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妆






“是是是,为夫一定好好教训她们。”沐晚谦顺着夫人的口中气道。

沐夫人瞪了两个女儿一眼,甩袖自去。沐月夕姐妹并肩站在沐晚谦面前,低着头,装可怜状,娇声娇气地唤道:“爹爹!”

“嗯,你们可知错了?”沐晚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错了。”两姐妹异口同声地认错,头低到不能再低。

沐晚谦凤眼微挑,瞥她们一眼,“盈儿,你说说看,你们错在哪儿了?”

“盈儿不该贪玩,私自出府。”沐月盈是认错认惯了的,词都是现成的,张口就来。

“还有呢?”

“还有?”沐月盈眨着眼睛,想了想,接着认错,“盈儿不该穿男装出门,不该不先知会娘一声,不该哄骗姐姐跟盈儿一起出门胡闹。”

沐晚谦轻轻的哼了一声,“错误认识的很全面。”

沐月夕和沐月盈都听出他话中的笑意,知道此事过关了,松了口气,道:“以后再不敢犯了。”

“在家里实在闷的话,出去时就多带些人,别让你娘担心。”沐晚谦露出笑脸,他舍不得闷坏女儿。

“知道了,爹爹,那我们先出去了。”姐妹俩笑盈盈地转身走了出去。

当书房门掩上后,沐晚谦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他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平摊开来,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宜王有异动”。

宜王赫连枢,先帝的第十五子,手握重兵,雄霸西境边陲,一直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如今皇上体弱多病,太子之位悬空,皇子们各自为政,觊觎皇位,荥扬城早已是暗潮涌动。野心勃勃的宜王肯定不会放过这夺位的良机,他要如何替君分忧?

沐晚谦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只觉得重千斤。

“老爷,七皇子进府拜访。”家仆匆匆来报。

七皇子赫连政,年十九,是已故的淑妃林氏所出,他一向与沐府没有什么交情,今日突然来访,意欲何为?

沐晚谦还没舒展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看来他也觊觎那个位置。在这微妙的时期,沐晚谦不怎么想见这位七皇子,可人已到府上了,又是个皇子,就算他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臣子,不敢将皇子扫地出门,唯有打起精神往大厅走去。

赫连政见沐晚谦走了进来,忙搁下茶杯,起身相迎,两人客气了一番,分主宾坐下。赫连政笑道:“沐大人,小王今日是受三皇姐所托,特意来请沐花主明日到三皇姐的公主府中参加诗会。”

皇族的人邀请花主参加诗会是惯例,沐晚谦欲拒难拒,只能答应明日送女过府赴会。赫连政完成所托之事,不再久坐,告辞离去。

沐晚谦送出门去,转身对下人道:“去请大小姐到书房来。”

沐月夕匆匆赶至书房,见沐晚谦一脸凝重,忙问道:“爹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沐晚谦看了女儿一眼,道:“三公主明日在公主府设下诗会,七皇子刚刚亲自过府邀请你前往,为父不便推辞,只能让你去赴会,明天你要多加小心。”

“爹爹,可是再担心他们另有所图?”沐月夕试探地问道。

沐晚谦没想到沐月夕会如此敏感,他既为女儿的聪慧感到开心同时又有些不舍,她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没有必要让她这么早就见识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他故做轻松地笑道:“夕儿过虑了,为父是担心你年幼,在公主府上失了礼数,惹人笑话,才特意提醒你多加注意的。”

沉默的片刻,沐月夕抬眸看着沐晚谦,“爹爹不说,夕儿也明白爹爹在担心何事。爹爹是在担心夕儿会成为别人威迫沐家的工具。”

沐晚谦愕然,没想到沐月夕会将话挑明。他与夫人相濡以沫,所生四个孩子全是夫人所出,四个孩子中,他尤其偏爱长女沐月夕,倘若沐月夕真被别人谋了去,到那时,他会很难取舍。

沐月夕垂下眼睫,平静地道:“七皇子和三公主是一母同胞,七皇子想做的事,三公主自然会倾尽相助。淑妃娘娘早逝,林家已无人可以为七皇子助力,而三公主所嫁的姜家,虽然位高,但无实权,对七皇子所有图谋之事,是有心无力。夕儿是沐家的长房嫡女,沐家手握重兵,爹爹又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七皇子若是娶了沐家的女儿,他就可依靠沐家的权势,达成他的目的。”

沐月夕的说法和沐晚谦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由感慨道:“夕儿,你若是男子,便是第二个文信候。”

“夕儿只愿做沐月夕,才不稀罕做什么文信候第二。”沐月夕扁着小嘴,露出小女儿的憨态模样。

沐晚谦见状,不由莞尔一笑,心中稍觉轻松,女儿聪慧过人,又有沐家依靠,量他们也不敢用强,“夕儿,此事尚没到迫在眉睫之势,你且放轻松,去公主府见见人也好,待你及笄之前,爹爹定会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断了他们的念想。”

沐月夕小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出了门,放缓脚步,小脸神色阴晴不定。为了避免出现花朝节那日的尴尬,今晚还是挑灯夜战,挖空心思想些诗词出来,应付过去再说。

剽窃他人的作品是不道德的,但是反正已经不道德过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用过晚膳后,沐月夕返回她所居住缀锦阁,把四个婢女赶了出去,这种让人心虚的事,还是一个人偷着做好了。

“小姐,是否安寝?”咏诗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再等一会。”沐月夕才思如潮涌,正埋头苦干将另人的诗词默写到宣纸上,加强一下印象,明天才能顺利的吟出来。

一个时辰后。

“小姐,更深夜静,您明儿还要去参加诗会,让奴婢们进来伺候您休息吧!”咏诗再一次温柔地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您不休息,下人没办法休息呀。

沐月夕瞅着写满字的纸,差不多了,脑细胞死了好多,是该休息了,再不休息明天就要顶着熊猫眼去公主府了,“嗯,你们进来吧!”

四个婢女进来服侍她睡下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屋内屋外一片黑暗,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沐月夕本来睡得正香,没想到因为口渴而醒了过来,“抚琴,抚琴。”无人应答,这丫头又睡死了,沐月夕叹气,认命地起身,也懒得去点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桌边倒了一杯水。

略微有些温度的茶水下肚,略为清醒了些,视线在黑暗中也适应了些,可以看到物品的轮廓。

黑影?

沐月夕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窗纱上印着一个人影。

外面有人!这个认知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是什么人?刺客?杀手?还是采花大盗?没等沐月夕做出应该有的反应,一道身影破窗而入,锋利的剑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很镇定地没有失声惊叫。

“沐月夕?”压低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不是。”性命攸关,沐月夕的嘴比脑子快,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

“小姐,是要喝水吗?”睡的象死猪一样的抚琴这时候醒了。沐月夕呕血,这丫头醒的也太是时候了,这下她就是不想死也得死了。

“哎,听错了。”抚琴喃喃自语了一句,翻身又睡了过去。

“大……大侠,麻烦你下手利落些,别让我死的太痛苦。”沐月夕结结巴巴地提出最后的要求。

“你不怕死?”

“怕。”这人问话的实在是没水平,她那里表现出不怕死了,她是没办法才那么说的好不好,强烈鄙视这个愚蠢的杀手。

“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沐月夕翻白眼,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点,小命保住了。往后缩了缩脖子,离那把闪着寒光的剑远了一点,刀剑无眼,对着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露出谄媚的笑,“您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事,我一定为你办到。”办不到的事,恕她无能为力,明天就让爹爹去找些高手护卫来守院子,现在先把人哄走再说。

“找出花朝宫秘道的入口。”

花朝宫有秘道,她不知道,可是这个男人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入口,所以才找上她这个现任花主,要她去找,反正她看花朝宫也不怎么顺眼,“好,我帮你……咳咳。”

沐月夕掐着脖子,“你你你给我吃什么?”

“毒药。”男人语气很平淡,就好象他刚才给她吃的是一颗糖。

沐月夕欲哭无泪,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的小命还是朝不保夕呀,那高手护卫找不找也没多大关系了,哑着嗓子问道:“这,这毒药潜伏期是多久呀?”

“潜伏期?那是什么东西?”男人不懂。

“就是,这个毒药它什么时候会毒发?”带着哭腔问道。她总该知道她还能活多久吧。

“三个月。”

“也就是说我要在三个月内找到入口,才能换取解药?”

“是的。”

“要是找不到呢?”

“你死。”

沐月夕苦着小脸,她已经没问题要问了。

“我还会来找你的,不想累死他人,你就老实点。”男人又从木窗跳了出去,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八章 赴宴

月色黯淡,一夜难眠。

清晨,春雨不期而至,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起了帘子,雨点便随风飘进屋内。

沐月夕因为昨晚的事,没有睡好,此时精神不济,呆呆坐在梳妆台边,任由咏诗为她梳装打扮。然后食不知味的用过早膳,怔忡地坐在窗边看雨,继续想着昨晚想了半宵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花朝宫的秘道?他要知道秘道入口,去找莫璎不是更方便吗?塞一枚毒药给她,难道她还敢不说?他不去找莫璎,是不是代表莫璎是高手,又或者她身边有很厉害的高手,他近不了身?这个看似普通的花朝宫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个秘道,换回解药,拯救自己的小命?万一找不到秘道,毒发身亡,样子会不会变得很难看?

胡思乱想中,抚琴进来禀报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沐月夕叹了口气,抛开脑海中的问题,以后再想,今天先把诗会应付过去再说。起身去见过沐夫人后,穿过中堂,向门外走去。一阵寒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冷颤,忙紧了紧衣襟,穿了这么厚的衣服,怎么还是觉得冷?

这身体也太孱弱了,在那个时空,她身强力壮,很生病,别说打针,就是药都没吃过几次。那知道来到这个时空后,真正是应了林黛玉那句话了,自会吃饭起,就在喝药,两辈子的药,在这一辈子里喝完了。

一步步地走下台阶,马车已在阶下等候,咏诗抚琴跟着她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碾过青麻石铺成的路,一路驶向公主府,沐月夕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这个身体不管她怎么调理,还是强壮不起来。

公主府外早已经停满了马车,都是赴会贵女们乘坐的,车辕上无一例外的绘制着各种花卉图案。她没有特别偏爱的花卉,便依着沐夫人的意思,在她乘坐的马车上绘制着含笑。

家仆向前去递贴子,不一会儿三公主赫连芸就亲自迎出门来。沐月夕冷笑,果然是对沐家有所图,否则堂堂的大祁公主是不会对一个二品官的女儿,如此相待。

双膝微屈,手放在左腰处,沐月夕依规矩向公主行礼,“小女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花主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姐妹们都等候你多时了,快随本宫进去吧。”赫连芸扶起沐月夕,态度和蔼可亲,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往府内走去。

目之所及尽是衣着华丽的才男貌女,可惜的是她除了霍绮霍纹姐妹,其他人大多看着面熟,却不知姓名。公主耐心地为她一一介绍,这是某某官员的女儿,那是某某官员的儿子,沐月夕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蒙娜丽莎式的笑容,一一行礼,态度友好,看似用心,事实上谁的名字,她都没记住。

诗会前半段是酒宴,期间有歌舞表演,之后才是做诗。公主坐了主位,沐月夕推辞不过,坐在了正宾位上,其他人这才落坐,酒宴开始。觥筹交错,杯光盏影,再加上歌舞团的轻歌慢舞,让人很是陶醉。

酒气香味夹杂在一起,熏得沐月夕头痛欲裂,找了个借口离席,远远地逃离那喧嚣的地方,转到一处清静之处,在游廊边坐下,靠着廊柱,听水珠在飞檐上洄滴的声音,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滑落到地面上,呼吸清新的空气,心中的烦闷才点点消去。

片刻的宁静也没办法享受,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过来,越走越近。沐月夕懒的回头,眉尖轻蹙,她不想和人说话。可是她不想理人,不代表别人不理她,“沐花主。”

沐月夕有些无奈地站起来,眼前发黑,定了定神,缓缓转过身去,脸上挂上蒙娜丽莎的微笑。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面貌俊雅,斯文清秀,嘴角泛着一丝浅笑。

他好象是那个官的公子,只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轻声问道:“公子有事?”

男子冲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