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诱
有些不好意思的展开书挡在脸前,她假装没注意自己说了什麽,认真看起书来。
伊子夜也不置可否的一笑,拿了几本书拉她站起来走到院外的草地上,对着远处的青翠山峦和奔腾瀑布,在阳光中席地而坐。
这样看书才更有趣!
伊子夜一直只认为豆蔻是个读过书的女孩而已,如今才知道,她不仅读过书,而且比起其他读过书的女子相比,她算是读过“太多”书的!
世间习俗决定了女子读书也要有限制,除了一些古板教条,四书五经,任何稍有偏颇的书籍都是不允许女子读看的。而豆蔻的书箱中,诗词歌赋秘闻轶事分门别类,种类齐全的很呢。
也难怪在这相对封闭的桃源中长大的豆蔻,思想却这麽的──不可同一般女子而语了,从她书中密密麻麻言辞独到而犀利的小注中,就可见一斑了!
打开她的《商君列传》里,“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这句被她勾画出来,旁边一行清秀的注字:“上用耳,则下饰声,上好诺诺,则下诺诺”。
再次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和这个看似简单的小女子一起看看书聊聊天,听听她独到的见解,偶尔和她争辩个几句,也是有趣的很──
伊子夜笑起来,拈起身旁的一支花儿弹到她手中的书上:“上好诺诺,那该怎麽办?”
豆蔻一笑:“只能靠忠士纳言了,但是充耳花言巧语不听纳言者,必是耳不聪,目不明,口不能正辞,身不能勤政──有这样的国君,国必亡!”
他侧身掣肘在她身旁的草地上,黑眸闪着异样的光芒看着她:“所谓起义反政,意图改朝换代者,你怎麽看?”
“如果是昏君当政,奸佞当道,起义反政倒是救百姓水火之中的义举──赞成!”她轻轻松松的就把这番“大不韪”的话说出来,在他赞赏的目光中,翻了一页书,又接着道,“反过来说,如果现在有人意图推翻朝政,那他一定是天下人唾骂的奸佞之徒,因为,我们的皇上是位难得的明君呢!”
他忍不住笑:“几年前的民间有股势力,你听说过吗?”
他指的,是五年前民间突然崛起的一支正义之师,那支队伍大约百人,个个骑着骏马戴着面具,神出鬼没於人间不公不平之地,不伤无辜百姓分毫,专劫杀无良奸商豪绅,奸佞贪官污吏,因此深受百姓拥戴!
但是这支队伍只出现两年,在三年前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
☆、(10鲜币)13 谈及夏七夕
豆蔻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抬眸看他:“听过……”
伊子夜的敏锐自然会察觉出她小小的异样:“那你如何看待他们,说来听听?”
她咬唇:“他们,是真正的忠义之士。”
她只此一句,便不愿再说下去了。
“何以见得?”伊子夜反而更对她的意见感兴趣了,他坐起身,眯眸微笑看她:“接着说。”
“你不会想听我的想法……”她敛了眼眸,掩去一丝情绪,“听完後,你会不开心……”
“哦?”他笑了一下,“先恕你无罪,说吧。”
恕她无罪?
他的语气狂妄的让豆蔻有些无奈,亦有些小小恶意的轻嗤,便真的说下去了:“那支队伍,绝对无意反政,否则不会只保持百人的队伍!他们在民间的义举,也不只是为了聚拢民心──他们是想报效朝廷,想引起朝廷的注意。”
“这支队伍突然消失,民间盛传,是因为朝廷惧惮他们包藏祸心,意图反政,所以暗中剿灭──”他拿起书卷,轻佻的抬起她的下颚,“你倒是说说,这些忠义之士,怎麽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躲闪,也不辩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微温阳光下,一袭白衣坐在碧绿草地上的两人,目光毫无阻隔的交缠。
一丝比阳光还温热的情愫渐渐升腾,他的黑眸,竟再次不由自主的燃起异样的灼热,几欲克制着想要俯首过去咬住她娇嫩唇瓣的冲动……
只是,多少的温热,被她接下来的话全数熄灭:“他们没有消失……”
“什麽……”他轻声问,很难将注意力从她甜美的唇瓣移开。
“当朝皇帝没有那麽昏庸,忠义之士必会为其所用──”豆蔻轻轻推开颚下的书卷,“那支正义的队伍,全部被变相招安了……就是如今的铁面军……”
“你在幻想吗?”伊子夜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有些低沈:“朝政之事,没有那麽理想化!你以为是在编戏剧?”
“当今骁勇善战的铁面军和当年消失的正义之师,你不觉得很多相同点吗?面具,人数,行事作风!铁面将军夏七夕就是三年前考中的武状元,皇上也是立刻就封他为将军,而且那麽巧的,‘挑出百名优兵良将分编独制成铁面军’由他带领,──这麽快就重用一个未经沙场磨砺的新科武状元,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是被招安的!”知道他的忌讳就是“夏七夕”,豆蔻聪明的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跟着夏七夕在铁面军中几日,当时只是觉得铁面军士兵之间配合默契,相处融洽如兄弟一般,後来才琢磨出个中缘由:若不是曾多次一起出生入死,若只是从各个军队中挑出来的相互生疏的士兵──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神色复杂……
她把他的神色,理解成些许吃味,还有为她的“大不韪”多虑的担忧,轻松一笑:“好了,我不说了!我们这些小百姓,是不应该背地里‘论政’的,你不要去告密哦!因为治我诛九族之罪,你也跑不掉!”
他依然维持那种复杂的神色看着她,直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了,他才轻声道:“看来,为了避免你读太多书,有朝一日会因为‘妄言’、‘论政’被砍头,我只能允许你看《画楼春晓》了!”
豆蔻闻言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看着他:“什……什麽……”
他勾唇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画楼春晓》,还有《捧镜伊人》……”
她的脸瞬间红透,张唇却说不出话来──那两本书,是这两年由洛水城暗中风靡到高阳城的“当红禁书”,她偷偷买来,只粗略看了一些,因为其中男女之情床帏之事描写如幻境般狂妄而激荡──不敢再看就压在箱底了,今天晒书时她都没想起把它们藏起来,谁知,竟被伊子夜看到了!
真丢脸……他会怎麽想她……
“脸红什麽,饮食男女,红尘之事,未经历,有好奇也很正常──”他说着,轻握住她的脚腕,目光灼灼看着她,“我好奇的只是,当你对男女之事有些许了解之後,在我身边,如何保持那份冷静自持……”
她慌忙拍开他的手:“只要你不要刻意诱惑我,我就可以──”
“哦?”他倒是理解出另外一番深意来:这麽说来,如果他执意诱惑,就能使她失了那份冷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也不敢再和他独处了!
这个危险的男人!
她红着脸收拾好书卷,在他视线中落荒而逃!
他却看着她逃跑的身影,放肆的朗声大笑!
还好,他在大多时并不会这麽……坏……
她不是没有发现,他也在用心和她相处,她试着敞开心怀去接受他,发现他的浪荡不羁表面之後,都是对她的好!
真的,他对她真的很好──
比如,两人一起做饭时,他故意抓起带水的米粒塞进她的领口。
比如,他说陪她一起去潭边洗衣,结果他泡在潭水里把她泼得浑身湿漉漉的,两人嬉闹间衣服都随潭水飘进溪流,然後他们手牵手光着脚沿着溪流去找衣服!
比如,他们一起在篱笆院里侍弄她的那些毫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他突然拍拍她的後背,好奇的问:“你看,这是什麽?”她回头,就看到他用树枝从泥土里挑出一条蠕动的蚯蚓,吓得她尖叫着扔了手中的小铲就跑!
比如,夜晚来临,她说要去东秀家,他就开始煞有介事的讲各种鬼故事,於是她在东秀家陪东秀媳妇过夜时,东秀媳妇抱着儿子亮亮睡的香香的,她盯着窗口吓得睡不着!
比如,他们合力从山上移栽了一棵桃树栽进院子里。她说,等到明年春天,桃花开了一定很美!然後他就若有所思的说:“嗯,蜜腌桃花粽子很好吃……”
比如,她说要在院子里再种上几棵杨树柳树,还要再做几个石桌石凳,等树长大,她要和他一起在树荫下煮茶煮酒,把酒吟诗伴书香度春秋!他就一本正经的说:“不如栽桃树,有蜜腌桃花粽子吃,还有桃子吃……”
作家的话:
呜呜……貌似很多亲不喜欢这种不够h的章节……内牛满面……
☆、(10鲜币)14 被拖进房的伊子夜
是吧,他对她真的很好吧!?
豆蔻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捧着脸看着坐在对面的伊子夜,满脸都是甜蜜的微笑:多少的人能有幸拥有一个和自己情怀相投的人生伴侣呢?
而她,只需对他稍微好一点,试着顺着他的心意,由他带领着安排两人的生活,居然意外就得到一个人生不错的好伴侣!
也许,因为多了这个突然闯进她人生的他,以後的生活会很美满!
不过,也不是事事全都那麽顺意……
当然,她明白,为了将来的美满而开始试着慢慢了解彼此的两个男女,彼此接纳和吸引,努力发现对方的优点,努力想让心灵贴近──他们的关系自然会变得非常微妙,不小心碰到手,都会脸红心跳很久!
那种心跳是种温热暖甜,慢慢的在心底悄悄的堆积着,熨烫着,只待情浓……
两人对坐院子里的桌前下围棋,豆蔻执白子,伊子夜执黑子,从午饭後开始对弈,杀到现在夕阳西下,还是难分胜负!
伊子夜长指拈着一枚黑子,思考着下一步该怎麽走──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小看了这个总是看似无害的小女子的棋艺!
她的棋艺绝对不在他之下。
豆蔻面露微笑,懒懒的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麻的身躯,执起陶水壶,给他倒杯水:“别着急,慢慢想──我不着急……”
说完,还慵懒的掣肘支额,娴雅的看着他。
这小妮子摆明了就想挑衅他嘛!
伊子夜不置可否,看着她不经意间衣袖滑落袒露出的柔细手臂,端起茶杯轻饮一口。
茶味馥郁芬芳,带有一点点很特别的苦苦的松糖香,和着花草的香味入口,回味起来余香饶舌,还有丝丝的花香和沁凉??然从喉间攀升入顶,再饮几口,已然神清气爽,耳清目明!
这种茶,好特别!
见他对这花草茶好像很有兴趣,豆蔻微笑向他介绍起来:“这花草茶里的茉莉是去年茉莉花季时摘下的,掺了蜂蜜风干後等到冬季,再搁一层松针糖密封──煮茶的时候要用山泉水,另外,我还加了一点薄荷。”
伊子夜由衷点头赞赏:“蔻儿,最近我才真正理解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豆蔻小小的得意道:“说说,怎麽个不可貌相?”
他戏谑之意溢於言表:“你熟读诗书,棋艺过人,还会做这麽特别的花草茶──这些,都是娇养深闺的名门淑媛、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才会做的事,可是你,看上去很笨,很土,很丑,居然也──”
豆蔻已经生气的握紧拳头了:“这种事,也要看相貌和出身?虽然你声名风流,但也算是蕴玉怀珠的名士,目光也会短浅如此?”
“没有没有!”伊子夜心情大好的朗声笑道,“我对自己的娘子还要说话瞻前顾後,那不是很无趣?”
哼!他的意思是他说的都是实话了?
豆蔻没好气的瞪着他:“对,我是又丑又土又笨,可是依然有人千方百计赖着我不走呢……”
伊子夜的笑意全敛进黑眸,看着她:“你是真不懂?男人的话,有时候也要反着听的──”
她天然去雕饰,纯洁烂漫,又不失庄重温婉──这遗世独立的桃源中长成的一株洁白温雅的解语花,在他眼中,岂是那般的不堪?
她听出他的话意来,这个男人,真是……就连夸人,也要这麽费猜!
脸微红,却暗暗挑剔的瞅着他身上红色的锦袍──这个讨厌的人,每天都穿的像是来村里游玩游玩就走的尊贵公子,该死的耀眼迷人!
一定是他太光芒闪耀,她青春一朵娇艳的小花,才被他衬托得黯淡无光!
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件事──
豆蔻满脸堆上笑意,故作温柔的站起来绕到他身後,轻扯他的衣袖:“跟我回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突然娇软的嗓音让伊子夜全身僵直,回头疑惑的看一脸红晕的她:“看什麽?”
“走啦!”豆蔻极不好意思,娇嗔的再扯他的衣袖,“快点……”
他只好站起身,被她扯着衣袖一路拉进屋里去了!
院外的草坡上经过的村民刚好看到这一幕,暧昧的笑嘻嘻:“天还没黑,豆蔻就等不及把子夜拖房里去了……”
“没办法,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哈哈……”
浑然不知自己会被伊子夜暧昧误解,豆蔻把他拉进屋里後就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