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里想念爱情






  虫虫像是被医生挤出来的一样,小得可怜,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们没有产后的一切,手纸、小棉被、吃的奶粉都是好心人这个一点,那个一点,东拼西凑送到虫虫的床前。除了母爱,虫虫一生下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贫穷的人,她没有吃,没有穿,全靠好心人送上前。    

  出院以后回到所谓的家,前9天,他对我还算可以,洗尿布、做饭,我以为孩子可以拴住他的心,从此可以平稳地过日子了。谁知第10天他很晚还没回来,我担心他出事,就抱着孩子到外面去给他打传呼。刚出门,一阵风吹来,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钥匙在屋里,我进不了门,他也不回来,我只好抱着虫虫站在门外。那是腊月,又是晚上,我穿着单薄的衣服一会儿就冻透了,只好紧紧地抱着虫虫。她小小的身躯有些微的暖意,贴在我胸前,我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虫虫好像已经知道妈妈的不幸,处在凌乱的人生十字街头,哭闹只会给妈妈带来更加沉重的烦恼,她不哭也不闹,两只大眼睛在我的脸上转来转去,好像在说:“妈妈,你一定要坚强啊!”    

  我在门外站了两个小时,两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才回来。我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说是为了应付领导给介绍的女朋友。我正在坐月子,没有力气和他计较,心想,回来就算了。    

  这件事发生不多久,情人节那天,他一夜未归。因为他骑着摩托车,我担心他酒后驾车出意外,给他打传呼打手机,他都不回,最后索性关机。我有一种预感,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时候的我已经心灰意冷,我知道有些事情闹也不行、管也不行,一个人想往下滑,别人拉都拉不住。    

  可是我的愤怒不可遏制,我焦急地给所有认识他的朋友打电话,询问他的下落。第二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问他去了哪里,他闭口不答。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不接。我感到蹊跷,拿起手机,刚喂了一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让他接电话?我是高天的老婆,昨晚他就住在我这里。”    

  我明白了,他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并且和她同居了。    

  四周静极了,我的脑子里空荡荡的,身体轻得如同鹅毛。我想哭,一点也哭不出来,想打开门跑出去,手一点力气也没有,像两条绳子吊在肩膀上。不知过了多久,哭声从我的心底喷发出来,呼啸着像炮弹一样,我冲出了房门。他想拉住我,没拉住。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让我死给他看!    

  我冲到大街上,那天是大年初三,街上的人很少,我原本是想撞汽车自尽的,可那天街上的车也特别少,没有一辆车撞我。他拉我回去,我不回去。我俩在大街上厮打起来。那一刻,我用我所能喊出来的最大的声音恶毒地诅咒他,反正是不过了。他被激怒了,也用平生最沉重的拳头对付我。不知道有多少拳头和脚落在我身上,我已经不知道疼痛,愤怒压倒了一切,那时我的世界一片混乱。    

  直到有人报了警,我们才回到房间。虫虫哭得嗓子发哑,哭干了眼泪,不知她哭了多长时间,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睡着了。她哪里知道,那个疼我爱我的人,和我共同孕育了生命的人,正在往死里打我。我们之间的所有感情,都随着这场怒不可遏的打斗荡然无存,彼此都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把对方伤得四分五裂。此刻我的心已经碎了,再也不可能复合,与其这样忍气吞声地活着,还不如壮烈地死去。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根绳子,跑到卫生间。


第二部分虫虫,我爱你(3)

  我把绳子挂在房顶的管道上,在绳子的下方很快打了一个结,顷刻间就把头钻了进去。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从管道上拉住绳子,站到凳子上,然后踢倒凳子,好像看人变戏法。    

  绳子勒紧了我的脖子,我感到窒息。不知为什么,这种窒息让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我的身体飘起来,头发随风飘荡,像春天河堤上的杨柳那样柔美。我感到这个世界快要走完了,我想再看一眼虫虫,可是,来不及了,呼吸越来越困难,连说话也不能够了。我只做了不到100天的母亲,就要告别虫虫了,再见,女儿!    

  这时候,虫虫哭了起来。在深夜里她的哭声是那样响亮,把我混沌的世界刺了一个洞,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唤醒了我的良知—她的亲生母亲不在,以后谁养活她?没有母爱的虫虫还会有幸福的童年吗?    

  这时候,也许是他怕牵连自己,把我从绳子里解出来。    

  虫虫4个月的时候,我们分手了。我娘家的人觉得丢人,不让我回家,他家原本就不接受我,这下更不会有任何怜悯。我和幼小的虫虫开始了人生最艰难的跋涉。    

  我学过开车,做过保姆、保险推销员等等,只要有活儿干,不管钱多钱少,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把虫虫送进最好的幼儿园,接受早期教育,所有的苦难我都认了。    

  虫虫,我的好女儿,妈妈是爱你的。


第二部分我快要窒息(1)

  ●倾诉人:申海 男 35岁 公司经理    

  ●采访人:申丽洁    

  春天的郑州颇有些脾气,昨天还骄阳似火、热浪滚滚,今天就大风起兮尘飞扬,刮你个灰头土脸、措手不及,没有一点春姑娘的温顺与柔情,倒像一个进入更年期的妇女。    

  “我……想找你聊聊。”申海在电话里慢吞吞地说,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湮没在呼呼的风声里。    

  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天气,有一份不爽的心情太正常不过了。不过我还是多少有点奇怪:刚刚出差回来、连家都没有顾上回的这个男人,究竟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你有过被偷窥的经历吗?    

  那种你在明处、他在暗处的监控和操纵。我觉得我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确切地说,是处在我老婆杜菊的严密监控之下。    

  都说女人是天生的侦探,这话一点都不假,只是用这话来形容杜菊似乎还欠点火候,应该在“侦探”前面再加上“超级”两个字。真的,她的感觉之敏锐,思维之细致,令我常常怀疑她脑子里是不是有一张细密的蜘蛛网。    

  《手机》你看过吧?嗨,那里边演的那些所谓“伎俩”在杜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假如我有严守一那样的艳遇,根本就不需要上升到查手机的层次,肯定在未雨绸缪的时候就会被杜菊搞得缴械投降。她的直觉和反侦查力之强,让我不服不行。我常常认真地对她说:“你应该去当警察。”    

  就拿这次出差来说吧,别看出发前她还对我要去的目的地一无所知,可一旦当我踏上旅途,我的不幸就从此开始了—她总是会在恰当的时间打来恰当的电话:“现在应该到C城了吧?”“你可以到火车站对面的某某餐馆去吃饭,那可是当地的特色。”“住的地方怎么样啊?有小姐吗?”“刚才怎么占线啊?你给谁打电话了?”“手机快没电了吧?包里有备用电池。”“我查过了,你办完事可以坐夜里11点的某次列车,第二天下午4点半就到郑州了。”……    

  我在千里之外接受她遥控指挥的同时,心里会不由“嗖嗖”地冒凉气,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好莱坞大片里常见到的情景:一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神偷”在泰然自若地执行任务,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高科技监控系统前的庄家尽收眼底,正等待你拙劣的表演完毕后瓮中捉鳖呢。如果说这种“送温暖活动”让我感到了百分之十的暖意的话,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就是恐怖和厌倦。    

  申海和杜菊结婚快9年了,由于杜菊坚持要“丁克”,他们至今还没有爱情的结晶。他们的恋爱属于“办公室恋情”,是由同事发展而来的。有时候看着身边这个自修而成、技术日益精深的“女福尔摩斯”,申海时常会想起结婚前的杜菊。    

  那时的杜菊眉头总是好看地微微皱着,这一皱,就皱出了些许清高、忧郁和可爱,令她看上去似乎和别的女孩不大一样。她似乎不太爱搭理人,目光总是越过人群落在很远的地方,这便又多了几分傲气和距离感(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种目空一切的作风纯属无意,是她眼睛近视又懒得戴眼镜的缘故)。每天见她微蹙着眉头在办公大楼里独来独往,留给人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和遐想。几个平日爱开玩笑的男同事一到她面前就不由收敛了许多,变得一本正经、小心翼翼、文质彬彬,好像那是一朵冰做的花,一不小心呵口气就会化掉。    

  爱上杜菊,恰恰是因为她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那时候的我也算半个文学青年,曾经无数次沉醉在戴望舒《雨巷》的意境里,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所以,当有一天下班的路上,走在我前面的杜菊优雅地撑起一把晶莹剔透的伞在雨中袅娜而行时,我一下子就被这种梦一般的氛围击中了,中了邪一样淋着雨尾随着她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后来走入那朵伞花。    

  结婚之后申海才发现,这个姑娘不仅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更有着丁香所没有的任性、挑剔与刻薄。


第二部分我快要窒息(2)

  原来申海一直固执地认为,丁香应该是紫色的,也只有紫色才可以和《雨巷》相配吧。可没想到,杜菊却是一枝白色的丁香,白得炫目,白得不食人间烟火。    

  杜菊的眉头依旧微微地皱着,却不再为某种莫名的轻愁而皱,而是为那些一地鸡毛的琐事而皱。    

  她像个护士,似乎有一点洁癖,总是大惊小怪地咋呼或数落我:“你看你,吃饭前又不洗手!吃你个禽流感!”“这么快就刷完了?3分钟!拜托,说过多少遍了还记不住?”“给,擦擦!这儿、这儿,还有那儿!”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不停地给我递餐巾纸,让我时刻保持一个成功男士应有的整洁和风度。    

  她又像个军人,有着雷打不动的纪律和规矩。比如被子一定要叠得方方正正,衣服一定要挂得整整齐齐,地板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一定要保持纤尘不染……说实在的,这些曾经是我以前所喜欢的。“丁香姑娘”嘛,肯定和邋遢肮脏沾不上边儿。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有点烦了,烦这些无休无止的繁文缛节和清规戒律。    

  晚上下班回家,换鞋脱衣服的当儿,正在电视前看言情剧、头也没有回的杜菊会冷不丁甩出一句:“中午又去吃小肥羊了?”不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钦佩她灵敏的嗅觉。睡觉的时候,她像只警犬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皱着眉头埋怨:“怎么不用舒肤佳啊?又用夏士莲,难闻死了!”偶尔接个朋友的电话,刚挂掉她就一连串地发问:“是谁谁谁吧?干吗呢?她为什么不给别人打电话呀……”她的无孔不入,常常让我感到无处逃遁。    

  她很挑剔,如果哪天中午约好一起在外面吃饭,我可不敢提前给她点菜,因为她的口味太难把握了。她常常向服务生交代很多细致入微的额外要求,直让人家记得翻白眼:这个不要辣椒、那个不要用蒜炒、这个不要太咸、那个把洋葱换成青菜……轮到我就简单多了:“中中中,啥都中!你看着点!”    

  “农民!”不用问,肯定会招来这句揶揄。    

  我提醒申海,也许他们该有一个孩子了。任何事物都是在发展变化的,婚姻也是,当激情远去、平淡袭来的时候,多一个变化的外力也许会改善婚姻的状况。    

  申海摇摇头,苦笑一下说:“在我们的婚姻里,杜菊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她想要什么就必须马上得到,她若是不想要什么,你趁早免谈。她很霸道,任何时候都想‘一切尽在掌握’,总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造我。”    

  那天在必胜客吃比萨,我正埋头苦干时,杜菊突然哧哧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她。只见她手托香腮,正用带着几分审视和欣赏的目光打量我。    

  “怎么啦?又有哪儿不对了?”我赶紧做自我检查。    

  “嘻嘻……”她笑得很有些意味,难得她笑得这么灿烂,“我现在有一种成就感——历时9年,我终于把一堆破砖烂瓦雕琢成了一块无瑕美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把头凑过来,神情严肃地开始给我敲警钟:“不过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现在的小姑娘可是精明得很哪,自己懒得下工夫培养,专拣别人悉心培育好的成品往家偷!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想不劳而获?没门儿!我这儿可没有免费的生源!”    

  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还是我对她纵容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