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许唯铭恍然:“怕就是那里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然而我却抢先一步拦住他,引得许唯铭莫名不已。
“清静之地,你若带了那么多人去恐怕不好!”
许唯铭略一想便点头:“是了,你考虑的在理。”
眼神瞥过殿外,我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许唯铭闻言,不禁犯难,却不过须臾便点点头:“也好!那我们这就走吧!”
方想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等我一下。”
转身进房,不过须臾便复而回返:“走吧。”
有许唯铭在旁,守在殿外的兵士自然不会为难我,于是一个月来,我第一次踏出昭和殿,以往觉得索然无味的景致,如今却是令人欢欣不已。
许唯铭看出了我此刻的心情,思索须臾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定怪他,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
凭着印象,一路摸索到了这偏僻的一处,许唯铭看着眼前一片黑暗中的荒芜,不禁感叹:“任生前如何光华无双,死后也不过是被人遗忘罢了。”
我情不自禁感叹道:“所以人都宫中女子荣华不尽,其实这都是牺牲了一生的自由与幸福换来的。”
许唯铭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我们进去吧!”说完,我抢先一步踏入殿中。
就着许唯铭手中的宫灯,可以看到这里比我上次来时要干净整洁得多,想来是镜司澈代政之后找人来整理的,不过纵使如此,也难以去除充斥于其中的巨大的悲凉与空寂。
手臂没来由一阵凉意,我下意识受尽了双臂,许唯铭见状,便脱下外袍想要给我。
然而就在外衣即将落在我身上时,我本能一躲,许唯铭手一空,顿时停在原地,一时气氛极为凝滞。
“我们找找吧!”为了打破沉寂,我先开口道,说完便向里面走去。
身后脚步声传来,转头见许唯铭已经跟了上来,面色也恢复正常,我们在空荡的大殿中寻着,却依然没有见到镜司澈的影子。
“难道竟也不在这里?!”许唯铭的宫灯滑过最后一片黑暗,有些失落。
“等等!”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还没等许唯铭反应过来便将宫灯顺着原方向移动回去,只见墙角一圈黑影隐隐绰绰不甚分明,若不细看,怕是绝不会发现。
我与许唯铭互望一眼,一同向黑影走去。
渐渐靠近,影子也开始清晰,只见镜司澈坐在那里,手臂抱着蜷着的双腿,目光怔怔地看着地面。
“殿下!”许唯铭拿着宫灯上前,可是镜司澈仿佛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许唯铭似乎有些着急,伸手轻推了镜司澈一把:“殿下,您怎么了?”
……
“初循。”良久,镜司澈终于开口,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疲惫。
“殿下,我在。”得到回应的许唯铭松了口气。
“走吧。”
简短的两个字,让许唯铭再次陷入困惑:“殿下,您在说什么?”
“初循,你走吧,我想静一静。”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镜司澈的言语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无视的无奈伤感。
我上前两步,在许唯铭再次开口前阻止了他。
面对满是疑问的许唯铭,我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人:“你去外面等着吧!”
许唯铭见我开口,回头再看一眼镜司澈,最终点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我点点头,许唯铭伸手将宫灯递给我,却被我拒绝:“也许黑暗之中人才会更清醒。”
许唯铭闻言,只得收回宫灯,转身离开。
偌大的端蕤宫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再走两步上前,在镜司澈身旁坐下。
身边仍旧是平淡的呼吸,仿佛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然毫无分别,但是我仍然直视着前方,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安静下,总会让人明白许多事。
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
夜色之下,仍旧可以隐隐看到那一抹温润的素白。
临来之前,我特意回房去拿了它,因为我相信今晚一定用得上。
将素玉笛贴近唇边,气息稳动,手指轻盈地移动,一曲《高山流水》飘荡在黑暗上空,由于回声,更显得一种孤高清冷之意。
曲声伴随着回忆,直入我心,无论我们之间有多远的距离,我都无法否认,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我曲中的思想。
镜司澈自然也不会打断我的吹奏,一时间宫中只有悠扬的笛声。
一曲终了,我将素玉笛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母妃在天有灵若是听到有人能将素玉笛运用得如此好,一定会很欣慰的。”终于,镜司澈开口,带着回忆的味道。
“我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比淑妃娘娘更适合拥有它。”
“为什么?”镜司澈没来由问道。
“什么?”我转过头去,只看到他温润的侧脸轮廓。
“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微一沉默:“我是受了初循之托。”
“只是这样嘛?”隐隐的失落,更多的是疑问。
手上一阵温暖的触感,这才发现镜司澈的手正在不知不觉中握住我的,然而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挣脱不得了。
“你知道黑暗的好处吗?”镜司澈枉顾我的反抗,兀自说道。
他问的奇怪,我不由停下看他。
“除了能让人更加冷静和勇敢之外,”镜司澈下意识加重了手的力道,“还会让人更加容易说实话。”
我怔住,他这样说摆明意有所指。
“千瞳,你知道吗?今天上朝的说话,郑宣奉当着众臣的面,指责我越俎代庖,意图不清,我心里清楚,詹台玦衡的事不过是他的幌子而已,我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可是心里却像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一样,我不恨郑宣奉,可是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
镜司澈很少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这让我忘记了将手挣脱出来,只是怔怔地听着。
“没有谁天生对权力和地位热衷,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离开这个吃人一般的牢笼,在天地山水之间过着弄笛抚琴的日子,跟心爱的人一起,看遍山高水长,”镜司澈仿佛在说很遥远的事一般,“但如果这样,我母妃的仇怎么办?她对我的期望怎么办?我心里的无奈与不甘,又有谁能明白?!”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一切还可以挽回。”
第二百七十章 昏迷
感觉到镜司澈无奈地轻笑:“走到这一步,来不及了,一切都回不了头了,就拿我们之间来说,千瞳,就算我肯放弃,你还愿意与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我无言以对,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腹之上。
“我知道你不会了,就算你愿意,我想也再无以往的心境了,”镜司澈低低说着,“更何况我有太多放不开,放不开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仇恨,放不开羽生前为我铺设的一切,放不开初循的无怨相助,如今的我所做的这一切,已经不是在为我自己了。”
“你,我,他,难道谁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喃喃低语,心中无限怅惘。
“生在帝王家,一切便已注定了,”镜司澈缓缓说着,“千瞳?”
“恩?”
“能不能,借你的肩膀让我靠一下?”镜司澈问的小心翼翼。
黑暗中的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想到他先前对我做的那些,还有玦衡……
可是这样脆弱不堪一击的他,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镜司澈的声音透着黑暗的孤寂落寞,满是悲戚。
我轻叹口气:“只一会儿就好,你还是早些回去,不要让他们担心。”
身边的人呼吸猛然一滞,我静静地等待,却不见他靠过来。
就在我以为他放弃时,肩膀轻轻一重,然后就是镜司澈淡淡的带着兰草香气的呼吸。
身体不由一僵,镜司澈那边似乎也有些忐忑,只是慢慢将身体的重量逐渐加诸于我身上。
就这样静默了不知道多久,镜司澈打破沉默:“千瞳,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
我不由一顿,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可是镜司澈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早到,也许连你自己都还没发觉的时候。”
“我原以为对你只是简单的利用,可是当我发现你的心里似乎还有人比我更重要时,我开始慌乱,这种感觉,只有我母妃离去的时候才有过,我告诉自己,你们不过是兄妹而已,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抑制自己去担心去害怕,尤其在我发现你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之后,这种恐惧达到了极致,有时候我看着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自己的心,你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与我惺惺相惜?!或者,如果你发现了我表面下的另一个自己,你是否会恨我,对我失望至极?”
“司澈……”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拼命地掩饰,我威胁他不去见你,不准将事实告诉你,为了你,他答应了。其实,即使他不答应,我也会不惜一切去救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只是想证实,究竟在詹台玦衡心里,你又有多重要,结果……我轻易便证明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想要阻止,以为我知道,一旦你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我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无论我多努力,你眼里的他只是更加清晰。”
“我也曾想过放弃,也尝试过不闻不问,原以为可以做到,却发现终究只是徒劳。我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终有一天我会疲倦,会认命,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再次守护在你身边的机会。”
我侧过头去,仰起头看向窗外的冷光。
“千瞳,当我知道詹台玦衡与钟蕊的事刹那,我真的很愤怒,为什么他不懂得好好珍惜你?让你在偌大的皇宫中忍受孤独,而他却在千里之外左拥右抱?!我想告诉你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更想让你明白,为了他,不值得,你在父皇身边如履薄冰的时候,他却置之不理,另结新欢,这样的人,就算心里有你,又能分给你多少的位置呢?”
“司澈,不要说了!”我摇头开口。
“千瞳,你让我说吧,因为我不知道,等摆脱黑暗之后,我是否还有勇气再对你说这些。”镜司澈语带请求。
我只能缄默。
“千瞳,也许在你心里,我跟他并无不同,可是我想说,我对你的感情,比他只多不少,我可以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待你,而他呢?恐怕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
“其实,不管你选择谁,只要你能幸福,一切都不重要了,千瞳,如果他不能让你幸福,请给我一次机会……”说到后来,镜司澈的声音逐渐消失,四周重归寂静。
“司澈?”我轻声唤他,肩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又叫了一声,仍是一片死寂,心中不禁一沉,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尚在,微松了一口气,连忙冲着宫外喊道:“初循!”
匆忙的脚步声,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情景,转过头去,只见镜司澈双目紧闭。
“怎么回事?”许唯铭急道。
我摇头:“我也不清楚,说着话就突然这样了。”略想了想,“你守着他,我去叫人来。”
说完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被镜司澈紧紧握住,竟然动弹不得。
场景如此熟悉,记忆中浮现詹台玦衡受伤昏迷的时候,也是这样紧紧握着我的手。
“算了,你在这里,我去找人。”许唯铭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一会儿就有几名宫卫前来,将镜司澈扶起,看到我们交握的手,一脸迷茫地问许唯铭:“许大人,往哪送啊?”
“一揽芳华殿啊!”许唯铭脱口而出,却也反应过来,面露歉意,“千瞳,这个情况,要麻烦你也走一趟了。”
我看了看镜司澈:“殿下这个样子,一揽芳华殿恐怕也没几个能照应的人,不然先送到昭和殿那里,请了太医来看看再做安排吧!”
许唯铭稍作考虑,点头道:“也好。”
还没进昭和殿,就看到筱筱伫立在外张望,看到镜司澈时眼中还未来得及闪过一丝喜色,便生生收回:“殿下怎么了?”
我一面跟着进殿一面说道:“我也不清楚,杜太医一会儿诊过才知道,先过来帮忙!”
筱筱闻言忙上前帮手,将镜司澈安置在榻上,双眼无意看到我们的手,又刻意避开。
我知道她肯定有所误会,但是现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只能转移话题:“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筱筱一愣,脸上飞快滑过一抹红晕:“没,没多久。对了,小姐你们是在哪找到的殿下啊?”
瞥了床上的镜司澈一眼:“端蕤宫。”
筱筱恍然,而后垂下头去,似乎颇为懊恼。
“若芙呢?”我张望一圈,开口问道。
筱筱摇头:“自小姐出去后,若芙姐姐便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来。”
心里无奈叹息,就见许唯铭进来:“杜太医来了。”
杜子声诊治之后,起身边收拾药箱边开口:“脉象平稳,不过有气虚之兆,想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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