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詹台大人此言差异,”慵懒的声音插进来,在千钧一发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我循声望去,只见太子一脸无害,却字字藏针,“父皇本将此案交由京兆尹审理,最后为示公正,颁旨御驾亲审,甄靖与流殇云未能证明自己清白,本来早该结案,偏偏是您从中斡旋,才拖延到今日,如今证据确凿,怎么能说是‘草草’呢?”
果然镜司羽脱不了干系!我狠狠剜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向我看来,不急不恼回了我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当下我更是气得要得内伤。
“太子说的是,如今证据确凿,再拖下去想来也毫无进益,朕决定……”
“皇上!”詹台玦衡出列,“微臣有话说。”
“哦,玦衡,你有什么要说的?”皇上敛去一脸锋芒,柔声问道
我心中有些微惊,皇上竟然毫不避讳直呼“玦衡”二字,抬眼望去却见满堂朝臣皆是面色平静,想来也是习以为常,我只知皇上非常赏识詹台玦衡,却不曾想待他竟比自己的亲子还要亲厚,倒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臣与‘浮云公子’流殇云也算旧识,自得知他出了这样的事后,臣辗转思量,怎么也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这几日一面在朝堂与太尉大人想方设法为他辩护,一面明察暗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臣找到了些许证据,或能证明甄大人与流殇云乃是受人陷害。”
初闻此言,堂上众人神色皆变,陆玄与太子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神色,流殇云则是面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哦,既然如此,就拿出来吧。”皇上说道。
詹台玦衡称是,唤来一太监“宣他上来。”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一声:“许唯铭觐见!”
终于到了。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探监那一日,流殇云告诉我要想救他们无恙必须两人相助,一是皇上,二就是许唯铭。依靠皇上很简单,避免了陆玄暗地搞什么动作,至于许唯铭,想来定是知道什么内情。那日他得知我来意,半晌不语,然后抱拳:“小姐但有所命,初循无所不从。”
多日不见,眼前的他依然书生气十足,“臣许唯铭,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他举手投足,循规蹈矩,毫无僭越。
“许唯铭……这次春试可曾中了进士?”
“回皇上,得蒙天恩,臣得中进士科第五名。”
“恩,如此甚好,你们今后都是珺月的栋梁之才。适才太常寺少卿同朕说你能证明甄靖与流殇云的无辜,可是真的?”
“回皇上,臣不能。”许唯铭说道。
“哦?”皇上一脸不解,紧紧看着许唯铭。
“能证明甄大人与流殇云的无辜或者有罪的人,除天地之外,唯圣上耳,臣不过是说出自己所听所见,供皇上您决断而已。”
“哈哈哈哈,好一个唯圣上耳!”皇上似乎相当满意,“那你就把你所听所见说给朕听吧!”
“是。”许唯铭顿了顿,扫了一眼易杉与于默。
“孙梓楚目不识丁,只因家中在地方有些财势,故而一路打点,让他顺利进京参加春试,而因诸位考生皆是各地地方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多不屑与他这等毫无才学的纨绔子弟为伍,臣出身贫寒,学识浅薄,只道孙梓楚虽然不是凭真才实学,但是为人尚算仗义直疏,不嫌弃我贫瘠之身,故而与他有些交情。有一日,他来找我,言语间颇为兴奋,细问之下,他告诉我弄到了今年春试的试题,愿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与我同享,还让臣莫要跟别人说了。臣心下想着,孙梓楚虽然家财万贯,然而天子脚下怎么可能由得他为非作歹,肯定是被哪个骗子欺瞒了,虽然他信誓旦旦,臣还是拒绝了他,也没有再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两日,我竟看到易杉于默从孙梓楚房中出来,手里掂着一包银子,看样子很是餍足,而后臣看到孙梓楚手握一纸,见我进来急忙炫耀,说待他中了进士一定会照应着臣,臣当时当他又说混话,未曾留意,而直到有了这件春试舞弊案,臣思前想后,都觉得易杉于默与此事不无关系,想来是孙梓楚找流殇云求文未果,转而找到了易杉与于默二人,至于为何要栽赃甄靖大人与流殇云,臣实不知。”
“你、你胡说!”于默大惊。
“是啊,许唯铭,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们?”易杉倒是冷静得多。
“你有何证据?”皇上开口质询道。
“孙梓楚虽才学有限,可是并非蠢人,他知道买卖试题一旦被查出来就是大罪,为防被人反咬一口,所有的银子都有特定的记号,将来好做证据,一般人不易察觉,时间紧迫,想来那么多银子,一时半会儿怕是花不完,皇上可以派人到于默易杉所住的客栈搜一搜,再与当初从孙梓楚房中搜出的银子对上一对,自然就能证明臣所言非虚。”
此话一出,易杉面色瞬间苍白,不过刹那便恢复如初。
皇上瞥了他一眼,说道:“派人去搜!”
不多会儿,从易杉房中搜出的银子与孙梓楚的皆放在皇案上,皇上比对之后,将银子狠狠砸向易杉和于默:“你还有什么说的!”
“皇上,这银子也不一定是买试文所用,还请皇上三思。”陆玄一脸平静,微睨眼瞧向身旁同样面无表情的詹台玦衡。
“臣愚钝,孙梓楚与堂上二人非亲非故,如此巨资,除了买试文,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用途,陆相可能揣测一二?”詹台玦衡淡淡开口。
“陆大人看得如此通透,小弟佩服”詹台翎紧接着开口,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笑意,转而看向詹台玦衡,语气陡然冷峻,“玦衡,陆相辅佐三代帝王,劳苦功高,我等都要敬其三分,岂是你能质疑的!”
“太尉大人客气了,本相身子骨不好,可不敢倚老卖老,免得遭人背后暗算,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皇上一眼扫过陆玄和詹台翎,辨不出眼中深意,“玦衡,即使有物证,但单凭许唯铭一面之词,的确过于单薄……”
“皇上圣明!”陆玄俯首,引得此起彼伏一阵呼声。
“皇上,当初指控甄大人与草民有罪,不也只凭已死的孙梓楚的供词和于默易杉二人一面之词?安知孙梓楚不是屈打成招,于默易杉不是贼喊捉贼?”流殇云抱拳,字字见血。
“‘浮云公子’说的不错,太尉大人和詹台少卿正是因证据不足才反对将你二人定罪,所以按理,如今也是证据不足,自然也无法证明你们无辜。”陆玄眼含笑意,目视流殇云说道。
我心里暗骂:陆玄个老匹夫!难道一番苦心经营最终毁于一旦?!
“其实,也不是仅有这些证据而已……”流殇云微闭了眼,缓缓开口,状似无意。
“哦,难道玦衡你手上还有什么证据?”皇上好奇问道。
众人皆看向詹台玦衡。
☆、第三十一章 钦点 (3100字)
詹台玦衡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前几日搜查孙梓楚居处时,臣无意间得到半篇奇文,因上半篇散轶,残缺不全,搜查之人未能留意,不过臣看它文采斐然,洋洋洒洒,甚是欣赏,便拿回家去研究了一番,越看越觉得与此次春试题目很是匹配,便调了孙梓楚的试卷来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孙梓楚所书的试文,可是细看字迹却并非孙梓楚的……”詹台玦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蓦地瞥向于默易杉二人。
于易二人自詹台玦衡开始说话便有些惴惴不安,此时更是一脸掩饰不住的焦躁。
“皇上可以调来流殇云、于默、易杉三人试卷与这篇文中的字迹做一对比,臣相信,总会有人的字迹能与之吻合。”
皇上接过纸张,宣旨调卷子,久久不离堂下于易二人。
三张卷纸摊放于龙案上,皇上细细对比,面色越发深不可测,待到看完,圣上抬起头,目光寒意直射:“易杉、于默,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易杉和于默只有连连叩首:“草民知罪,皇上饶命!”
“当真是你们诬陷甄靖与流殇云的?”
“臣,不不,草民一时鬼迷心窍,觊觎状元之位,这才,这才铤而走险。”
詹台玦衡嘴角一挑,转身跪下:“皇上恕罪,臣刚刚一时情急,不小心把臣临摹的字帖错当试文呈给了圣上,请圣上降罪。”
此语一出,堂下百官皆惊,我忍俊不禁,什么错呈,八成是听到许唯铭的证词,凭空编出这么一张纸。
陆玄眼睛瞥过詹台玦衡,带着若有似无的厉色。镜司羽亦是看着詹台玦衡,猫儿眼中惊叹一晃而过。
皇上却只摆摆手,“少卿也算误打误撞,让本案水落石出,功过相抵,罢了罢了。”
“舞弊加上欺君罔上,只为了状元之位也太过了吧!而且状元之位只有一个,你们两人却如此众口一词,”詹台翎驳道,“死到临头,还不快实话招来!”
“死?我不想死啊!”于默连连磕头,突然想起什么,望向冯尚坤“冯大人,你不是说只要我们找你说的做,不仅不会死,还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么……呜呜呜”虽然被易杉捂住了嘴,却掩不住众人的耳。
皇上面色铁青:“冯尚坤!”
只见冯尚坤出列跪下:“皇上,臣冤枉啊,臣以为是甄靖私自透题然后诬陷本官,这两人信口雌黄,妄想拖本官下水,请皇上下令,将他们斩首示众!”
易杉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冯尚坤!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我本指望替你一番遮掩,你能相助我们一把,如今看来,你倒是巴不得我们早死好灭了我们的口,你不仁,也休怪我们不义,要死,我们也要拉你垫背!启禀皇上,指使我们诬陷甄大人与流殇云的人,正是冯尚坤!正是他泄题给孙梓楚,我与于默一时贪图试题,便与孙梓楚交易,结果被他抓住了把柄要挟,这才有了这舞弊案,孙梓楚的死也是冯尚坤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啊,请皇上明察。”
于默应声:“易杉所言不虚,请皇上明察。”
“哼,无凭无据,皇上怎会信你们这两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易杉正色道,“皇上,草民有与冯尚坤往来的书信,本应烧掉,但草民为防万一皆保留了起来,皇上可派人去搜!”
冯尚坤大惊失色,“你这小人!”
“冯尚坤,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拍案而起,气势摄人,“朕一再声明不得舞弊,你却置若罔闻,你到底还把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里!”
“臣罪该万死!”冯尚坤连连叩首。
“说,可有同谋?”
“……一切皆是臣一人所为,臣一时贪念,加上对甄大人心存嫌隙,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好一箭双雕。”
“看不出,你倒是城府颇深啊!”皇上意味深长地说道,“冯尚坤贪污受贿、欺君罔上,罪不可恕,把他跟易杉、于默一起打入大牢,容后再审。”
待三人被拖下,陆玄幽幽开口:“即使证明了甄大人与流殇云并未交易试题,也难以证明流殇云没有看过试题,所以臣以为,他的成绩也该作废!许唯铭本位列第四,又在此案立了大功,臣以为,应由许唯铭继状元位。”
好个陆玄,竟想收买许唯铭!
“陆大人,”久未开口的流殇云说道,“我根本未看那试题,都能与事先买题的易杉于默共列三甲,您若有疑,大可求皇上出题来考,若是我诚然不若许兄,自然拱手让出状元之位,如若侥幸赢了许兄,自然这状元是不能让一步的!”
“恩,此提议甚好,不过还需许唯铭应允才是。”皇上说道,看向许唯铭。
众臣皆看向许唯铭,我心中忐忑,皇上这是提出了个难题:若是许唯铭答应,以流殇云的学识才华想胜过他很难,也只能是榜眼,若是不答应,虽然胜之不武,状元却非他莫属。
“是啊,许唯铭,成败与否,就在你一念之间啊!”陆玄话中有话。
许唯铭,你能否抗拒得了这诱惑?
“多谢皇上与丞相,只是读书人功名虽重,却更要坦坦荡荡,宁愿输得心甘情愿,也不能赢得畏畏缩缩。臣,愿与流兄一比!”许唯铭恭恭敬敬答道。
“好!不愧是我珺月的栋梁之才!有担当!”皇上赞叹,“来人,赐书案及笔墨纸砚,便仍以此次春试第一日试题作题,不得与考试时的文章相同,以一炷香为时。”
“是。”二人答道。
皇上精明,考生在考场上写出的文章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如今要再写一篇,还不能与考试时候的相同,的确很是考验才学。
一炷香结束,二人交卷,皇上吩咐傅义坤将二人文章念来。
“恩,针砭时弊,许唯铭此文颇有见地。”
傅义坤再念流殇云的。
念完许久却不见皇上说话,四下望去,众臣也是一片沉默,神色各异。
须臾,只听皇上长叹:“朕何尝不知‘异兽猖獗’啊,却不知竟会有亡国之祸啊!流殇云此文远见卓识,以小见大,振聋发聩,但是……”皇上顿了顿,“然而,言辞太过锋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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