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





  夏梓晏也不知在清王府呆了多长时间,出来时天已白蒙了,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昨夜你二人可有好生相谈?”
  夏梓晏那俊美的面上无任何神情,眼中有着些深寒的意味,他一直望着清王的大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林尚泽与他说话,他也不搭理,知道林尚泽伸手拉过他,说是王府的马车,他才回了眼。
  早晨霜雾朦胧,看不清楚什么,只听得白雾中有马蹄声作响。
  待那马蹄声离近了,夏梓晏只看着那华丽的马车下来两人,先下来的是个纤挑美丽的男子,那后面下来的正是清王!
  只见两人亲密,挨得极近,那纤挑男子面上带笑,眼中柔和,痴痴望着身旁的清王。
  清王只对他说了什么,他才没那么盯得紧迫了,转过了目光。
  随后两人进了那王府里,马车好像是绕道后门去了,看着那高大重实的门合上之时,夏梓晏轻言道:“那人是楚煜非?”
  “自然是他,你以为是谁?这朝中哪个不晓得他与清王的关系?”林尚泽庆幸刚刚夏梓晏没冲动,他要冲出去为阿丑讨个公道,只怕是没有好处,也算他沉得住气了。
  夏梓晏没话语,唇边勾着笑,眼中多着些柔情,言声道:“他既有美人相伴,何须要了那人!那人不该是他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 
 
 
  “那又如何?如今他还得在这王府里…………只怕有些人容不得他…………”林尚泽轻言笑着,眼中笑意深浓。
  夏梓晏晓知他所指的是何人,目光凝视着王府的大门,许久才收回眼。
  夏梓晏从城里回到军营,心思不平,眼前尽是阿丑那张消瘦的面容。
  昨夜见到阿丑,他心中虽急切涌动着,可有不敢造次半分,只好一心一意喂着阿丑喝药。
  他知那汤药定然苦涩,若是能替阿丑喝下,阿丑就能伤好,他就替他喝了。
  阿丑并没同他说什么,只说惹恼了王爷,受了刑。
  夏梓晏早知了事情的原由,阿丑怎骗得了他呢!
  就在他喂阿丑喝完汤药之时,趁着阿丑不注意,点了阿丑的穴道。看着阿丑没有什么恼怒之意,他伸出了手,颤颤巍巍地揭开了盖在阿丑身上的被褥。
  接着又拉开了阿丑身上的亵衣,那怵目惊心的伤痕□裸的映入他的眼帘,那一条条深褐结痂的狰狞令人恐惧心颤。
  整个胸膛都是如此,布满了扭曲结痂的伤疤,夏梓晏心如刀刺,眼露伤痛,只敢握着阿丑的手,怔怔地望着他。
  阿丑面上倒是平静,眼中也是,开口对夏梓晏说了,伤已无大碍。
  夏梓晏听得阿丑同他说话了,眼中微微酸苦,颤颤地将手伸到阿丑后背去,果真如他所想。修长宽厚的背上也是凹凸不平,硬硬的伤疤就在手下。
  夏梓晏心中似在滴血,胸口痛得呼吸不畅,眼中酸疼得厉害。
  他只敢轻轻抱着阿丑,拉好阿丑身上的衣衫,为阿丑盖好被褥。坐在床边,将阿丑搂在胸膛里,话语早哽咽了。
  不过他还是显得镇静,没让阿丑看出来,两人沉静了,好久都没说话。
  夏梓晏不敢去看阿丑的双腿,也不敢去摸,他心知那双腿是阿丑的痛楚。身上的伤好得了,可那双腿林尚泽说废了,说阿丑的双腿废了。
  夏梓晏接到林尚泽的便笺,林尚泽再上面是同他这样说的,所以他万分小心,不去触动阿丑的痛楚。
  两人昨夜也没说上面,他抱着阿丑,阿丑也没推举,他心知阿丑只当他是兄弟之情。可就是忍不住亲近他,如今阿丑受了这么多苦,他怎会不心痛!
  若是救得阿丑,要他性命他也甘愿,只是就算他真送命去给清王,清王也不会将阿丑放了。
  夜里夏梓晏到了皇后的营帐,见到那榻上躺着的女子纤瘦娇弱,面容苍白如月,唇瓣也无血色。
  他也是心疼这女子的,从小这女子就待他极好,上面好的都给他。就算他离家多年,可姐弟情分并没疏远,这女子要是有个什么,叫他该如何是好?
  “梓晏…………”女子见他来了,就要坐起身来,夏梓晏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她。
  女子面上微笑,那眸子依旧冰雪,只是多了凄凉哀愁。
  夏梓晏见她如此病弱,心中一阵酸苦,打从殷奕蘅病故后,这国没了皇帝,连皇后也病倒了。
  殷奕蘅本就重病,后来暴毙是因中毒,他中毒不是一两日,是慢性之毒。毒已蔓延全身,早腐蚀了五脏六腑,渗进骨髓深处,就是在世神仙也难救。
  殷奕蘅本就无病,他之所以暴毙不过是中毒而已,什么病重不过是个幌子。
  而且殷奕蘅中毒时日颇长,许是早就中毒,那日突然亡故,不过是他在承受不住了。体内的毒将他全身侵蚀,吸食了他的生气,他再无活气了。
  能让殷奕蘅亲近又不防备的人,也只有清王了!
  “梓晏…………我许撑不到破城之日了…………这殷皇朝的江山唯有你能拿得回来…………你切不可归降!”女子话语慢慢,说道最后眼中竟有些冷光闪着。
  夏梓晏自是心疼女子,可这时心中又浮现出一人,一时就没话语了。
  他想要回阿丑,清王必定有所为难,若是能将他这主将杀了,清王或许就除了心头大患,或许就会放了阿丑。
  “梓晏!你不想坐着主将…………不想捉拿那叛逆的贼子?”女子声音清淡,眼中有些凄苦,冷冷地瞧着夏梓晏。
  “主将之位…………该另择能人胜任。”
  “梓晏…………你可不能让二姐含恨而终啊…………”女子话语一落,猛然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就咳出好些鲜血。
  夏梓晏自然着急了,就要起身去喊人来,没想手腕一紧,回过头去就见女子紧拉住他的手。
  “梓晏!你可要答应二姐…………莫让出这主将之位…………定要捉拿那叛逆之贼!”说罢,又咳嗽起来。
  夏梓晏回过身,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见着上面的血色,眼中有些痛惜。
  “梓晏…………你还不答应二姐?”
  夏梓晏抬手轻轻擦去女子唇边的血色,神色凝重,眼中深沉,蓦然开口道:“我答应你…………”
  战事又起,硝烟弥漫,血腥厮杀。
  夏梓晏是主将,自是该上战场,就在有机会攻破城门之际,那城楼上出现的一人。那人正是林尚泽,林尚泽只现身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夏梓晏知他是来找他的,心中有几分明白,可也就是夏梓晏分神之时。地方重布战略,中伤他数千将士,硬生生逼退了他们。
  夏梓晏答应皇后不卸下着主将之职,继续攻城,那回江山,捉拿逆贼。
  但一想到那夜的阿丑,阿丑身上的伤,还有阿丑那眼中的沉寂,夏梓晏就乱了神智。
  战场上他见到林尚泽,就忘了发号施令,就忘了攻城的时机,才会让敌军逼退。
  他一看到林尚泽,眼前就浮现出阿丑那消瘦的面颊,就无心了战事!这样的主将不配领军作战!
  果然,就在他回军营之后,那信鸽又飞来了,夏梓晏拿着那张简小的便笺不敢看。
  林尚泽那日说,他若再送信来之时,恐怕就是阿丑没命之时。
  那便笺捏在手里许久,直到夏铭来了,他才回神,将信笺收进袖里。
  “今日本有时机破城,你怎不发号施令!”
  夏梓晏沉默不语,惹得夏铭在恼怒,冷声道:“你可想到了谁?想到那城中的谁?”
  夏梓晏眼中动容,唇边绽开了笑,“大哥莫怒,今日是我错了。”
  “你若执迷不悟,不想坐这主将之位,让贤即可。莫那军中将士的性命做玩笑,你可知今日损失了多少将士?”夏梓晏眼中冰寒,唇边挂着冷笑,面上也无情。
  夏梓晏的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眼里多了些暖意,来了夏铭身边,弯下腰身。手放在夏铭腿上,轻声道:“若不是为了寻我,大哥也不会废了双腿。”
  夏铭面上一怔,微微别过头去,言道:“寻到你…………就是没了这双腿…………”
  夏铭话语没完,夏梓晏已握了他的手,“大哥为我受苦,我便不会忘了。”
  夏铭再没言话,静静地凝视着夏梓晏,反握住夏梓晏的手。
  “倘若有朝一日…………倘若我不在大哥身边…………大哥莫怪我。”夏梓晏柔声说着,眼中暖意甚浓。
  夏铭面上平静,言道:“你要做什么?”
  夏梓晏见夏铭如此冷静,低声道:“我只是念他…………大哥可能明白?”
  “你要与他远走…………你要离去…………”夏铭看着夏梓晏,喃喃地问道。
  夏梓晏只握紧他的手,默不作声,夏铭见此,知了就是如他所想的。
  眼前的少年念着那丑面的男人,他怎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心系那人,提到那人眼中的神色都变了。他又怎不明白?他就是如此念着少年,如此看着少年,可少可曾看他一眼?
  夏铭走后,夏梓晏拿出袖里收着的便笺来,手指抹平了纸张,看着那上面的字语,心中又是疼痛不堪。
  果真是那人要不行了,那人又受了折磨,已昏迷不醒了。
  上回已从林尚泽那儿得知,就是阿丑有伤在身,清王也没放过他,隔两日就到阿丑房里。
  昨夜阿丑又受了折磨,似乎是因说错了上面,好像是提到楚煜非。清王恼怒,阿丑就受了罪,一直没醒来。
  阿丑本就伤重,再受这些,莫说养伤了,能保住命已是幸运了。如今清王这般待阿丑,怎叫他不心痛!
  在这样下去,不等有人来害阿丑性命,阿丑就活不了了!
  他早些时候答应了皇后不卸下主将之位,继续领兵攻城,并不是哄骗皇后。只是他要是没了性命,也就不怪他了。
  夏梓晏提笔墨写,速度极快,眼中凝重,直直盯着墨写的书信。
  他若要清王放人,清王必是不肯,若他以命换命,清王许不会拒绝。
  写好了信,夏梓晏凝神一阵,走到营帐角落,看看今日飞来的信鸽,将手中的信纸卷好放入信鸽脚上的竹筒里。
  拿着信鸽出了营帐,天色已晚了,天空黯淡着。
  手里的信鸽一放出去,就不能回头了。
  想起同夏铭所说的话,心头一阵难过,他是想与那人远走,然而世事难料。他有无命可活还是未知的,怎能同那人远走呢!
  隔日,信鸽飞回来了,那道便笺在手,夏梓晏立刻打开看了。
  上面说是若要阿丑也可,清王不会不放人,但清王要他手中的虎符和身后数十万大军。只要他愿归降,一切既往不咎。
  清王要他以命换命他甘愿,向他归降,那是妄想!
  他绝不做亡国叛逆之人,绝不背那骂名,做千古罪人。
  夏梓晏拿着手里的信,心神不宁,恍惚了一阵。
  外头的将士还在操练,不停歇一刻,此刻他要是做了那叛逆之事,便无颜面对他们了。
  夏铭一直知夏梓晏有心离去,后见夏梓晏心神不宁,越发清冷,不免有些担忧。
  今日夏梓晏议事过后,沉静不语,坐在主位也不动一分,似在思索什么。
  “军中之事如此令你烦忧?”夏铭淡淡地开口,眼扫在夏梓晏的面上,见夏梓晏面色淡漠,眼中无神,心中的担忧更深。
  夏梓晏听得夏铭的话,抬起头看过去,只见营帐里在无别人了,只有夏铭与他。
  夏梓晏摇了摇头,没话语,夏铭心下冷了,言道:“你真能舍下这些将士…………我也不拦你…………皇后那边你也不必担忧…………她不会晓知。”
  夏梓晏怔怔地望着夏铭,还没言语,夏铭又道:“这军中没了你,也不一定败下。”
  “大哥是说……………”
  “你无心战事,不然也不会想卸下主将一职了。”夏铭冷冷言说着,见夏梓晏似乎并不否认此事,接着道:“主将已心无攻城,谈何胜败?”
  “大哥为何……………”
  “你心不在此,多说何意?”夏铭勾着笑容,那笑有些自嘲的意味,自从他废了双腿后,已无那争夺之心。纵然那想念深进骨髓,住进心中,此生都不能忘,便藏着吧!
  少年不是不知他的心,只是装作不识,从没看他一眼,一心只有那人。他执念已深,只怕倒时会疯癫发狂,只怕到时候毁的不止是他,还有这少年。
  少年若是远走,他虽不舍,必能压抑,时日一长…………他许就能放手了。
  天不在冰雪纷飞,气候也没那么寒冻,天空的色泽都明亮了些,不像那些天那么阴沉了。
  阿丑躺在床榻里,盯着头顶的帘帐就不转眼了,今日楚煜非来此,只说了几句,就令他如此了。
  楚煜非也没说什么狠厉的话语,只对他说那人要将他送出城,伺候他就自由了。
  阿丑只觉心头滴着鲜血,生生地疼着,冷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