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没什么,待你好了我便讲给你听可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还想瞒我?”詹台翎这一回避,更是激起了燕清韵的好奇。
詹台翎拗不过妻子,便一五一十同她讲了。
“怎么会这样?”燕清韵喃喃道,“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做这样因小失大的事情,除非,他别有所图!”
詹台翎点头:“我也这么想!”
“那孩子,今后怕是不好过。”燕清韵叹息。
“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我全力保护她!”
☆、第四章 年少 (3238字)
“詹台千瞳,珺月皇朝太尉詹台翎之女,出生之日亲受隆景帝册封,赐婚太子,乃珺月国母之选,自幼深得詹台翎宠爱,聪慧过人。逢周岁生辰,帝后同至,詹台小姐抓周之时,弃众财物于不顾,唯皇后项上翔凤钗是以,帝大悦,曰:‘天意赐我儿贤妻,万民贤后是也!’”
——《皇朝通史?天和六年》
詹台千瞳,人人羡艳的天之骄女,本应该在众星捧月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可是自我懂事起,便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喜爱吃斋念佛的娘虽然待我和善,却总是透着一股疏离;不明白为什么爹爹经常看着我出神然后哀叹连连,尤其在我生日那日,总是在祠堂一站便是一夜;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詹台玦衡待我不若一般兄长对妹妹那样关心爱护;不明白凝雪姨为什么敢对娘亲假以辞色……詹台家,是个古怪的地方,这里的人,似乎都有秘密,却都在小心翼翼的隐藏。
所幸,我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师父——南宫翼,一个几乎无所不知,且随性而为的世外高人,平时我由府中先生教学,而每年生辰的那一月中,他便会来教导我这位徒弟。记得我四岁那年开始拜在他门下,开始他从不教我任何东西,只是每年来混些酒食,父亲曾旁敲侧击多次,只换来他一句:“时机未至”。
终于十岁,他来的时候扔给我了一本《女责》,然后便翩然而去,待我通览全书,明白了意思,却再难提起兴趣。
十一岁,师父再次准时而至,也并不考问我功课,只是甩给我一本《女诫》,依旧毫无嘱咐,扬长而去,而我,在略翻一遍后毫不犹豫将它置之不理,却反而对府中书斋藏书中的谋略兵法爱不释手,无奈府中先生因我是女子,只是敷衍,又不敢让父兄知晓我在看这些女儿家不该看的书,但实在有很多句子晦涩难懂,想来想去,只有求助我那高人师父,可是怎样劝服他?苦思冥想后,终于让我想到了办法。
十二岁那年,师父带来一本《女谏》,我伸手接书的时候,一本《珺月年纪》“无意间”从袖拢中掉落,南宫师父精明的目光扫过我:“看来千瞳是没有把师父所授放在眼里啊!”
我双膝跪下:“师父学识贯通古今,难道只能教弟子做一个贞德烈女,以后做个平凡的妇人么?”
南宫师父闻言并不讶异,仿佛早知道我会这么说,“你一个女子,不学三从四德,还想学文史通论不成?”
“原以为师父不受世俗所限,却没想到也挣不开男女有别的枷锁!”我不服气道。
南宫翼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色:“即使你不学三从四德,也有先生教你古今大义,你还想学什么?”
我看着师父宛如清泉一般温和的眼眸,大着胆子道:“弟子想学处世之道,谋断之策!”
本以为此语定然大逆不道,却没想到南宫师父却是一笑:“小小年纪,野心却不小,你说给为师听听,为何要学这些?”
我深深一拜:“弟子不想做一个平常不过的大家闺秀,从小被关在金丝笼里,弟子明白,如我这般的女儿,待到成人,婚姻定是要被别人操纵,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纵然母仪天下,也不过是活在男人的阴影里,与一群女子共享一夫,可是弟子不甘心毫无作为的郁郁而终!弟子身为女子,不能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怨不得旁人,但是,弟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命运被他人左右而不得反抗!”
南宫师父似笑非笑地听完我慷慨激昂的陈词,良久不言,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番说辞能否打动他。
“你想学,就拿诚意出来吧!”南宫师父终于开口。
紧绷的弦一松,师父还是留给了我希望。
“明年此时,你若过了我的测试,我便教你如何?”
我大喜过望:“多谢师父!那,不知师父要考什么?”
南宫师父笑得高深莫测:“告诉了你便没什么意思了,你好好准备吧!”
我只得应承,生怕他变卦。
“哦,对了,下次算计你师父的时候言语切忌精雕细琢,表情莫要太过外露,不要忘了你只是个十二岁孩童。”
“十二岁难道就不能出口成章么?”我小声抗议。
师父轻笑开口:“千瞳,你天资聪颖毋庸置疑,然而切记‘一山还有一山高’!不可妄自尊大,过分自信!”
待师傅走后,我不得不更加努力地读书,因为摸不透师父的心思,我只能尽可能多的涉猎,而这一年朝堂也是波诡云谲,当朝太子被随侍太监举证寝宫藏有黄袍,试图谋朝篡位,且亲弟皇四子亦有所牵连,人证物证俱全,皇上震怒,然顾念骨肉亲情,只是废黜太子其位,幽居在废宫之中,四皇子被贬封州,可是未过几日,两人便先后死于宫中与贬谪途中,后人将此称“孝延之变”,两人的生母崇迦皇后也因此被逐渐冷落,最后郁郁而终。
后宫自此之变成三足鼎立之势,分别是许国公之女,育有九皇子的沁淑妃素怀若;丞相陆玄之女,二皇子之母陆清眉;元帅慕枫谷之妹,育有睦宁公主的慕枫离。三贵妃之中,逸德妃慕枫膝下只有一女,且其兄在朝堂上的地位逊于左相与许国公,而与涟贤妃陆清眉相比,素怀若本就有九皇子镜司澈,当时又身怀六甲,若是诞下皇子,凭借许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与威信,后位不过是囊中之物,然而偏这时候,一向身体硬朗的许国公却罹患急症,不日便去了。许国公一生只有素怀若一个掌上明珠,这一消息令沁淑妃悲伤过度,屋漏偏逢连阴雨,腹中孩儿也因此流产,素怀若积劳成疾,朝堂上又有詹台翎与陆玄分庭抗礼,内外压力最终致使素怀若退出后位争夺。可是未曾想到,受到丧父丧子双重悲痛的素怀若,最终选择抛下年幼的稚儿,一条白绫了断残生。
这场变故令本来一目了然的后宫之争变得扑朔迷离,但是,当朝皇上的旨意,更证明了四个字:君心难测。圣旨出人意料敕封三贵妃之外的莲妃燕清菡——我娘亲的亲姐姐为后,而原本稳坐后位的涟贤妃却只升了一位,封仪华夫人,由于姨娘无所出,故而仪华夫人之子,二皇子镜司羽策封为太子,成为我新的未婚夫君。詹台家在这场明争暗斗中与陆家打了个平手,平分秋色。同时,坊间开始流传:詹台家独女詹台千瞳,命中克夫,害得太子鬼迷心窍,妄图谋反,而年仅八岁的我,因为这流言和与两位太子的婚约,成了京都家喻户晓的人物。
父亲脸上的忧虑经此愈发深重,连一向对我客气得疏离的娘亲看我的眼神中都多了分怜惜。
对于朝堂变故带给我的影响,我只是一笑置之,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安慰了为此唉声叹气了许久的雪姨和若芙。
唯一让我介怀的,便是我的大哥——詹台玦衡对此事的态度,说起我的这位大哥,真是闻者赞颂,据说他天赋异禀,五岁时选为入宫侍读,聪慧好学,文思卓然,深得皇上喜爱,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才学出众的少年,性格却是冷漠怪异的紧,怎么也不愿参加科举,今上和爹居然也不做强求,尤其是皇上,竟屏除众议,任命他为正四品上太常寺少卿,时时召他进宫伴驾,所以常在宫中走动的他对宫中的变化更是了若指掌,然而这样天翻地覆的巨变竟然没有激起他一星半点的情绪,面上依旧是千年积雪不化,甚至我时而能从他平静无波的深眸中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嘲弄,似乎他是站在云端俯视着一切般高傲。
有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由浮现师父的忠告“一山还有一山高”,虽然对他更加好奇,却总还是不服气:不过只是比我大三岁而已,又能知道多少呢?
然而不久后的一件事,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事情起源于我把皇上赏赐的一对翠玉镯送给了一个为了凑钱给娘亲治病、被父亲嫁给老财主做妾的小丫头,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娘亲知道了,便将我好一顿指责,然后发配到祠堂思过。
就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我跪得晕晕乎乎快睡着时,身后脚步声响起,回身一看,瞥见紫衣一角,竟然是我那冰山大哥。
只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看着众祖先牌位,却也不见跪拜,显然不是来拜祖先的,然而我自信这祠堂中除了我与他便再没有活人了,他莫不是来找我的?可是看他的样子,根本当我不存在似的,心里计较了一番:敌不动,我不动。索性也无视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良久,在我将要再次陷入睡梦中时……
“你可知道娘是怎么知道的?”
☆、第五章 扑朔 (2435字)
我顿时清醒,略一思考:“是你?!”
詹台玦衡默认。
“你!为什么!”困倦感一扫而空,我质问道。
“如果不及时阻止,等那对玉镯走出府门,我们全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可知道私赠皇上赏赐可是大罪。”虽然是恐吓的话,詹台玦衡说起来依旧淡然,似乎不关他事一样。
“我!”该死,我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心虚地开口:“我最值钱的都是皇上给的。”
詹台玦衡竟然也顿住了,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会这么说,只是面色不若方才冰冷,而气氛还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听说她家里只靠她一人作奴仆的月钱供给,她的哥哥已到了适婚年龄,这次你帮了她治好了母亲的病,下次他哥哥娶妻是不是也要你救?即使你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詹台玦衡幽幽开口,却如重锤敲击我心。
心里知道他说的对,嘴上却不愿服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授人以鱼,不若授之以渔’,听说最近“百味斋”和“慈济堂”正在招人,我已经让人打过招呼了,掌柜同意接收他们父子,还答应了预支一个月工钱……”
“就凭你?”我撇撇嘴。
“不是我,是太尉府。”詹台玦衡若有所思,“有时候,只要手握重权,一个名号,就足够令人俯首。”
如果此时眼前有面镜子的话,我想我大概可以看到我的神色该是多么震惊!父亲说我早慧,我也一直认为如此,不料竟没想到,与我活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少言寡语、冷若冰霜的詹台玦衡,小小年纪竟然顾虑如此周全,城府如此之深!想到自己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脸上讪讪。
詹台玦衡从怀中拿出一条紫色丝绢,里面不知包着什么东西,鼓囔囔的,他倾身将它放在地上,看也不看我一眼,像是对着空气说:“娘怕有人影响你思过,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凝雪姨就托我把这个带给你。”
我拿起绢包,竟然是热的,打开,顿时眼角有些湿润,是我最爱吃的金丝枣糕,扑鼻的香气让我突然想起我竟然一晚上没吃过饭了,抓起一块不顾形象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却见詹台玦衡嘴角斜斜一扬,说不出的邪气,偏偏我竟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厌恶,反而看着这张虽然稚气却掩盖不住聪慧的面容呆住了。
詹台玦衡发现我在看他,干咳一声,不自然地别开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异样得热,只能转移话题:“娘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么?那你怎么能进来?”
“因为……我是少爷。”说罢,詹台玦衡竟不等我开口,拂袖而去。
翌日,当我从祠堂出来时,却听说詹台玦衡因为违背命令,私自送吃的给我,被娘亲狠狠责骂了一通,还罚抄《道德经》。心里不由得意,还以为他多大本事呢,还不是难逃一罚,然而细想来,他受罚诚然也是因我而起,心下不由又有些内疚。
“小姐要是过意不去,就带些礼物去,跟公子道声谢不就行了,何苦在这伤脑筋呢!”雪姨在旁提醒。
“我跟他从小话都懒得说几句,现在猛然就送礼道谢,多别扭啊!”我嘴撅的老高,一脸不情愿。
“小姐,你跟少爷再怎么不投契,总归还是兄妹俩啊,少爷是个男孩子要面子,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很疼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违抗娘亲的命令去看小姐啊!”雪姨依然谆谆教导道。
“要说谢,我可得先谢雪姨您呢!要不是您让大哥送来金丝枣糕,我怕非要饿死不可!”我抱着雪姨手臂撒娇道。
“什么金丝枣糕?你娘一直派人看着我跟若芙,一步房门都不让出,我哪有机会拜托公子啊!”雪姨宠溺地笑笑:“怕是公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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