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司澈,若我这次得以保全,你可愿,与我允诺一生?
是,我喜欢你,无论这喜欢有多少,然而,喜欢便是喜欢,再多的借口,终归是自欺欺人。我之所以吝啬承认,是因为我自信你一直会在那里等待,可是,直到你离开,我才明白,我一直喜欢着你,所以,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想与皇位一争,我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我,而是因为到头来,我才知道,这场你我之间的感情游戏中,进退自如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你怎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让我在你心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怎么可以猝不及防地闯入我内心深处,然后如此残忍地转身就走。
丢下我一个人在这片荒芜之中。
黑暗中,我哭得毫无顾忌。
“做恶梦了?”语调平淡,虽是问句,却似早已了然于胸。
詹台玦衡!
我手忙脚乱地擦眼泪,余光瞥见火折子微弱的光亮。
“不要点灯!”我隐藏好自己的泪容,惊叫道。
詹台玦衡没有回答,少顷,他吹熄了火折子。
“你来了多久了?”我干脆披衣坐起,这样的黑暗让我很有安全感。
……
我不再追问他,而是说道:“我梦见司澈了。”
这一刻,我收起了平日对詹台玦衡的剑拔弩张,不问他为什么深夜抛下身怀六甲的爱妻,不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我急需让我的心,尘埃落定。
……
“我知道。”詹台玦衡低低说着。
我讶然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他看不到。
不过詹台玦衡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困惑:“你刚刚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远远传来,依然是平淡的叙述口吻。
“对不起。”我突然开口。
……只听得到詹台玦衡清浅的呼吸声。
“你说得对,也许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梦中的画面一幕幕再次浮现,我深吸口气,故作轻松,一声抽泣却让我极力的伪装前功尽弃。
黑暗中,不知我的手何时已被詹台玦衡握住,不同于以往,今夜他的手格外灼热,热度通过手传递至我全身,寒意有所缓解。
然后,就是詹台玦衡的怀抱。
他的怀抱与镜司澈不同,镜司澈的怀抱是温柔的,带着淡淡的兰草香气。
詹台玦衡的怀抱是宽阔的,似乎能包容所有。
于是,我肆无忌惮地在他的怀抱里流泪。
“千瞳,别哭。”詹台玦衡轻拍着我的背,低声哄道。
我破涕而笑:“好。”
这是我曾经答应过的。
“你被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喜欢着,于是你觉得优越,你理所当然地享受他对你的好,冷冷旁观他因你而生的痛苦与失落,却始终吝啬对他说一句‘喜欢’。”我喃喃说道,“可是,有一天,你发现,也许他随时可能离开你,你犹豫,你彷徨,你才后知后觉,却发现一切都晚了,你再也无法挽留。”
搂着我的人身体一僵。
“詹台玦衡,你可曾有过这种感觉?”
长时间的静默。
就在我以为詹台玦衡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响起:“有。”
为什么不再是以往的淡漠,而是带着如此微不可察的怅惘?
我摇头:“你并没有,因为你还是娶到了静雪。”
詹台玦衡再次缄默。
“詹台玦衡,怎么办,我还是,好想哭。”我低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感觉到詹台玦衡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那就哭吧,不过,只有今夜。”
我也不管詹台玦衡看不看得到,拼命地在他怀中点头,然后尽情地挥洒着泪水。
☆、第九十二章 师兄 (3888字)
不知道哭了多久,醒来时天已大亮,詹台玦衡早已不见踪影,我摸了摸额头,热度已退,仔细回想,昨夜的回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片段,我甚至有点分不清是真是梦。
“小姐!”若芙进门,看到我醒了,顿时喜出望外,直奔我床前,手贴在我额头上。
“太好了!烧终于退了!”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小姐你快吓死奴婢了!”
心里一阵暖意,我握住若芙的手,嘴里嗔道:“哪有那么严重啊,看你的眼睛就知道这几天没少哭鼻子!”
若芙赌气一抹眼泪:“还说我,小姐你自己照照镜子去,病着眼睛都能又红又肿的像是哭过一样!”
她这一说,倒真觉得眼睛酸胀。
“我睡了几日?”
若芙转身端水:“已有五日了,说来也巧,景王殿下前两日也病了,说是原先的风寒未好又受了凉,便越发严重了。”
手一抖,嘴上却不见异样:“是么?可好些了?”
若芙洗好帕子给我:“殿下是男子,又有武功底子,早些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松了口气:“那还不赶快扶我起来!”
一切便如詹台玦衡所说,只有昨夜。我默念。
等我痊愈后,便让若芙趁流殇云到府的时候把他请了过来。
“师妹你可大好了?你这一病可吓死师兄我了!”流殇云抚着胸口,惊魂未定,一脸夸张。
“出去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我不理他,只是对若芙说道。
待若芙退下,流殇云一脸莫名其妙:“师妹,你这是……”
我请流殇云坐下,而后郑重地跪下。
流殇云大惊,连忙站起想要扶我:“师妹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推开流殇云的手:“师兄,这次我能安然无恙,还是要多谢你为我奔波才是!”说着就要磕头。
“师妹,你我师兄妹何至如此啊,你且起来再说。”流殇云语气焦急。
“师兄妹?”我抬眼看向流殇云,重复道。
流殇云不过瞬间一滞,很快恢复如初,他扶我起来,点头应道:“是啊,千瞳,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我由着他扶我起来,重新回座:“也好,不过,师兄,我前几日,知道一件事情想说与你听,可好?”
“难得师妹有兴致,我洗耳恭听啊!”流殇云饮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师兄对我父母了解多少?”我开门见山。
“太尉和詹台夫人 ?'…99down'”流殇云皱了皱眉,继而笑得戏谑,“我还是对你和玦衡比较了解。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不是他们,”我摇头,“是夜大人夫妇。”
流殇云更是一脸茫然:“他们在世之时我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又能知道多少呢?师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兄既然不知道,那让我来告诉你,”我目光灼灼看着流殇云,“十四年前,夜大人因通敌叛国获罪,一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后来,我娘在詹台府里生下我之后便追随爹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做了太尉的女儿,成为了詹台千瞳。”
“这些义父曾经告诉过我。”流殇云点头。
我也点头:“师父的确告诉过你很多,却也隐瞒了我很多。”
流殇云眼中不解更甚。
“比如,夜家的后人,不止我一个!”
流殇云若有所思。
我默道:“‘罪人夜随尘丧心病狂,竟然引火欲自行了断,夜氏一门五十七人,包括其子夜之默,尽数葬身火海……’”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流殇云,却见他只是轻叹口气:“原来,你还有个哥哥。”
我点头:“不错。”
“可惜他死了。”流殇云目光低垂,黯然地说。
“是啊,夜之默,在十四年前就死了,”我放低声音,“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死,才会有如今的‘浮云公子’,不是么?”
话音未落,流殇云宽袖不小心带翻了茶杯,他眼中慌乱一闪而过,仍是一脸玩世不恭:“师妹可别开玩笑了,我与夜之默之间怎么会扯得上关系呢?”
“我曾经问过雪姨我哥哥的事情,”我目光炯炯地看着流殇云,继续说着,“可惜她一直跟在娘亲身边,并不知道哥哥的生死,后来我被关进牢里,你来看我的时候,声声为詹台翎辩白,我便起了疑心,夜家与詹台家的纠葛,你似乎比我更为清楚,而后联想到自认识以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明明是无微不至,却又偏偏理所当然,坦坦荡荡,还有你所说的,你投身官场的原因,你要守护的那个人,这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一个答案,师兄,又或者,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大哥?”
流殇云攥紧双手,似乎内心斗争了许久,最终说道:“师妹,你认错人了。”
我怔住,良久,从袖口中掏出一样东西:“那这个,你可认得?”
流殇云看着我手中的银簪,神色复杂,却依然不肯承认。
“那这个,你又如何解释?”我拿出一张纸笺,递给他。
流殇云伸手,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当初你蒙冤入狱,在牢中我无意看到你胸前的烙印时便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上次与詹台玦衡吵架,无意间让我在中空的银簪里找到了这张笺纸,才恍然大悟,原来娘亲本就抱着追随爹爹而去的决心,所以在之默哥哥胸前留下线索,就是那簪子上的竹叶烙印,以便将来我们兄妹相认。娘亲的笔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熟悉。”
流殇云仍是呆呆地看着笺纸,不发一言。
“流殇云,你还要再否认吗?”我咄咄逼人。
流殇云似乎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我,苦笑:“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欲盖弥彰,其实你心里早已一清二楚了,不是么?”
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似曾相识,难怪知道他有难的时候会奋不顾身,难怪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依赖,也许血亲之间,真的有一种天生的默契。
“为什么?连你也骗我!”我既悲哀,又愤怒。
“千瞳你听我说!”流殇云伸出手想要拉我。
我一把甩开:“难怪你曾经问我,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会不会怪责你,原来自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都在骗我!你宁愿让许唯铭误会你对我有爱慕之心,也不向我解释清楚!流殇云,演戏很过瘾是不是?骗我很有趣是不是?是不是如果未到最后一刻,你还是会一装到底?”
……流殇云看着我,原本的放浪形骸在这一刻化作无可奈何的忧伤。
“流殇云,”我轻斥,“不,应该叫你夜之默,我以为你不同,没想到你骨子里跟他们都是一样的!”
流殇云震惊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受伤的表情,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像是一放开就会倒下:“千瞳,请你相信,我对你的隐瞒,全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好,”我苦笑着点头,心里却也是疼痛,我知道,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就必须要狠下心来,“如今你既然已经被我识破,那你是不是应该,把你那不得以的苦衷,一并告诉我呢?”
流殇云沉默许久,重重叹口气:“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千瞳,我不能告诉你!”
……
“你以为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门被打开,我跟流殇云看着燕清韵端庄地步入。
“你怎么进来的!若芙呢?”我忿然。
“她被我支开了,”燕清韵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
“詹台夫人!”流殇云急急开口,似乎在阻拦什么。
燕清韵看着流殇云,微微叹气:“这也是大人和南宫先生的意思。”
流殇云闻言,只得作罢。
“你们跟我来吧。”燕清韵说罢便转身离开。
我与流殇云互看一眼,满心疑惑地跟上她。
不曾想詹台翎、南宫翼与詹台玦衡早已在祠堂等候。
燕清韵交代完毕,便关了房门离去。
隐隐觉得似乎有一个惊天秘密,即将就此揭开。
“千瞳,近来可好?”南宫师父开口,语气温和慈爱。
我因着流殇云的事连带对他有些芥蒂,只是点头:“还好。”
南宫师父似乎看出了我对他的疏离,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殇云,千瞳,”詹台翎向众排位上香之后开口,“给你们娘磕个头吧!”
我与流殇云听从了他的吩咐,跪下叩首。
跪拜完娘亲,流殇云并不随我起身,而是转向詹台翎和南宫师父:“夜家血脉得以延续,全赖二位舍身相救,二位对我一家恩重如山,夜之默在此,替我夜氏一门,叩谢二位大恩!”
我看着流殇云,不发一言。
詹台翎与南宫翼交换了讶异的神色,赶忙去扶流殇云。
“贤侄不可行此大礼!”
“云儿快起来!”
“千瞳!还不快来拜谢二位恩人!”流殇云站起身来,在旁催促我道。
“自然要拜,”虽然这么说,但我仍是站着不动,“不过,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不能不明所以的就跪了!”
詹台翎与南宫翼面面相觑,最终相视而笑。
“南宫先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你这徒儿可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哪里哪里,太尉大人才是教女有方啊,千瞳这番油滑倒是一点不输你!”
他俩这番明褒暗贬让我脸上挂不住,只得撇撇嘴:“我哪有你们说的那样!”
这番对话倒是让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有所缓和,南宫师父望着我开口:“丫头,那就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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