这里设立办事处。所以,梁曼丽不遗余力的打击苏画,暗示有了李云飞的倒戈相向,姜工不会配合她的工作,她将前路艰险。
梁曼丽的话,虽然未给苏画造成负面影响,但姜工和李云飞的关系,她还是暗记在心,提醒自己要注意。
所以当她进入醉江南的包厢,见到姜工时,迅速而不露痕迹地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这是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人,作为每天接触机器的工程师,他的白衬衫上,仍旧没有一个未洗干净的油点,而且裤缝熨得笔直,这说明他有个很贤惠的妻子。但是,他的衣服和鞋子,看起来都是那种耐穿而平价的品牌,摆在桌上的烟,也只是最普通的红河,可见家境一般,并不宽裕。一个爱家而节俭的男人,除非有了确切的下家可以跳槽,不然绝不会轻易和自己的现任上司作对,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思及此,苏画笑容温和,语气谦逊 。y. :“姜工您好,我是苏画,以后很多事都要靠您帮忙了。”
倘若李云飞的知遇之恩,是让姜工进入R,那么她也可以继续给他知遇之恩,让他感到自己被委以重任。
姜工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前几天,李云飞在他面前愤愤不平,原因是R居然派了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接替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认为这是种藐视。姜工也有同感,李云飞怎么说也是被GK高薪挖脚的销售好手,R却派这么个浅资历的人来,不仅是对李云飞不重视,也可以说是对中部业务根本不重视。这让他有些心灰意懒,GK没跳成功,R又是日薄西山,他已年过四十,新工作也不太好找,每天心里都是七上八下。
现在见了苏画,不知为什么,她明明看起来很年轻,眼睛里却有某种东西,让他心里沉静了一些,不再那么慌乱。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苏经理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个搞维修的。”
站在他一旁的小陈,看起来是个内向的男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插话。苏画也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小陈,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啊。”
他们隶属于同一个大学的两个分校,苏画学药学,小陈学机械工程。
小陈有些腼腆:“是的师姐,我今年刚毕业。”
听小陈叫她师姐,苏画微笑,果然是刚出学校的孩子,一见面就叫自己的上司师姐。
不过也好,跟机器打交道的人,就应该单纯些,将琢磨人际关系的心思,多用来琢磨专业,才能进步迅速。
一个晚上,还算相谈甚欢。苏画的随和,让姜工和小陈觉得她很好相处;而她的专业,又让科班出身的他们刮目相看。
姜工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总公司对苏画的派遣,应该是知人善任,而并非看轻中部业务或者李云飞。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告别,苏画回酒店,站在观光电梯里,透过玻璃幕墙,看见姜工正在路对面的公交站等车。她心里动了动,其实公司可以报销一部分的士票,姜工却还是选择坐公交,大概是为了省下交通费贴补家用吧。寻常人家的日子,总是这样艰辛。不过她又想起他洁白的衬衫和笔直的裤缝,微笑了一下,大概他对家庭的付出,是值得的。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开始在搜房网上寻找出租信息,打算明天出去找可以设办事处的房子。
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又倚在窗边,看了许久的夜色。
这个城市的灯光,还是那么像星星海。
2 她为谁而归
第二天一大早,苏画就出门去找房子。科研院所大都集中在这个城市的江南区,为了以后开展业务方便,苏画设办事处的目标地也确定在江南,然而看了几处写字楼,不是位置太偏,就是租金太贵。跑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当她从兆新大厦出来时,长长叹了口气,九搂的那个单位很合她的心意,可是价钱却超出预算太多, 。 。 只能放弃。她用手挡在额前,看着门外毒辣的阳光,苦笑一下,打算硬着头皮再次走进那片酷热。
“苏画。”熟悉而迟疑的声音。
苏画转过头去,看见了秦棋,长身玉立,站在一辆白色越野车前。
“好{炫&书&网}久不见。”苏画在微怔之后,对他微笑。
只是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却直击他心底,让他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
当他从江岷那里,听说苏画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离开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为苏画,也为自己心痛。她宁肯一个人离开,也不要他的相伴。
到了今天,看见在他面前微笑的她,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是装做无所谓,跟她轻描淡写打声招呼,还是干脆,’紧紧地抱住她,说一句:
“我很想你。”
苏画此时的心情,不似秦棋这般纠结。从她击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她随时有可能会遇到故人,或者秦棋,或者魏庭,或者程惜雅,甚至,易沉楷。
因此她对于今天这一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走了过去,站在秦棋的面前,笑着回答,他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我回到这个城市工作了,秦棋。”
秦棋这才回过神来,勉强镇定了自己的情绪,对她笑笑:“你来这栋大楼办事?”
苏画叹了口气: “不是,找房子,我要租办心室。”
“哦,不顺利吗?”秦棋问。
“是啊,租金很贵。”苏画无奈地笑。
“几楼呢?”
“九楼。”
苏画的回答,让秦棋眼神闪了闪:“我的公司也在这栋楼,算是老租户了,我去帮你找房管科的人说说。”
“这么巧?呵,你当老板了啊?”苏画笑着问。
秦棋也笑:“不过是十来个人的小心司而已,见笑了。”
气氛松了下来,苏画跟着秦棋上楼去房管科,有他的帮忙,价格终于降到了她的预算范围之内。
事情定了下来,苏画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问秦棋:“你的公司在几搂?”
秦棋的笑容中有一丝狡黠:“九搂,你办公室的对门。”
苏画惊讶,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但仍旧神色如常:“邻居啊,那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没问题,今晚我请你吃饭吧。”秦棋顺水推舟。
苏画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总公司打来的,G大的范林实验室,离心机的转头甩离了转轴,盖子打不开。范教授打电话给当初卖仪器给他的李云飞,结果挟私报复的李云飞,直接告诉他,自己从R辞职了,理在这边根本没有负责人,维修不了。范教授一气之下直接打电话到总部,要求马上派人去现场。
苏画听清楚了情况,对总部说自己马上去处理。挂了电话,她抱歉地对秦棋微笑:“不好意思,本来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该我请你吃坂的,可是我现在有点急事……”
秦棋心里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看打断了她: “没关系,你去忙吧,来日方长。”
苏画顾不上多说,勾句忙忙告辞,赶往G大。在路上,她给姜工打电话,让他也尽快赶到现场。
姜工却吞吞吐吐地说,他家里有点事情。
就在不久前,李云飞打电话过来,说给他找了点私活。现在苏画的电话一打来,他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李云飞为了支开他,让苏画孤立无援。
姜工既然能够察觉到李云飞的诡计,苏画自然也明白。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 “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赶往G大,不仅是帮我一个忙,也是帮你自己一个忙。”
姜工心里剧烈的一跳,刚想说些什么,苏画说了声“再见”,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拿着电话,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犹豫不决……
当苏画来到范林实验室,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正眉头紧锁,一脸怒气地盯着那台出事的离心机,旁边的学生低着头,心惊胆战地站着。那个发火的人,必定就是范林,她走上前去,微笑着自我介绍: “范老师您好,我是R的中部销售经理苏画。”
范林的眼神,落在苏画脸上,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恼火。R居然派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来搪塞他,什幺销售经理?不过是个业务员!
“你们的仪器质量怎么这么差?买了还不到一年,就出这么大事故!”盛怒之下,范林的口气十分恶劣。
苏画的笑容,仍然保持平静而温和: “请问一下,出事前操作离心机的是哪位?”
有个男旗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苏画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是我。”
“你在安装转头的时候,是垂直放下去的吗?有没有听见轻微的‘咔’的一声?之后有没有用手转动一下,看看是否能平衡转动?”苏画问他。
男孺子嗫嚅着说:“我……好像是直着放下去的,后来……后来我用手往上拔了一下……也没有动,所以我想……是安好了的。”
一旁的范林已经不耐烦:“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说怎么解决问题吧!。”
苏画只是笑了笑:“即使不是垂直放置,只要转头和转轴卡住,也是拔不动的。如果转头没有安好,在高速离心的时候,是很有可能被甩离转轴的。至于说离心机的盖子打不开,大概是转头打坏了盖子上的传感器建成的。”
也就是说,这次事故,完全是有由人为操作不当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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