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杜子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伸出手拍拍我:“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了。”
“杜叔,你放心,我会的。”拼命挤出一个微笑。
杜子声离开后,我让若芙进来替我换了身衣服,再躺下时,笛声仍旧执着地萦绕在耳边,万籁俱寂时,人心多少有些害怕,笛声恰如其分地存在,既能扫除孤独恐惧,又不嫌扰人清梦,不知不觉之中便已安然入睡。
第二天起来梳妆之时,若芙看到我不由露出微笑:“杜太医果然医术高明,小姐不仅烧退了,就连人也精神了不少!”
我但笑不语,就算我心中再苦再累,我也要为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撑下去。
吃完早餐,就见几名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而来,我和若芙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问。
知道他们走近我才看到为首的居然是梁溢,梁溢看到我似乎也很高兴,忙跪下行礼:“奴才给詹台小姐请安!”
我忙将他扶起:“梁公公怎可行如此大礼!”一面说着一面将他让到殿中,“自我这次进宫来还未见过公公,不知道公公在忙什么呢?”
梁溢笑着应道:“奴才忙来忙去,还不是宫里那些事,倒教小姐挂心了。”
我知道虽然我与梁溢素日关系不错,但那毕竟是鉴于镜司澈,如今我与他之间变成那个样子,与梁溢自然不如以往亲厚,当下也没多问,便吩咐若芙去倒茶,“不知梁公公百忙之中到此,究竟是所谓何事啊?”
梁溢没有回答我,而是笑着回身吩咐同他一道来的宫女太监:“还愣着干什么?”
我这才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株盛开的杜鹃,然而却是各色缤纷,炫人夺目,一时间春色满园,目不暇接。
纵使我这样看惯了各色杜鹃的人,也不由惊叹品种之齐全,色彩之丰富,双眼不舍得移开,嘴上却还是不得不问道:“这是……”
“听说詹台小姐最近身子不好,正好御花园的杜鹃开了,奴才便选了几株开得好的移植在了花盆中,做成盆景给您送来,好给您解解闷。”梁溢一面指挥者众人摆放,一面对我说道。
我看着所有人忙里忙外,心里却五味陈杂,面上却是客气道:“公公费心了。”
“奴才可没做什么,是殿下想着小姐素爱杜鹃,如今又不能日日看着,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这里的每一株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奴才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梁溢的语意再也明白不过了,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仍装作不知:“无论是谁的主意,公公总是难免出力,所以还是要谢谢公公的。”
梁溢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我这样回答,也只是笑笑,不再说别的。
摆弄妥当之后,果然原本有些单调的昭和殿生机盎然了不少,一室清香,连日来的烦闷也有所缓解。
梁溢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詹台小姐可还喜欢?”
虽然此刻我不该表现得太过明显,但是满心的喜爱之情终难掩饰,环顾四周,不由点头:“很美,多谢公公了。”
梁溢笑容微微一收,冲着外面一挥手,原本随他一同到来的宫人行礼转身离开,梁溢目送他们离去,转过身来:“除了这些,有人还托奴才给您带样东西。”
我毫无准备,不禁一愣。
只见梁溢从袖中拿出两件东西。
方见到第一样时我便心中一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竟是那支久违了的素玉笛!
印象中我当时将它与陆清眉的那方锦帕一同收归于正坤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它又是如何回到镜司澈的手中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苦心
还没有从震惊与疑问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了第二样事物。
一株娇艳欲滴的酒醉杨妃。
鲜红的花瓣,还残留着晶莹的露水,散发着丝丝甜美的芬芳。
丛丛杜鹃之中,偏偏还有一朵酒醉杨妃。
痴痴看着,心中却是无奈地嗟叹。
明明以为忘记,却偏偏记忆犹新。
夜宴之上的和睦同奏,太子逼迫之时的适时相救,还有那一抹温润浅笑之中覆手相赠的素玉笛……
犹记得想要取下簪在发间的酒醉杨妃时,他伸手相阻:“不要取,这样很好。”
余音尚在耳边回响,但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镜司澈,你为什么要带领我一步一步回到我们的过去,难道你不明白,如今的我们,早已渐行渐远了吗?
“詹台小姐,奴才知道,有些话,奴才说了,您也不会往心里去,但是奴才看到殿下那个样子,实在是……”梁溢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叹息一声说道,“奴才一直跟随殿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怕是比原先的淑妃主子还要了解殿下,殿下自小待人温厚,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与人计较,也就少与人结怨,可是奴才明白,他心里却是孤独的,他的想法,很少与别人说,只能靠别人去猜,所以很少有真正懂他的人,可是自打皇后娘娘寿宴那天,奴才看到殿下与您合奏,即使像奴才这样不懂乐曲的人,也听得出殿下与小姐之间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与相通,这么多年,奴才很少看到殿下真心的笑容,可是那天,当殿下将素玉笛交给您以后,整整一晚都没能入睡,只是坐在窗前发怔,奴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整晚,殿下的嘴边都是淡淡的笑容,虽然微不可察,但确实是发自肺腑。”
我看着素玉笛,心中因梁溢的话百转千回。
“后来,您与殿下之间的事,奴才多少也有些了解,记得您被关进巳刑监,殿下去探望您回来后,为了计划周全如何救您,整整好几天都没有休息,本来在狱中就受了风,结果还不好好休养,生生加重了病情,奴才看着不忍,可是殿下却只说只要能救小姐,区区风寒又算什么!”梁溢顿了一下,“詹台小姐,不管您跟殿下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奴才相信,殿下对詹台小姐,真的是毫无虚情假意!”
梁溢说着,将手中素玉笛与酒醉杨妃共同放在桌上。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突然问他。
梁溢手一滞,而后收回:“没有为什么,这只是奴才一直想说的心里话罢了,今日既然有机会,便不想再错过了。”
我转过身去:“话已说完,公公请好走。”
身后静默一阵,最终恭敬答道:“是,奴才告退。”
我一边迈步进入内室,一边扬声道:“若芙,送客!”
独自在里间坐了许久,最终筱筱敲门进来:“小姐,吃药了。”
我转过身,却见筱筱正仔细地将那株酒醉杨妃放进我最珍爱的青瓷花瓶中摆好,见我看她,不禁有些羞赧:“奴婢看这花好看,想着梁公公一片苦心,便自作主张拿进来了。”
我心里明白筱筱是故作不知,也没有深究,然而转眼却见桌上赫然还有那支素玉笛,两步走上去将它拿起来:“那这个呢?不要告诉我你也以为是梁溢的心意!”
筱筱看到素玉笛的瞬间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却很快被她掩饰好:“难道小姐忍心扔掉它吗?它毕竟是殿下母妃的遗物。”
筱筱这一番话说的我无可辩驳,我无法还给他,却又不能丢掉,那究竟又能如何呢?
手指上是笛子微凉的触感,如此熟悉而真实,然而它主人的心,却是我不堪承受的。
镜司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在我被詹台玦衡伤的如此痛苦的时候为我做这些事?
自梁溢走后,虽然表面上一如往常,但是心中早已是杂乱不堪,毫无头绪。
这天午歇过后起身,忽闻殿外嘈杂,像是从镜亦城寝宫传出来的,心里一番计算,却还不到镜亦城苏醒的日子,不由疑惑,唤来若芙:“外面做什么这么吵闹?”
若芙亦是一脸茫然:“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筱筱已经出去打听了,等她回来奴婢叫她过来回话就是。”
不一会儿便看见筱筱低着头进来,神情很是委顿,我与若芙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底:“景王殿下出什么事了?”
筱筱抬起头,表情间似乎很讶异我正确的猜测。
“我想除了景王之外,能让你这个样子的人可不多。”我索性解释道。
筱筱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今天上朝的时候,郑大人提出宣祈王殿下提前回宫来,景王殿下却怕动摇军心,影响胜局,没有同意,郑大人当场便指责景王殿下越俎代庖,有篡权夺位之嫌。”
“郑大人 ?'…99down'”我只觉得耳熟,“可是郑宣奉?!”
筱筱点头:“没错,就是他!”
想起当初滴血认亲的那一场,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以郑宣奉的个性,这样的事倒不是做不出来,只是如此直言不讳,不知道镜司澈听来又是作何感想?
“然后呢?”我见筱筱没有再说下去,开口追问道。
“据说景王殿下当时并未生气,也不见反驳,不过在于召回祈王的意见却仍然坚持己见,后来散朝后景王殿下就去了皇上的寝宫,一直到方才,梁公公有事求见,这才发现景王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寝殿不知所踪,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殿下。”筱筱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几近无声。
我静静坐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小姐,”筱筱深吸口气,似乎鼓足勇气对我说道,“也许在别人眼里,殿下不肯让祈王回京是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可是奴婢知道殿下并不是那样的人,如今国难当前,他一定是有他的考量,所以才……”说到这里,筱筱对上我的目光,生生收住了话头,垂首不语。
我上下打量着筱筱良久,最终开口:“我知道,如今前线正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祈王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整个局势,此事的确不适合提前回京。”
筱筱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奴婢就知道小姐您比朝堂上那些老古板明白事理。”
我摇摇头:“郑大人浸淫官场多年,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为何……”
“不过是为了点醒景王殿下而已,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筱筱神色黯下来:“虽说是点醒,可是话说的未免也太重了点,只我听了都受不了,何况殿下?!”
我望向窗外那一盆盆开得正艳的杜鹃:“景王比你我所能想到的还要坚强得多,何况既然他站在这个位子上,就免不了要经受这些,他在这样做之前就应该做好准备了。”
筱筱顺着我向外看去,目光却在接触到那些杜鹃时收回,喃喃自语:“不知道殿下现在会在哪里。”
我饮了一口酸梅汤,重新躺会榻上:“让他静一静吧,到时候他自会出来的。”
自从怀孕后我便分外嗜睡,这一躺下去再醒来外面已经快要被夜色吞噬干净了,想着今天睡了这么久总归不好,于是叫来若芙穿戴好准备在院中走走。
谁知道刚一出院子就迎面遇到了筱筱,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在她身后跟着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许唯铭。
感觉到扶着我手臂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力道,不由向身旁看去,只见若芙紧咬着下唇,却是低着头,仿佛在躲着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若芙开口:“小姐,晚上天凉,奴婢去拿件披风。”
还未等我回话,若芙便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再看许唯铭,他望着若芙的背影,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瞒着我。我如是想到,却没有说破:“许大人这么晚怎么来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失踪
筱筱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因为殿下现在还没有消息,所以许大人就过来,想看小姐是否知道些什么。”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语气中难掩焦急,忙稳了稳心神,故作淡然道:“也许出宫了你们不知道呢?”
想来许唯铭也是心急如焚,一时间顾不得我们曾经的尴尬,上前两步:“已经问过守卫,没有人看到景王殿下出宫,想来还是在宫中,可是羽林军几乎找遍了皇城,都没有殿下的踪影,臣想了许久,只能来小姐这里试试了。”
我本不予理睬这些,可是想到今天早上郑宣奉对镜司澈的那番质疑,心里也难免隐隐有些担心:“那我能做些什么?”
“请小姐想想,如果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殿下最可能去哪?”
我在许唯铭的启示之下开始回想:不开心的时候……
“难道是那里?”脑中灵光一现,我失声道。
“你想到了?!”许唯铭上前,眼中满是期待。
我看了许唯铭一眼:“倒是有个地方,但是我也并不确定。”
“是哪?”
我仔细回想一番:“端蕤宫,你们可曾找过?”
许唯铭一愣,随即摇头:“那个地方我听都没听过。”
“那是殿下母妃生前所居之处。”筱筱插话道。
许唯铭恍然:“怕就是那里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然而我却抢先一步拦住他,引得许唯铭莫名不已。
“清静之地,你若带了那么多人去恐怕不好!”
许唯铭略一想便点头:“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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