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镜亦城却毫无收回成命的意思:“爱妃有所不知,兴许别的静雪的确看不出来,但是这帕上的东西,她却一定认得。”
慕枫离还欲开口,看到燕清菡警告的目光,终是收回。
“静雪,你可要看仔细了!”镜亦城半是殷切,半带威慑。
静雪为我们这般争斗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便仔细看去,而站在她旁边的我却是心急如焚,可面对帝后的坚决又是无可奈何。
“回皇上,娘娘,这梅花的绣法,表面看来平淡无奇,可是暗藏玄机,阵阵精密,见纬而未见经,恕静雪见识浅薄,未能识得。”静雪细看了会儿,恭敬答道,却在不经意间骤然色变,双唇颤抖不已,眼看竟像是要倒下,我眼疾手快,不着痕迹的将她扶住。
“怎么会,怎么会……”静雪轻声说着,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镜亦城洞悉一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静雪身上:“怎么会什么?”
静雪似乎没听到镜亦城的问话,只是紧紧攥着绢子,面色灰白。
然而镜亦城似乎已经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无意追问下去,而是收回目光:“据皇后所说,绣这梅花的方法,乃是一种名为‘藏纵梅花’的针法,而整个珺月,会这种针法的,也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朕的仪华夫人!”说到后来,已是一字一句,狠狠强调,同时,锐利的眸光像是要把陆清眉焚毁。
陆清眉轻轻一颤,低头微闭了眼。
静雪则是顺势看向陆清眉,眼中说不清是什么。
“说,这梅花,是否出自你手?!”镜亦城猛然诘问道,所有人不禁为他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
“臣妾……”
“皇上!”我及时打断,“不知那帕子,可否借臣女一看?”
“千瞳,不得无礼!”燕清菡抢先说道,侧眼看向我,满是警告之色。
“娘娘,千瞳想来也是想为皇上分忧,您有何必如此紧张呢?”慕枫离斜睨燕清菡一眼,苍白的面容似笑非笑。
“妹妹这是怎么话说,”燕清菡淡淡瞥了一眼慕枫离,“本宫也是在为皇上分忧,又何谈紧张?”
“依本宫所想,千瞳自然这么说,自然是发现了什么,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本宫倒觉得,给千瞳看一眼倒也没什么不妥,所以娘娘这般阻挠,也难免让人陡生疑惑。”慕枫离虽然用词斟酌,但是有心人仍旧听得出她语气中对燕清菡不无讽刺。
偷眼看去,燕清菡宽袖下的护甲不停地在扶手上来回拨剐,面上却是平静如常:“没想到妹妹就在病中,这分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可是一如往昔啊!”
“二位娘娘,”镜司澈拱手打算她二人的针锋相对,“现下还是将眼前的事情搞清楚真相比较重要,所以儿臣斗胆,还请二位娘娘能够暂时各退一步才是。”
“好了!老七说得对,你们统领后宫,却还不晓得要顾全大局吗?”镜亦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不欲再听,燕慕二人这才请罪停下。
“把帕子给詹台千瞳!”镜亦城发话。
“谢皇上!”我转向静雪,她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心中一紧,伸手抓住那方帕子提醒道,“静雪姐姐?”
静雪“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悻悻收回了手,双目垂下,一脸凄然。
我接过手帕,细细看看,其实根本不用怎么端详,它在我手中这么久,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但是眼下却不得不装模做样一番。
“这……呵呵”我掩唇轻笑,虽声音不大,可是由于大殿中寂静无声,所以显得格外突出,引得所有人向我看来。
“詹台千瞳,在笑什么?”镜亦城问道,目光犀利,透着不快。
可以理解,因为在完全不明所以的镜亦城眼中,这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嘲笑。
“皇上恕罪,千瞳失态了,”我收住笑容,“只是看到这帕子,这才发现,千瞳的一时疏忽,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所以觉得哭笑不得罢了。”
“误会?”燕清菡扬声说道,“千瞳,正坤宫怎由得你再此混淆视听!还不快想皇上请罪?”
“皇后娘娘不听千瞳说完,又怎么肯定她是在混淆视听呢?”詹台玦衡仿佛无关紧要地说了一句,而后就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连眼神都没有给燕清菡一个。
燕清菡脸色瞬间沉下来,碍于詹台玦衡尴尬的身份,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镜亦城很快便在燕清菡与詹台玦衡之间做出了选择,只是可惜他并没有向着自己的皇后:“好,朕倒要听听是怎么个误会?”
“其实很简单,”我举起手中帕子,瞄了一眼詹台玦衡,只见他好像对我的解释毫无兴趣,倒是镜司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是他眼神灼灼,让我不敢多作停留,“梅花的绣工,虽然是仪华夫人的‘藏纵梅花针’不错,可这帕子,却是我的。”
乍听我此语,殿中人皆是面面相觑,镜司澈眼底微有焦虑之色,詹台玦衡则是淡淡扫了我一眼,摆明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势。
我从不拿手帕,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千瞳,休要胡言乱语!”燕清菡似乎没想到我会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面色大变,急急阻道。
“娘娘一直认为我在胡言乱语,那敢问您一句,您又凭什么肯定呢?还是,这一切都是娘娘您有意为之,所以才如此笃定?”我反戈一击,而后看向陆清眉,只见她目光也正好落在我身上,厌恶之中又难掩不解。
“千瞳,你还是将一切都说清楚吧。”慕枫离温言说道,不经意间瞥了燕清菡一眼。
老实说,我对慕枫离今天的表现极为不解,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出于帮我,还是为了帮陆清眉,又还是为了与燕清菡作对,也肯能,三者皆有?
然后现下却没时间想这些:“是,千瞳对刺绣一窍不通众所周知,故而甚是仰慕仪华夫人的绣工绝伦,便曾趁着进宫时候,求了她替我绣了这方帕子,也成全了千瞳的一番向往之情,可经过上次东宫之事……向来是离宫仓促,忘记将它带回府上,这才被皇后娘娘捡到,这才有了如今的事情,千瞳实是不曾想到此事竟会闹成这样,还请皇上恕罪。”
“你说这手帕是你的?”镜亦城将信将疑。
燕清菡轻哼一声:“我身为姨娘,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同仪华夫人如此变好了,如你所说,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刚刚问陆清眉时,她却躲躲闪闪呢?”
我淡笑道:“这……倒要问皇后娘娘您了。”
“我?”燕清菡微微皱眉。
“不错,”我看向陆清眉,“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也是臣女的姨娘,可是臣女却私下与仪华夫人交好,此事若是被您知道,定然不免伤感,仪华夫人正是顾虑到您的感受,才宁愿隐瞒一切,承担罪责,夫人,您说可是如此?”说到最后,我看向陆清眉。
陆清眉大概还是并不相信我是真心帮她,并不答话,只是看我眼神中原本残存的恨意已转为探究。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危机
我收回目光,望向上首,我刚才一番说辞,言下之意不免暗指燕清菡气量狭隘,当下自然惹得她怒不可遏,却不得发作,只能紧闭了眼,深吸口气,这才强压下去。
“听起来,表面上倒是没什么明显的破绽,”镜亦城插话道,似乎趁着刚刚那会功夫将我所说仔细斟酌了一番,只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他凛冽的目光直逼而来,带着试探之意,“詹台千瞳,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帕子是你的,那想必,有件事,你也一定解释得了了。”
“皇上有何疑问,臣女必全力解答。”
镜亦城点了点头,示意傅义坤:“带上来!”
傅义坤应是,朗声道:“带上殿来!”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殿外,了然的,不解的,期待的,惊惧的,漠然的。
可当大家看到被带上来的那人时,除了镜亦城和我,所有人瞬间都换做了愕然。
静雪重心倒向我,辛亏反应及时,我一把将她扶住。
“爹、娘……”静雪的语气带着不可思议般的失望。
我趁机紧紧掐了静雪一把,如今我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镜亦城眼皮底下,他目光如炬,万不能被他看出什么来。
静雪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反手握住我,面色逐渐恢复如常。
慕枫离也是满眼不可置信,甚至连燕清菡那瞬间得意的神色都未能回应,她双唇翕合,似乎在无声唤着“哥哥”。
“慕将军!”镜司澈脱口而出,无比震惊地看向我,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蓦然转过眼去。
我心中担忧更甚,自打我看到慕枫谷那一刻起,我便清楚地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无论镜亦城还是燕清菡,都是要追究到底了。
其实,这方帕子之所以重要,倒不是因为那丛梅花,而是因为……帕上的两句诗。
“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单单只是两句诗便也罢了,可是,这十四字笔挺有力,根本不是陆清眉这样的女子所能写出。
而在机案阁时,我曾看到过我亲生父亲的案卷,笔迹与这十四字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根据镜司澈当时所说,那案卷的字迹……正是出自慕枫谷之手。
陆清眉将慕枫谷的字绣上锦帕,又在燕清菡寿宴那日与他宫中私会……皇室最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无论他们二人有何苦衷,单这两样,也足以让两家人万劫不复。
是以当初镜司羽才会受我威胁,因为即便有皇上的旨意在手,珺月皇朝也容不得有失妇德的后妃之子把握朝政。
可是我之所以敢跟镜司羽谈条件,就是吃准了他必然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以我本意,只希望此事能永埋于心,即使我可以不考虑陆清眉,我也必须顾虑到慕枫谷、静雪还有逸德妃。
而今陆玄临终有托,虽知挽回甚是艰难,我也必须一试。
只见殿中慕枫谷被侍卫押着,像是事发突然,未能来得及换上朝服,只着一身棕色长衫,身旁的慕夫人相比倒是要好上许多,只不过亦是一脸惊魂未定。
镜亦城看了殿下一眼,挥了挥手,侍卫退下。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慕枫谷瞥了四周一眼,目光在陆清眉身上稍作停顿,便飞快移开,并没有被眼前阵势吓到,即使下跪请安,凛然之气也丝毫未减。
慕夫人也反应过来,急忙紧跟着下跪。
镜亦城却并不着急让他们起来,而是转向我:“可知道朕为什么将慕将军请来?”
我心中一清二楚,面上却还得将戏演下去:“臣女,知道。”
镜亦城侧脸转向慕枫谷:“去,把东西交给慕将军,让他好好看看!”
我一时有些慌乱:“皇上!”
刚刚那番说辞是我一时起意,慕枫谷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万一他所说与我不符,那一切都挽救不及了。
“傅义坤,好不快去!”镜亦城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未留下。
无奈之下,我只能交给傅义坤。
慕枫谷双手接过帕子时动作明显一滞,却被很快掩饰过去,他细细看了许久,除了眉头微皱,倒是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而他身旁的慕夫人也不自觉看向帕子,却霎那间面色苍白,眼神在锦帕与慕枫谷脸上逡巡,最终深吸口气,闭上眼,微微别过头去。
“慕静雪!”镜亦城又看向静雪。
“臣女在。”
“刚刚,你可曾注意到帕子上那两句诗?”镜亦城话中有话地问道。
心里不由对镜亦城咬牙切齿,此人做事不按常理,又深谙人心,是在是不好琢磨对付,这么多人,他偏偏选择去问静雪,分明是看出静雪秉性纯良,真真是善于算计!
静雪本能看了我一眼。
“朕在问你话!”镜亦城语气冷冽,似乎在警告。
“臣女……看到了。”
“那好,朕问你,可觉得那笔迹很是眼熟?”镜亦城不急不慢,似乎很享受这种逼问的感觉。
“我……”静雪不由看向跪着的慕枫谷夫妇,满目焦急。
“皇上,”慕枫离赶紧开口,“静雪这孩子从小胆子就小,可能这会儿看到眼前这番阵势,有些吓到了,还请皇上体谅。”
“将门之家的女子,竟然柔弱至此,真让本宫大开眼界。”燕清菡状似随意地摆弄着袖摆。
慕枫离眼神一沉,却没有再反驳。
“既然这样,那就请慕夫人告诉朕吧!”镜亦城调转枪头,又指向慕夫人。
慕夫人想来是没有料到镜亦城会突然向她发难,一时手足无措:“臣妇,臣妇不知皇上的意思。”
“不知道?朕看慕夫人是不愿意说吧!”镜亦城并没有生气,“本来朕是不怎么赞成用刑这一招的,无奈慕静雪与慕夫人都不肯据实以答,慕静雪毕竟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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