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落秋池为君妍





  秋妍暗暗佩服黍离办事效率之高,竟然能在短短数十天内,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了所谓的证据,又欲盖弥彰的引得三皇子怀疑。借三皇子之手凭督查不力,玩忽职守的罪名,把古涟下狱。自己却在朝上百般摆出力保古涟的姿势,殊不知,他越保,古涟死得越快?
  虽然主意是自己出的,可这其中细节处,只要有一丝不慎,计划便无法成行,更别说是要在生性多疑的三皇子眼皮子底下玩花招。
  秋妍心下暗暗欣慰,幸亏自己和六皇子是友非敌。否则,就凭他心思之细密,处事之谨慎,手段之高明,再加上一个自己也不是他对手。
  秋妍心中转着自己的小九九,黍离合上了诗册,把玩着桌上的镇纸也不说话。
  一时,屋里静下来。只听见屋外叽叽喳喳鸟儿的鸣叫。
  
  这样静了会儿,却听见门口小柱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的响起,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气喘吁吁,边跑边说。
  近了才听见他话里的内容:“刘管家,不是小的不让你进,实在是。”声音骤断的同时,书房门也被推开。
  刘管家一头是汗的跑进来。
  秋妍不及躲,和他打了个照面。
  刘管家看见她也是一呆,心里却想,原来宁姑娘真在府里,那古小姐竟是未卜先知?
  
  黍离有些恼,重重的放下镇纸,“啪”的一声,刘管家一惊之下,不自觉的跪在地上。
  “越老越没规矩!待会自去刑房领罚。”黍离不温不火的道,仿佛说的是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简单。倒是秋妍惊了一惊,自己也未等通报擅自入内。
  刘管家毕竟是府上老人,明知要罚,还是不管不顾闯进来,实在是兹事体大,他不敢擅专。此时听了要罚,倒也平静,伏地道:“老奴遵命。”却不敢再开口回禀,等着自家主子先说。
  黍离也不避讳秋妍,问道:“什么事?”
  刘管家伏在地上,回禀:“那位古小姐今儿个上午又来了。因着主子吩咐了不让她进来,连通报也不必,奴才就让门房紧闭大门。可谁知,到了中午的时候,门口吵吵嚷嚷,奴才就出去看了一看。却是,却是那古小姐带着丫鬟跪在门口。”刘管家一口气说完,喘了一喘。
  跪在门口?秋妍倒吸口凉气。门口可是朱雀大街,人来人往,虽说六皇子府门口威严庄重,小摊小贩不敢在此做生意,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是不少的。这古小姐虽是罪臣之女,却好歹名门闺秀,怎么可以不顾名声跪在大街上?
  秋妍偷偷看了眼黍离,他坐在桌边认真听着,眉头蹙起。
  “老奴想着,虽说她罪臣之女,主子不能见,可让她跪在门口却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没的误了主子名声。老奴就亲自出去请她进来。哪怕跪在院里,也比跪在街上好不是?”
  这刘管家做事倒是老练的,这样处理的确最好不过了。
  “可谁想,那古小姐性子倒倔。说要是主子不见她,她便跪着不起来。老奴没法子,只得把门关了。心里想着,大家小姐,身子弱,跪不了多久撑不住了自然就回去了。可谁成想,刚刚老奴去看。她还跪在那儿呢。旁边围着不少百姓。虽然不敢大声议论,可瞧着模样都是向着那古小姐的。奴才想着,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能再拖,得赶紧回禀主子才是。这才不管不顾闯了来。”说完又磕了头。
  秋妍也没想到古静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竟这样执拗,不由有些佩服。
  黍离转着翡翠扳指,沉吟一会儿:“把她请进来吧。”这个古静,倒是硬气。这种时候,还敢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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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妍待在屏风后,偷眼望去。
  古静一身白裙,脂粉未施,首饰全无,发丝只用白丝带束着,脸上遮着同色面纱,似是戴孝。
  她进了屋,二话不说,就先跪了。大概跪久了,膝盖麻,她膝盖碰地时动作一僵,倒吸了口气。
  黍离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道:“古小姐要见本宫,有什么事?”客气而疏远。
  “我要见宁秋妍。”古静声音平缓,却似掷出了一声惊雷。
  找我?这种时候,她不是该哀求黍离救他父亲?怎么会找我?还不惜抛头露面跪了这么久?
  “我去左宅找过。可门外的侍卫说,她犯了错被禁足,任何人都不见。我想,既然她可以住在六殿下府上,殿下自然有法子可以找到她。这才冒犯殿下,斗胆相求。”
  她找秋妍能有什么事?无非是那天落水的事情让她警惕,猜测她父亲入狱是秋妍捣鬼。当下问道:“找她当然没问题。可就像左府说的,她被禁足。什么人都不见,若是古小姐着急,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一见到她,就帮小姐转告。”
  古静却不答应:“事关妹妹身世。还是当面交代的好。”
  说得秋妍心里一跳,蓦地想起那天古静曾提起过她姑姑。难道这其中还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秋妍心中疑云顿生,好奇心起。但苦于不能与屏风外的黍离传递消息,只能更加凝神细听,一边暗暗祈祷,古静继续说下去。
  黍离心中也是疑惑万分。反问一声:“身世?”示意古静继续说下去。
  “圣旨已下,家父后天午时问斩。”她话音一转,换了话题,“在这之前,还请殿下把口信传给妹妹,让她务必在这之前,去狱中见家父一面。家父有很重要的话,要跟妹妹说。”说着说着,语中已是哽咽。言毕,又恭恭敬敬伏了下去,扣了个头。
  她这样说,黍离倒是不好再问。转不转告的也没什么意义,秋妍躲在后面早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本宫答应你,一定在这之前转告秋妍。只不过,她去或不去,本宫不能保证。”
  古静谢了黍离,礼数周全的退了出去。秋妍却看得清楚,她眼中盈盈有泪。
  
 
作者有话要说:某枝的自制临时封面
怎么样啊怎么样?
什么?好?什么?不好?
额。。。其实这不是疑问是设问
哇哈哈 
偶做的能不好吗
虽然那图随便了点
那字写的马虎了点
那署名署得不清不楚了点
但总体上还是很好的嘛
对吧对吧对吧?




第三十六回  身世(三)

  望着古静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秋妍缓缓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古静的话,她一字不漏听得清楚。虽说身世如何她并不十分在意,但毕竟抵不过好奇。
  
  “都听到了?要我帮你安排吗?”事关秋妍身世,黍离也不敢懈怠。
  古涟后天就要处斩,在这几天内见他,只怕很不容易。她不想再麻烦黍离,有些迟疑:“若是不方便,就算了。身世什么的,反正都做了这么些年孤儿,我倒不是很放在心上。” 
  她说的是大实话。她在这一世本就是孤魂野鬼,无父无母之人,唯一可称做亲人的,便是君池。即便是前世,母亲早早和父亲劳燕分飞,另组家庭,见着的日子有限,父亲又是那样严肃的性子,只把心思放在事业上,给她的关注仅限于工作。亲情实在淡薄。
  可听在黍离耳里却是止不住的怜惜。从小便不知父母是谁,孤苦无依,独自在风雨中挣扎,所以眼中才会有历经沧桑的味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要不,一个女孩子,本该父疼母爱的承欢膝下,或是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又怎会在妙音阁做一名杀手,腥风血雨,凶险万分?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却不是个心软的人。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把他的心磨砺得坚韧无比,刀枪不入。至于温柔,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是他自保的工具罢了。可这一刻,他的心却出乎意料的柔软,像是一下子注了水,碰一碰就会疼。
  
  “还是去见见吧。我来安排。”黍离怕她担心,直接道。
  秋妍无可无不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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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甬道又窄又长,阴暗的环境,湿滑的石壁,狭小的空间里即使是脚步声都会响起阵阵回音。
  秋妍紧紧跟着前面带路的牢头,伸手整了整身上的狐毛披风。天牢里实在是太冷了,九十月的天气,到了这里,倒像是寒冬腊月,冷得刺骨。
  牢头停在了甬道尽头的一个小间,把手中的油灯安在了门口的墙壁上,拿出一串钥匙。一大串的钥匙串在一根绳上,一动就稀里哗啦响,在安静的甬道里尤显得惊心。
  门开了。秋妍迟疑了一下,还是提着琉璃宫灯进去。
  大概是黍离吩咐过了,牢头也不多话,锁上门就自动的避到了一边。
  
  很小的一间石室。四面都是光滑的墙壁,只在高墙的一角留了一扇巴掌大的窗,有几缕阳光透进来。
  一张床。
  原本富态的古涟似乎是瘦了些,见她进来,正喘息连连地从床上坐起身,引得手脚上的铁链一阵乱响。
  “是宁姑娘。你来啦。”他坐在床沿上,说话有些困难。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哪里有人和他说话?
  “是我。”虽说不在意,此时还是有些微紧张的情绪,“不是古大人叫我来的吗?”
  古涟咧嘴笑了笑:“我以为静儿那丫头没本事请得动你。”
  言罢,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秋妍。
  
  秋妍今天换了件嫩黄色曳地束腰长裙,长发没顾得上打理,披散着直垂到后腰,只在后背处粗粗的用丝带一系。没什么首饰。手上拿着盏八角琉璃宫灯,晕黄的烛光衬得她手盈盈如玉。
  
  秋妍任他打量,只拿着宫灯静静地立在门口。反正她不急,看就看吧,念在你有可能和我沾亲带故的份上。
  
  古涟望着她隐在烛光中的眉眼,嘴角的弧度柔和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看着秋妍的目光尤其慈爱。
  秋妍早就猜测过无数可能。
  古涟的妹妹是自己母亲的可能性最大。可故事的版本是怎样的呢?
  未婚生子,为了掩人耳目,抛弃孩子?或者是,嫁为人妇,贵为当家主母,却生了女儿,为了巩固地位,狸猫换太子?又或者遇人不淑,被休回家,路遇强盗,母女失散?
  五花八门,也亏得她想。
  
  此时见古涟柔和慈爱的望自己,秋妍心念一动,立马在心里杜撰出另一版本。会不会是这兄妹两个有什么乱伦之恋,不为世间所容,才忍痛割爱,抛弃孩子?想到这儿,秋妍先自打了个寒战。
  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古大人,您知道我的身世?”眼珠滴溜溜一转,脑中又出现版本无数。
  古涟见她眼珠乱转,嘴角不怀好意的勾起来,似是愣了一愣,从回忆中反应过来。听到她问,终是幽幽的叹出一大口气,站起身来,艰难的向她身边走了几步。
  “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他啤酒肚瘪下去不少,脸上有深深地皱纹,“毕竟,浣儿去了这么些年。”
  他顿了顿,眼中闪出一丝恐惧,当年的刀光剑影仿佛近在眼前,恍如昨日。
  “嫣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当年,当年是我贪生怕死,只顾得逃命。我也是没办法。那些人,那些人见人就杀,我又不会武功。”他踉跄几步,“只能,只能把你抛下。”
  他嘴唇嗫嚅,避开秋妍的眼睛:“我,我,之后又去找过你。可是你不在了,不在那片林子里了。我以为你被野兽吃了,要不,就是被那些人杀了。”
  秋妍听他颠三倒四说不清楚,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
  古涟倒像是很怕她,忙道:“你还活着。活着好,活着好啊。”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就要去触秋妍的面颊,被她一避,很有些尴尬。
  “你和你娘长得像,尤其是眼睛。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她,喃喃道,“真像,真像。浣儿啊,九泉之下,哥哥也好见你了。”
  
  秋妍很是不耐,语气冰冷:“见她?你还有脸见她?你不是说当年是你抛下我的吗?要不是我命大遇到贵人,岂不是早死在那深山老林里了?哪还轮得到你今天絮絮叨叨的这么多废话!”她一向是急性子,最烦别人说话说不到重点。
  
  古涟浑浊的眸子滚动了一下,有泪光浮了出来。“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孩子,是舅舅不好。”呜呜咽咽,一句话断断续续,差点泣不成声。
  秋妍见他一下子苍老下来的面容,又想到他这些天在牢里吃的苦,毕竟是自己间接害得他入狱。语气总算缓和了些:“我父亲是谁?当年又是怎么回事?”听情形倒像是被人一夜灭门。
  古涟缓和了些,眼中现出恨意:“还不是江湖上门派间的相互倾轧。我早就劝过她,不要嫁给顾尧年。浣儿从小就文文静静,柔柔弱弱,卷到江湖中去,哪能有好日子过?她非不听。铁了心要跟着他。”想了想,又叹道,“唉,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