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落秋池为君妍





牙长衫清淡如菊的男子,他也曾立在舟头,执箫一曲,然后,淡淡一笑,如玉风华。
  还欠着他一个人情。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还上。秋妍往艺人面前放了块碎银,叹了口气。
  
  进一品阁的时候,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正在娓娓动人的阐述碧螺春的美丽传说。秋妍对传奇故事什么的,向来来者不拒。忙拉了阿木在大堂一隅坐下。
  “…洞庭山上住着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叫碧螺…”每位故事的女主角总是美丽又善良,当然良善单纯一点是讨人爱,可是,难道不善良的姑娘就不能有故事不配得到幸福?秋妍对此思维不能理解不敢苟同,只一笑而过持忽略态度。
  
  美丽的碧螺姑娘为爱人耗尽心血身亡,被她呵护的茶树生长旺盛,当地的百姓感念她的痴情,便把这座山上的茶命名为碧螺春。
  原来不仅人有故事,茶叶也都是有故事的。秋妍端着碧莹莹的茶水,嗅着扑鼻而来的清香,终是没有喝,把杯子慢慢放下了。她有些累,心里压着太多东西,刚想告诉阿木她要先回客栈,就听门外一阵喧闹。
  
  原本专心听故事的人此时都围出去看热闹。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传过来:“还说没偷?这是什么?!”趾高气昂,气势汹汹。
  秋妍和阿木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疑惑。
  
  一品阁门前迅速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阿木拉着秋妍费了好大的力才挤到圈内。果然看见那位眼高于顶的清城派大师姐正抓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随声附和的自然是那位狗腿二师弟。
  那小男孩虎头虎脑,奋力挣扎:“不是我!我没拿!”瘦弱的手腕被大师姐扭在一处。
  她左手提着一只绣花钱袋:“还狡辩?这钱袋自己跑你身上去的?!”说着手中暗暗用力。
  围观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并没看出内里乾坤。秋妍却是眼尖,瞧出那大师姐手上使了内力,那孩子的手只怕要断。
  那孩子疼得眼泪蹦了出来,却还是不吭声,只倔强的抬头瞪着她一口否认。
  
  秋妍喜欢看热闹,不喜欢管闲事。她虽然讨厌那位清城派大师姐,却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抱不平强出头——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偷东西?若是真的偷了,那大师姐可是占在理上。虽然惩罚的确严苛了些。可这要怨也得怨那孩子学艺不精。就算要偷,也得练得万无一失了再行动嘛。现在被别人当众抓住,要怎么逃?
  
  “大师姐,别跟他废话。直接拉去见官好了。”旁边的二师兄出主意。
  那大师姐回身冲他说道:“见官?那不是便宜了他!”横眉怒目,好端端的一张脸,杀气腾腾。
  二师弟连忙躬身附和道:“大师姐说的是,不能这么便宜他!”
  
  秋妍见那小孩子倔强得很,手腕被那大师姐拧在手里,想来是疼的紧。可他硬是咬牙挺着,脸涨得通红,牙齿把下唇快要咬出血来。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大概看这么小的孩子被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欺负,动了恻隐。却又碍于那两人身上的佩剑,只敢在底下嚷嚷,并没有人出头。
  秋妍既不想帮忙,也不觉得有人会帮忙,正看得意兴索然。却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清城派的人,原来只会欺负小孩子!”语气不屑,充满挑衅。
  
  阿木和秋妍同时转头去看。阿果带着短剑站在人群另一边,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来。
  秋妍和阿木顿时头疼。好一个武功不济却偏偏要行侠仗义的女侠呀。
  
  阿果撇撇嘴,头一昂:“恃强凌弱,我今天一定要代表长留宫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把剑往身前一探,一副威风凛凛模样。
  大师姐一听她是长留宫人,想到上回在客栈被阿木摆了一道,栽的好不狼狈,不由恼羞成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只听她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声响浓重得秋妍怀疑她得了重伤风。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她柳眉倒竖,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一推,就去拔腰间的长剑。
  
  一场小祸转眼变成了门派之争。
  秋妍对阿果小事扩大事的本领颇为忌惮,忙跟着眼见不好急着后退的人群往后挪了一大步。原本就没她什么事儿,她凭什么要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却不料,她这里一退,阿木却是担心阿果向前迈了一步。一下子,阿木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别看阿木在熟人面前亲切和蔼古怪精灵,可在外人面前一向严肃端庄颇有担当。这也是为什么她年岁不大却得到了长留宫上下爱戴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她护短的厉害(…)。甭管谁对谁错,她就是见不得长留宫的人在外头受一丁点欺负。至于回宫之后怎样宫规处置那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她长衫广袖,严正的面容无一丝表情:“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长留宫不敬?!”这一句声色俱厉,把站在原地怒视阿果的两人惊得愣了一愣。
  阿木慢悠悠的继续道:“难道阿果妹妹说你恃强凌弱,说错了吗?”她温柔的拉起跌倒在地上的孩子,拖过他青紫一片的手腕,“就算他拿了你的钱袋,教训几句也就是了。他还是孩子,谁小时候不犯错?你这样暗下毒手,是不是太狠心了?”
  众人原本没见那孩子的手腕,现下被阿木一说,都齐齐望去,见那颜色青青紫紫色彩绚烂,委实太狠了些,不由窃窃私语一致同意起阿木的说法。
  
  秋妍暗笑,好你个阿木,刚刚阿果口出大言辱及清城派你不说,偏偏抓着恃强凌弱不放,还找了这么些见证人。今天这事,依着那大师姐目中无人的性子,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那大师姐看清了说话的人,脸孔一下子怒的通红,又听她话里话外指着自己脸上骂,更是着急上火,口不择言起来:“你个小贱人!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你倒又跑出来大放厥词。”
  
  不待阿木说话,阿果跳了出来:“你才是贱人!你们清城派就没个好人!”护阿木心切,把清城派再次拖进了战团。这回,就算大师姐想要善罢甘休都不行了!
  秋妍为阿木付之东流的苦心哀悼。
  
  阿果边回嘴边走向阿木,却是眼尖的一眼扫到了所在人群中的秋妍:“诶?宁姑娘也在?”秋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点了名。立时哀悼的对象由阿木变为了自己。看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池鱼还就做定了。
  她硬着头皮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可偏偏阿果并不打算放过她。
  “宁姑娘你倒是评评理。我说错了吗?要是错了,今儿回去我任凭宫主大人处置。”斜了她一眼,“不劳宁姑娘告状,我自个儿就认!”她就是成心!成心让大家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秋妍没什么力气应付,只想赶紧回去休息,听得阿果这样说,不得已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二师弟就接上了:“是你?!”转头对他大师姐告状到,“大师姐就是这小子上次在那茶楼给你下绊子。”
  他大师姐不会自己看?要你献殷勤?
  秋妍懒洋洋道:“好久不见。两位还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认出了在下这个小人物。真是不容易啊。”
  
  大师姐被秋妍明褒实贬似是而非的话弄得原本冒火的心更加的火冒三丈,秋妍甚至可以看见她头顶上冉冉飘起的青烟。
  江湖事江湖了,今天势必得打一架。
  
  打架这种活动原本秋妍赞成主动得很,可今天不知怎么就是懒怠动弹,故而现下觉得这样的暴力行为实在是显不出自己潜伏了很久的优雅气质和高尚品德,十分排斥。
  阿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觉着秋妍这样遮遮掩掩畏畏缩缩实在不是一代侠女该有的勇敢大气,心中存了轻视。“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别躲着做缩头乌龟啊。”
  
  秋妍还在纠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清城派的去的问题,犹豫着要不要适当的予以打击挫一挫阿果的锐气而迟迟没有回应的时候,清城派大师姐及那位唯大师姐马首是瞻的二师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丝毫没有停顿理所当然的把这番话当成了□裸的挑衅。
  
  于是,场面一下子有些失控。
  围观的群众见两边言语不和打起来了,计算了下留下来看热闹被误伤的可能性,一致认为刀剑无眼棍棒无情还是小命要紧。于是和秋妍一样怕成为池鱼的围观群众们作鸟兽散。
  
  秋妍见阿木阿果和那两人一对一斗得热闹,阿果虽然有些不济,但有阿木在一定不会叫她出事,至于自己实在是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再说就算她想帮忙,阿果还觉得被她侮辱了呢不是?
  这样一想,秋妍果断随着人流向客栈的方向散去。
  
  数十名围观者一齐逃命似的堵在街道上,正往街东行去的一辆马车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堵车的大潮。赶车的人吆喝了几声无果,便把马车停在了路边。
  
  秋妍正挨挨挤挤随着人流涌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要时节。秋妍挤在人流中,被推来搡去,脚不点地的随波逐流。她很想使用轻功,可是顾忌到大伙儿刚刚目睹并经历了两大门派之间的火拼,这会儿再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生生从人群中拔地而起,心脏大概会承受不住。于是,她怀着这样伟大的情操继续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突然一股大力传来,身后的人把她狠狠一推,挤到了那辆马车车辕上,磕得她的手臂生疼,只差没泪盈于睫。
  身后的力量丝毫没有消退,她没法子只得趴在车辕上贴烧饼。
  
  大概是人潮太过凶猛让车中的人听到了动静。车帘被掀开了一角,同时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荣真,怎么回事?”
  秋妍正全身心的抵御身后汹涌推搡她的人潮,初时并没有留意,直到那女子掀了帘子和她打了个照面,她才极度震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今日果然不宜出门!一波冤家未走又来一个,还是重量级的!
  好吧。那辆马车里掀了帘子,和秋妍两两相对的正是一年多未见的凝碧夫人——沈凝碧!
  
  




第五十一回 冤家路窄(二)

  流年不利冤家路窄!
  秋妍只求沈凝碧不要这么快认出自己。可是,事实往往残忍得令人措手。沈凝碧一眼就认出了秋妍。她可是杀了沈凝碧唯一的宝贝儿子,还在她的眼皮底下逃脱了。此恨此仇绵绵无尽,不报不足以慰荣叙在天之灵,不足以平她心头之恨。
  
  沈凝碧是不是像清城派大师姐说的那样思子成狂不思进取秋妍是不知道,不过即使她一年来日日不练剑,她的剑术内力江湖经验对付秋妍也还是绰绰有余。
  马车早就被人潮堵在原地,凝碧夫人一见秋妍,转瞬便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或者说,她从未忘过。下一秒,她眼中便显出滔滔恨意,拿着剑连门都不走,直接掀起窗帘破窗而出,越过秋妍的时候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她的肩,几个起落把她带离了人群。
  
  秋妍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这回被她拿下可不会有上次的好运气,凝碧夫人有了防范就是君池也未必能救出她来。她想去掏出根银针在沈凝碧手上刺一下,又快捷又省力。刚动了一下,运着轻功的沈凝碧警惕的伸手点了她的穴道。的确快捷又省力。只是对象反了。
  
  到了条巷口,沈凝碧终于放下她。
  “宁秋妍!没想到吧?哈哈,你还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她笑声苍老,右手紧紧握着剑,秋妍都能看见她由于过分用力手上蹦起的青筋,“叙儿,叙儿,你今日终于可以安息了。”她也不给秋妍解穴只一味微抬着头喃喃的跟她死了一年的儿子叙话。
  秋妍想,清城大师姐总算说对了一件事,凝碧夫人丧子之后的确性情大变疯疯癫癫。瞧这架势,她是不打算给自己解穴而是直接下手一刀毙命好给她宝贝儿子报仇。
  秋妍暗暗叫苦,君池远水解不了近渴,指望不上。她估摸着凝碧夫人现在这种精神状况,若是自己再说点什么话一不小心刺激到她说不定死得更快,闭嘴乖乖听她说完才是正道。撑得一时是一时。希望阿木心细的看见自己被掳了,武功高强的大败清城来救她。她难得的安安静静不说话难得的迫切希望见到阿木难得的甚是赞同阿木的护短。
  
  凝碧夫人瘦了很多。原本雍容华贵珠圆玉润的脸庞瘦得可以看见两边凸起的脸骨,精光四射的眸子黯淡浑浊,眼角的皱纹近了看清清楚楚。荣叙虽然不成器,毕竟是她的独子,长到二十几岁被人杀了,白发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