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
盛睿默默喝着茶,半天没说话。
小米微微的不安,他沉默下来的时候,还真潜藏种属于律师的锐利。不过转念又坦然,与他纠缠不清,才是对他的不公平。
过了会儿,盛睿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微微苦笑道:“你的坦率还真伤人啊。”
小米知道他想通,“在我看来,欺骗感情更伤人,不是吗?”她眨眨眼。
“你还忘不了那人吧。”盛睿突然说。
小米猝不及防,心口像是被扎了下,她恼他的直率,但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直率?深吸口气,方才答道:“是,还忘不了,我会努力,只是目前尚未成功。”
“其实我不介意继续帮你。”
“我介意。”
“呵——”盛睿笑开,“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当作拒绝来往户。”
“当然不会,只要你不嫌烦,我会一直骚扰你。”小米也跟着笑开。两人相视一眼,笑意加深,只不过一人笑里有释然,一人笑里有失落。
其实盛睿真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跟他聊天绝对不会感到枯燥无聊。说开后,两人倒不想简单告别,东拉西扯了聊到了深夜。
在盛睿刻意地轻松调侃、妙语如珠下,小米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因此,他送她回家时,她的唇边扬起的是许久未见的惬意笑容,眼神闪亮,生机勃勃。
盛睿注视着这个笑也开怀、哭也酣畅的女子,心底压抑的失落浓浓地涌了上来。也许,他只是晚了一步,却错失了机遇。
小米笑着道别时,他一把拉住她,将她扯到怀里,对上她有些慌乱的目光,苦笑着喃喃道:“给我一个道别吻吧。”低头在她粉色的唇瓣上轻轻吻了下。
然后,放开,退后,微笑道:“别恼,下不为例。”
看着他的车灯消失在拐角处,小米才收回视线,抚了抚被他吻过的唇。这盛睿,还真是,就是这样做了,也让人无法生他的气。
小米低声一笑,好吧,就当作是对他陪她醉过一场的答谢。小米转身上楼,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一道冰冷且带着怒气的声音定住了脚步。
“gameover,原来如此吗?”
不容结束
如果可以,小米真想撒开腿快速逃走,逃到远远的,没有他的地方去。
可是那不是太没出息?再说了,忘记就是要从面对开始。
小米定了下神,缓缓回头。路那边的芙蓉树下,慕思源直直站着,面色冷峻,嘴角紧抿,双眸深不见底,暗淡灯光下,只有浮在其上的点点亮光忽隐忽现。
小米抬头望了望天,借以避开他能直入人心底的利光,轻倩笑道:“这么晚了,真巧。”
真巧?这又不是在街头偶遇。这是在她家楼下!直来直去的小丫头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饶是慕思源此时怒火中烧,闻之也不由想笑。
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盈润的唇上,笑意就如火柴掉入汪洋大海,连火苗都未闪就熄灭了。
“你跟他,怎么回事?”话问出口,自己都觉得其中的酸妒味道太浓,有些难堪。然,既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得忍住脸上微微的烫意,沉峻地看着小米。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慕院长。”暗夜里,灯光暧昧,小米并未觉察他想要掩藏的醋意,只是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灼人,灼得她仍旧怦然心跳。
慕思源一把抓住小米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一手揽住纤腰,一手固定住面颊,牢牢盯住她闪躲的目光,咬牙问:“不关我的事?”
小米觉得“轰”的一声,头脑一片空白。直觉间只知道这怀抱是多么熟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想扑进这怀里,不去想他是不是骗她,不去想是不是尊严扫地,只想要紧紧抱住他,来安慰自己日渐迷茫的内心。
然而,胸口却传来尖锐的抽痛,提醒她,再不可能!
小米挣扎着推开他,倔强地扬着头,冷笑道:“当然不关你的事。”
慕思源没注意她说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蓦然空了的怀抱,就那样抽离,像是从他心上抽走了什么东西一般,痛、闷且无比的空虚。本能地再次将她拥进怀里,死死抱住,任由心底的欲望主宰,低头去寻找她的唇。终于他火热的唇寻到了她的,紧紧地攫住,密到不留一丝空隙。这时候没有所谓的克制,没有所谓的掩藏,也没有所谓的冷静,他想要她,一直想要,此时强烈到无法思考别的问题。
这一吻,不是浓情蜜意,欲望与掠夺的味道如此深重,小米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吞进腹中,那紧密相贴的两具躯体,清楚地传达出曾经的契合与对彼此的渴望。
在她极度缺氧的大脑中,浮浮沉沉地挣扎着两个小人。一个说,从了吧,你本来就渴望他。另一个却说,傻瓜,难道你伤得还不够深?还要再一次把自己捧到他面前,再尝一次跌碎尘埃的痛苦?
她的身体已是柔软无力。
他的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衣襟,急躁地覆在了她的乳上,有些粗鲁地揉搓着,小米紧咬的牙关禁不住松了,一声呻吟逸出,在寂静的夜里,如此的靡丽。
他急遽地吸了口气,猛地抱紧她纤细的腰,在她耳边低喃:“小米……小米……上楼去。”
有些热辣辣的东西冲到了小米眼底,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心口汹涌的爱恨随着泪水遽然淡了。
小米清醒过来。上楼去?一夜激情后,留下更不堪的现实?
那样,她要如何面对自己?
慕思源有些慌乱地看着她从迷蒙转为清淡的眸子,黑眼珠定定地看着他,清澈专一,却再不复当初的透彻见底。他开始有些抓不到她的心了。
小米使力推他,他却越加紧地抱住她,害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
几番挣扎,仍然不能撼动他分毫,小米恼了,恨恨地瞪着他,大声道:“慕思源,我们已经结束了,是男人就不要纠缠不清!”
慕思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小米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进公寓楼。关上电梯时,目光所及,他并未追来,小米松了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解脱,浑身虚脱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慕思源看着小米逃跑一样进了电梯,才知道原来她说的分手的话是当真的,不然不会如此决绝,丝毫没有犹豫和不舍。
只是,怎么可能分手?如果能够分开,他也不必如此煎熬。
他这次来,除了参加一个会议,就是想趁机向小米说说隋云的事。原本他只是觉得,那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她即便知道也无法帮上忙,反倒跟着烦恼。而且他认定的事,不习惯向人解释。如今为着她,却不得不改变自己去解释。
可是直到她跑走,他才发觉,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成。
慕思源认命地叹口气,望了望12楼。好吧,她跑了,他可以追上去。谁无法放手,谁就只能妥协。
慕思源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开口时声音已沉静温和,“小米,开门,我有话说。”
小米靠在门内,头抵在门板上,亦是温和地回道:“太晚了,有事以后再说。”
“我今晚必须说,你开门。”慕思源的声音开始不耐。
“你必须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米的不耐丝毫不输于他。
“小米,你先开门。放心,说完我就走,不会怎么样你。”慕思源软下声音来。
“我现在不想听了,你赶紧走吧,这么晚了被邻居看到不方便。”小米声音也低下来。
“该死!”慕思源使劲捶了下门。没想到小米倔强起来这么难搞,以往每次惹她生气,只消一句温柔话儿,她就会心软,如今却如此油盐不进,莫非真是变了心?
思及此,慕思源再控制不住情绪,烦躁地捶门,“开门!”
小米在门内也是烦躁地走来走去,开吧开吧,大不了再万劫不复一次。不行不行,这次开了门,再没有退路,为了他究竟要低到何处去?
如无头苍蝇一般,低着头乱转,不小心“砰”一下撞到了门框上。小米心里“咯噔”一下,捂着撞狠的额角,静下心来。
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盛睿的电话:“我可以借你用一下吗?”
盛睿估计刚到家,闻言一愣,马上问她出了什么事。小米省略掉过程,直接说:“请你现在到我家来一趟好吗?”
“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盛睿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仓惶,没有多问。
小米放下电话,滑坐到门板内,对着仍在捶门的慕思源说:“你想说什么,说吧。”
慕思源顿了下,靠在门边,柔声说:“一定要这样?”
“说不说随你。”
“……好。”他应了声,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回想起过年后小米去A市找他那次,她绝望伤心的目光这大半年来一直在他心头萦绕。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父母去世后,我就跟着隋伯伯走了。我没告诉你的是,隋伯伯有个女儿,叫隋云,比你大三岁,她心脏不好,自小被伯父伯母宠惯了,我去后也把她当妹妹一般爱护。她……很依赖我。她过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做手术了。我希望她手术能够顺利。小米,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慕思源低声说着,短短几句话,却仿佛费尽脑汁,他确实不是个会解释的人。
“你的隋伯伯对你很重要?”小米问。
“……很重要。”
“你跟隋云感情很好?”
“……还不错。”
“好了,我知道了。既然说开了,就没什么遗憾的,你走吧。祝你好运。”小米淡淡说。
慕思源怔住。如此平淡的语气,真是放下了?心底的恐慌一点点漫开。“小米,你不谅解我?”
“……我很谅解。”小米擦去悄然滑落的泪水。
他去娶隋云才是最好的一条路吧,看来他也很清楚,不然不会对她忽冷忽热,想是矛盾得很。
她与他,只是无意中岔出来的一条小径,偶尔散散步可以,却不适合当作人生之路这样走下去。他自不必说,有一条容易走的路,何必经历曲折?而她,也不能余生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
“小米!”慕思源真是慌了,急促地敲门。
这次门很容易就开了。慕思源紧紧盯住小米,伸手想要抱住她。
小米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的身后,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下,然后才看向他,不带一丝笑容地说:“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下。……再见。”
慕思源缓缓转头。
盛睿站在他身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对小米柔声说:“走吧。”
小米关上门,低头侧身经过慕思源身边,挽住盛睿的手臂。
慕思源眼看着小米和盛睿相携进了电梯,却仿佛被冻住一般,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
过了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伸在半空,却再也抱不住他想拥抱的人。
手机铃声在寂静得可怕的楼道里蓦然响起。
慕思源被震醒,茫然的掏出来,茫然地接听,过了会儿,似乎精神才能集中,剑眉一下子拢起,“你说什么?……嗯,你先别急,我尽快回去。”
放下电话时,慕思源已经冷静下来,俊容上浮现些许冷凝。有些事由他开始,就不容别人来左右,更不容说结束。
紧追不舍
小米上了车,沉默不语。
盛睿看了看她苍白的面色,叹息一声,也不追问。小米是个利落大方的女孩,只是一碰到那人,就会失措。这也是爱情的症状之一?
“小米,你要去哪里?”盛睿发动车子,尽量藏起声音中的关切。
“啊?哦,你送我到星岛军区大院吧,去我父母那里。”人在脆弱的时候其实都渴望回家去。今夜,小米太疲惫,无法假装自己很独立很坚强。
“这么晚了,伯父伯母不会担心吗?”
“没事。”小米摇了摇头,靠在座位上。
盛睿也就不再多说,默默地开车。午夜的街头,车已稀少,通往星岛的路上更是冷清。盛睿打开音响,一阵伤婉的旋律后,是一首伤婉的歌。
“我一直以为能够这样看你到一百岁,
所谓的完美都比不上在你怀里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好用眼泪撑住了不睡,
好怕连梦中和你拥抱再没机会。
就这样擦身而过,
如果是注定的结果,
何苦非要遇到你,
遇到又为何爱我?
就这样擦身而过,
难道我爱你不够多,
喉咙都快要喊破,
有些话来不及对你说,我好累,好累……”
我好累,好累。小米闭目靠在椅背上。这歌一直唱到了她心底。
盛睿默然听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小米,恰两行泪从她眼角悄然滑落,心底就有些烦躁,抬手关了音响。
小米也未阻止,只是眼泪很快就收起了。默了会儿,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拉进来。”
盛睿无声一笑,摇摇头。过了半天,才说:“你需要的时候能想起我,我很高兴。”
车子驶进星岛军区大院,在小米家楼前停下。盛睿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小米的肩,语声温暖而轻快,“别多想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