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美洲狮小姐






吴觉脸色微变,扫了袁枚一眼,却没作声。

袁枚正襟危坐着,好像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一般。

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台的龙吐珠迎风绽放,开得如火如荼,施展对住它出了会神,这才站起身,说道:“我今天很累,没有精神再和你缠斗,你现在玛歌这里休息,仔细想一想,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我先回去了,阿简的事,海军方面会处理,可能尸身是要不出来的了,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设法将她骨灰送你处理,归根结底,也曾经是爱过你的女人。”

吴觉沉吟半晌,才说道:“不用了,尘归尘土归土,人都去了,随遇而安吧。”

施展默然,似乎对这结局也一早在预料之中,“那你现在此间好生休息一晚上,我改天再来找你。”

吴觉急道:“施展,就今天晚上吧,我们好好聚一聚,我这里有一些老朋友的消息,你真的不想知道?”

施展脸色变了变,袁枚看着她包裹在衣下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可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今天晚上是不行的,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我明天上午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吴觉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明天上午,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不方便我在现场,留在车里等你也是一样,等你办完事,我们一起吃饭,嗯?”

施展沉吟着,没做声。

袁枚眼中波光一闪,假装吃力的捂着肋骨站起来,走到施展旁边,好像是很虚弱的样子,将半边身子小心的贴着施展,讨好的笑道:“施小姐,我倒有个办法。”他深深嗅闻了一口,啊,她好香,身体柔软又坚实,散发热力,动人心魄,他甚至还可以偷着摸一摸她的腰——当然他是不敢的,但这不妨碍他遥想。

施展看了他一眼,可怜他受伤,也没有躲闪。

袁枚心里暗爽不已,这些,都是吴觉那厮的恩赐呀。

他感激的、诚恳的看着他的恩人,说道:“吴先生,要不这样,你远来是客,再怎么说也不能怠慢,或者,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吧,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里各种风景名胜了如指掌,不如就由我做东,带你见识下本地的奇观,等施小姐办完公事,再一起吃饭?”

吴觉心念千转,“那也行。”他心下做出结论,如果不先解决这看来很文弱其实身手不凡的男人,绝无可能擒走美洲狮。

施展嗯了声,心不在焉的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她沉吟了阵,似乎是想起什么事,又去问靠在自己身上那虚弱的男人,“我的手机号码你知道?”

袁枚张口就要说知道,关键时候,突然福至心灵,连忙摇头,“不知道,你都没告诉过我。”

施展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末了报了个号码,“你记下来,中途出什么问题,打我的电话。”

这男人着实不老实,他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号码,怎么能够将家里的金属警报器捆绑到自己手机上。

袁枚浑身轻飘飘的,大声应道:“好的!”这分明是关心他的表现啊。

他摸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上有一个新发邮件的标记,发件人赫然写着郭巨侠。

施展也看到了,她皱了周眉头,“郭巨侠?”

袁枚干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关掉了显示标记,“是大学里的一个同事,因为喜欢武林外传,就取了这么个诨名儿,他是个很罗嗦的人,我离职以后,他一天三餐外加宵夜的发邮件给我,要我回去继续做老师。”

他飞快的按动数字键,输入了施展的号码,然后小心按了绿色的拨出键,不大功夫果然听到think of me悠扬的歌声响起。

那歌声悠远宁静,轻柔的嗓音百啭柔肠,不经意中带出些沧桑感,施展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还不错。”

她顿了顿,怕袁枚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这铃声。”

袁枚顿时心花怒放,一双弯弯的眼亮晶晶的,笑得几乎快要找不到了,“你喜欢就好。”

吴觉心下一沉,这样低眉温和的美洲狮,和记忆中的美洲狮,是完全不同的。

这三四年中,她真的变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子不思我(二)

这夜吴觉就在孤独园精舍住下,玛歌清理了个僻静又安全的房间给他,见到他桃花翻飞的样子,为了免他作怪,特地调了个年老丑怪又耳聋的太婆伺候他起居,让吴觉倍感郁闷。

至于古汉语文学教授,在亲眼见到伺候吴觉那太婆的风姿后,宛如得胜的公鸡,跟着施展趾高气昂的走了。

这夜他睡得香甜之际,中途虽然被抱月狮子胸口碎大石的压迫了好几次,也只不过伸手将它推到地上,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爬起来给它装狗粮,顺便收拾它。

睡得好,精神就好,次日早晨,古汉语文学教授起了个大早,做了火腿三文治,又新榨了橙汁,热了牛奶,等施展来用早饭,见她眼下有些隐约可见的淤青,不由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施展嗯了声,低头默默喝牛奶,察觉牛奶胡子在她嘴边糊了一圈,遂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

袁枚登时有些受不住诱惑,不住的吞口水,巴不得自己是那圈牛奶胡子。

“那个……那个,一会儿要去哪里?”

施展颇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昨天不是说好了?我和张剑之去提审高长庚,你带着吴觉四处逛逛。”

袁枚哦了声,鼓足了勇气,问道:“施小姐,你可以不可以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施展眼波动了动,“不用。”

虽然是打死也不愿意承认,古汉语文学教授的一颗老心,其实有点被伤到了。

“为什么?”

施展奇怪的看着他,“你被张剑之抓过不是吗?你在警局录口供的时候,难道没有提供电话号码?”

袁枚呆呆的看着施展,“可是,就算张剑之有我的电话,也不代表你有啊。”

施展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道:“我已经说过了,今天会和张剑之去提审高长庚,你认为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你的电话跟我有你的电话,有什么区别?”

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

他幽怨的看了一眼那不解风情的笨头狮,“我说,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奈何奈何。”

你要是想念我,就赶快提起衣衫涉水来找我嘛,你不想念我,我也没有办法。

美洲狮正在喝橙汁,听到这一句,险些当场呛死在那里,“你……”她突然也有点脸红,这人,还真是敢说。

袁枚脸也红红的,突然发现,学个古汉语文学,其实也不错。最起码当他想说些肉麻得让人呕心的话时,能找到很雅致又很**的语言表达。

事情开了个头,后边就好办了,他厚着脸皮继续游说,“施小姐,你还是记下我手机号码好不好,或许,我中途会想要发个短信给你,汇报下不方便给外人知道的消息呢?”

施展瞪了他一眼,等脸上的红潮退下,才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摸出来,放在桌上。

袁枚眼前一亮,连忙欢欢喜喜的拿过去,仔仔细细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过一遍,又认认真真的检查过一遍,确信是不会出错的了,才还给当事人,末了还赞赏一句,“你的手机外形,很适合你。”修长的机身,银灰色钢体打造,贴着一层薄薄的保护膜,有一种金属所特有的冷峻的质感。

施展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很头痛。

她有预感,自己可能摊上麻烦了。

因为涉及谋杀,海军医院刑事侦查处在做简单的讯问之后,就将高长庚转移去了位于火烈鸟岛的海军罪案调查处,交给罪案调查官处理。

张剑之费了些周折,从东区公安局内部取得了有关的证件,赶在早晨九点,带着施展,通过层层关卡,上到火烈鸟岛,和罪案调查官一起,提审高长庚。

两方人马对手上已有的资料做了简单的分析和比对,拟定了初步的讯问方案。

但是这方案稍后被证明都是不必要的。

高长庚异常的干脆,“你们想问什么我都知道,我也愿意交代,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顿了顿,“你们都出去,我只和施小姐一个人谈。”

张剑之一口否决,“不行。”

他不知道高长庚会耍什么花招,施展连续两度遇袭让他心有余悸,再不敢轻易放她一个人办案,哪怕是在戒备森严的罪案调查处,哪怕头顶就有监视器。

高长庚苍白如纸的脸连一丝表情也没有,“随便,要么让施小姐和我单独谈,要么,什么也不用谈。”

调查官沉吟了阵,用眼色征询施展意见。

“行,我和你谈。”

张剑之忙道:“不行!万一中途又出什么岔子……”

施展笑了笑,拍怕他的手,“放心,没事。”

却在这时那远在陆上的男人发了条短信来:我们在文学院参观古代藏书博物馆,你顺利么?

她最不喜一心二用,正打算要忽略掉这信息,末了,却简单回了两字:顺利。

很快那边回来一条:你回复我了!我就知道我准赢。

施展微微皱眉,回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一回等了片刻,不过还是回了:我和吴觉打赌……

美洲狮暗骂了一声,“混账!”

她将手机调成了静音,顺手塞进了公文包里。

那短信发出之后再没有动静,袁枚免不得有些后悔,无限仇恨的怒视吴觉,“都是你!现在她生气了。”

吴觉却笑,一摊双手,“其实你自己也想知道她会不会回复你,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太好了,有了这一着,至少可以肯定,以他对美洲狮的了解,接下来的两小时以内,她应该都不大可能会主动打电话来关怀袁枚。

袁枚哼了声,不屑得搭理他,只埋头接着倒腾他的手机短信。

吴觉眼中闪过微光,两人眼下正在文学院的西北角,一个叫做红石潭的地方,这诚然是个好选择,远离大道,旁边有湖,背后是山林,人烟也稀少。

“袁教授,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男人正苦思妙方去赔礼道歉,闻言心不在焉问了一声,“干嘛?”

“我们来较量下如何?”

袁枚愣了愣,断然否决道:“不要。”

吴觉笑容狰狞,“怕是由不得你了。”

袁枚怔住,沉吟了阵,缓缓将手机合上,丢在旁边的草地上,一双明锐犀利的眼,打量着吴觉,“吴先生,你老实告诉我,施展的猜测是对的,你和九所的案子有关,昨天上午袭击我们的那位小姐,根本就是你派去的,还有,前天下午施展在白鲸渔腹桥落海,她在海底见到的蛙人,也是你,对不对?”

吴觉森然一笑,“你可以这么想,但除非是你打赢了我,否则你永远不要想获得答案。”

袁枚气沉丹田,又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很疑惑,你昨天闯进美洲狮家里,究竟想干什么?我猜想你要么监控了我的手机,要么监控了施展的手机,否则你不会有那么精确的安排,知道我们要去火烈鸟岛,遂马上派人伏击,但你既然知道我们的去向,又为什么还要去施展家?”

吴觉笑道:“你认为呢?”

袁枚冷笑了声,“既然不是为人,那么就是为物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为了她家里的某样东西,想要趁着她人不在的时候,悄悄窃取。”

吴觉默然,半晌之后,说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现在看来,头脑也不差。”

袁枚心下一跳,追问道:“你想要她什么东西?”

吴觉挑着长眉诱惑的一笑,“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袁枚舔了舔嘴唇,摘了腕上的手表,扔在地上,“我得承认,你说服我了。”

子不思我(三)

作为刑事律师,更多的时候,施展是作为被告代言人身份存在的,站在被告的对立面来了解案情,在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要跟我一个人说,不过我可以肯定,你告诉我的一切事实,我也都会原封不动转述给调查官。”

高长庚木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交代了这一点,她遂心平了,“行,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不妨先讲出来,也省得我问。”

高长庚默然,半晌说道:“施小姐,我有一个要求,请你务必满足。”

施展皱眉,“我不认为我有能力满足你什么要求,你现在身上背的是刑事案,又在海军辖区,我无能为力。”

“不,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帮到我。”

施展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是不是说,我不答应你,你就什么也不交代?”

“是。”

施展沉吟了阵,“你先说要求。”

高长庚定了定神,“我的要求很简单,眼下住在你家那孩子,袁枚,你好好对待他。”

不光施展,在观察室里监控现场的调查官和张剑之也都愣住了,调查官皱眉,“见鬼了,这是什么要求?”

张剑之的神色却很凝重,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难道袁枚和九所的案子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