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他宁愿违背父愿,也不愿意走上仕途;他宁愿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愿意与他一同披荆斩棘;他宁愿孤身乡野,也不愿与他携手看遍壮丽河山。
那即使终有一天,我终成就了那太平盛世,于我来说,又能怎样?
褪尽浮华,那满眼的繁华,不过是寂寞的掩饰,心中的故人,又在何处?
“詹台翎,你难道不明白么?”景慕寒垂下眼眸,喃喃自语。
“明白什么?”詹台翎问他。
……
“慕寒,”詹台翎见景慕寒沉默,便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即使我不能亲眼见证你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但是,我会一直把对你的支持放在心里的!”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呢?”景慕寒开口。
詹台翎更加茫然:“慕寒,我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恐怕会让你失望,今后你会遇到很多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他们……”
“我不要!”景慕寒无赖得近乎霸道。
詹台翎有些恼了,放开景慕寒的手:“你为什么非要我不可?慕寒,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你又凭什么要我牺牲我自己去成全你呢?难道你能放弃你的太平盛世来迁就我吗?”
景慕寒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累了,”詹台翎转过身,背对着景慕寒:“早点睡吧!”
过了许久,才感觉到景慕寒在身边躺下。
我为什么非你不可?
看来你是真的不明白。
这几日,因着那晚的事情,詹台翎与景慕寒都没再怎么说话,其实詹台翎当晚就想明白是自己过分了,那版图是景慕寒的心血,说不定他也是因此而受伤,若不是把自己当朋友,他又怎么肯拿出来,又怎么肯把自己的志向直言相告,又怎么会那么执着邀他共图大计呢?何况那天早上要不是他……
想的是明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那么难,加上詹台翎整日早出晚归,为课业忙得焦头烂额,而景慕寒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也是格外地忙碌,基本上詹台翎睡下的时候他还未回来,而詹台翎起床时他还在睡,实在没机会交流,便把这事先放下了。
这日夜晚格外炎热,詹台翎半夜被热醒,回身却见旁边空空如也,这么晚了景慕寒还没回来?!詹台翎一个翻身起来,未加多想便穿了外套下床准备去寻他,为了不打扰熟睡的父亲,便绕到了后门。
孰料还未出门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公子,您已在外逗留了这么多日,上面很是着急,您要再不回去,只怕大局将变……”一个年轻的声音。
“不是让他们说没找到我么?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亲自来了?”景慕寒的声音。
詹台翎一怔。
“公子,若我不来,您便不会回去,不日榜文就要到了,那个时候您想不走都不行了,您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危险……谁?”
门就呼啸而开,詹台翎还未反应过来,一只长臂便准确地卡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拽了出去,门随之关上。
詹台翎只觉得快要窒息,忽听景慕寒急道:“先生快放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脖子上的手顿了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
狠狠吸两口新鲜空气,詹台翎这才认真打量眼前人:黑色的夜行衣,脸也被一块黑布蒙住,却仍然看到一双眼睛在暗夜下杀气腾腾。
“公子,”虽是对景慕寒说话,眼睛却未离开詹台翎,“此人听到了不该听的,留他不得!”说着又上前两步。
景慕寒二话不说就挡在詹台翎身前:“阿翎不会说出去的,先生若执意要杀他,我自然无力阻拦,但是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他死!”
詹台翎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人,疑惑重重:论年龄,两人应该相差无几,可是景慕寒却口口声声称那黑衣人为“先生”;论地位,景慕寒明显是主子,可是他却对那黑衣人毕恭毕敬,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黑衣人动作一滞,语气颇为不悦:“公子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了?!”
詹台翎怕景慕寒为难,便走上前抱拳施礼:“方才听得慕寒对先生极为敬重,想来先生必非凡人,詹台翎虽不过乡间一读书人,但也知‘义’一字,我詹台翎以性命发誓,今夜所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分毫,如若先生不信,大可杀人灭口,只请先生不要因此与慕寒生有芥蒂。”
“阿翎!”景慕寒紧紧拉着詹台翎。
詹台翎有些无奈:景慕寒你不是挺聪明么,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黑衣人眼睛在两人身上游移,末了终于开口:“公子,如果让我不杀他,只有一个办法。”
景慕寒闻言一喜,而后怅然:“我明白了。”
黑衣人点点头:“静待佳音。”再看了詹台翎一眼,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第九十七章 擂台 (4448字)
詹台翎与景慕寒保持默契没有再说话,先后回到床上躺着。
“阿翎,”良久,景慕寒开口,“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詹台翎摇头:“你若是想告诉我,你便会说的。”
“阿翎,其实我很开心,”景慕寒声音飘渺,“跟你在这里的这段日子,是我从小到大最为开心的时光,我学会了劈柴,学会了洗衣服,学会了烧饭……”
“还俘虏了不少姑娘和大娘的芳心。”詹台翎打趣道。
景慕寒笑了,笑声却有些闷闷的:“你在嫉妒我,因为她们都不喜欢你!”
詹台翎也笑了。
“阿翎,谢谢你。”
“慕寒,对不起。”
两人同时说道,然后相视而笑。
但是詹台翎却觉得,景慕寒眼中全是忧伤。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詹台翎总是想到昨夜景慕寒忧伤的眸子,心里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似乎有大事发生。
“哎,听说了么,当朝六皇子微服出巡数月未归,宫里都快急疯了!”邻桌人趁着空挡交头接耳。
“啊!那怎么现在才诏告天下啊!”有人问道。
“笨蛋,说了微服出巡么,可是好像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六皇子失踪了,本来想暗地里找的,但是找了一个月了都没找到,这才诏告天下的,我爹在衙门有熟人,说榜文过两天就到。”
“啧啧,你说要是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六皇子,那不就飞黄腾达了!”
“是呢是呢!”众人附和。
詹台翎每听一句,心就凉一分,再细细想过景慕寒说过的话……
笨蛋,怎么早没想到!詹台翎猛地站起身,不理先生的惊叫,在众目睽睽之下慌张地离开了书院。
一路狂奔到家,却见自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虽然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但一个个仍是气宇轩昂,他们牵着马,恭敬地候在门外。
然后,景慕寒开门走出,为首的人给他行了一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景慕寒点头,然后习惯性地看向这边。
然后,他看到了路的尽头,站着气喘吁吁的詹台翎。
景慕寒笑了,棕褐色的眸子里交杂着欣喜与哀伤。
“慕寒,你想要不告而别么?”詹台翎想景慕寒走去,努力让自己笑得轻松,他不想点破,即使他已猜到,他还是想再叫他一次“慕寒”。
景慕寒就这样看着詹台翎一步一步向他走近:“我是想悄悄地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出现。”
詹台翎一拳打在了景慕寒胸口:“你这混蛋!”
身边的人上前想要阻止,却被景慕寒用眼神制止。
这时一人端着托盘上前,掀开附在上面的红绸,上面满满的真金白银。
“这是做什么?”詹台翎皱了皱眉。
“是先生的意思。”那人回道。
“拿走!”詹台翎毫不犹豫,看了看这些人,却没有找到他们口中所谓的“先生”。
景慕寒颇有得色:“我就说了阿翎不会要的!拿下去吧!”
那人面色讪讪退下。
景慕寒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白玉,递给詹台翎,不待詹台翎推脱便开口:“这件东西你可不能拒绝!”
詹台翎只好收下,触手所及,一片温润,只见正面饰以麒麟纹样,栩栩如生。
“若有需要,可执此玉到京都来找我。”景慕寒说。
“公子,该出发了。”有人催促。
景慕寒看向詹台翎:“阿翎,保重!”
詹台翎重重点头:“你也是!”
敬谒二十九年,詹台翎十六岁。
这一年,他成为整个珺月最年轻的举人。
这一年,他的父亲撒手人寰。
临终前,他的父亲终于释然:“翎儿,人生在世,功名皆是浮云,只可惜爹明白的太晚,但是,你还来得及,去吧,做你喜欢做的事,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吧!”
安葬了父亲,詹台翎便开始游历四方。
他用了三年时间,走遍了他所能走到的所有地方,他曾经迎着霜露,在华山之巅久久流连,只为初升的红日;他也曾扬舟于西湖之上,听着那一方水土上唯美动人的爱情传说;他也曾看过崖边的惊涛拍岸,赞叹天地辽阔……
当然,他也曾骑马驰骋在蒙古的草原上,在篝火旁和着歌舞,喝下一碗碗马奶酒;他也曾在吴诏的丛林沼泽中,差点被毒虫夺取了性命;他也差点在越氏骑兵的铁蹄下,了却此生。
敬谒三十二年,詹台翎最终还是来到了京都,这也是他的最后一站,他在这里,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也种下了他一生的遗憾与悔恨。
街上忽然出现了不小的骚动,詹台翎随手拉住一人询问。
“一看你就是外来的,温文燕颜在‘栖凤楼’设了擂台,今天是最后一日了!”
还未等问清楚,那人便挣脱了詹台翎跑了。
詹台翎笑着摇了摇头。
不费功夫便找到了“栖凤楼”,名字虽霸气,外形却是古朴陈旧,像是有些年头了,詹台翎不禁来了兴趣,抬脚步入。
只见里面别有洞天,人山人海,而且放眼望去,竟多是文人士子,看向正中,只见有一高台,上面是赫然挂着一丈白练,白练上一手管夫人的梅花小楷颇有神韵。
此时台上一队丫鬟鱼贯而入,齐齐俯身行礼,为首的说道:“各位公子有礼,自三日前两位小姐破了天下第一才子路祯的诗对,在此摆下擂台之后,到今天已逾二日,只可惜到昨日为止,无人得破,今日已是最后一天,二位小姐说了,若是在座各位还是未能通过所有的关卡,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号,便要让给两位小姐才是!”
“什么?把天下第一才子让给两个女子?这让我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99down'”有人叫嚣,场下顿时混乱不已。
那丫鬟却不恼,只是微笑:“公子要是不服,大可打下这擂台,好给你们男子留下点薄面!”
场下顿时一片静默。
詹台翎“扑哧”一声笑了,这笑声此刻颇为引人注目,那丫鬟循声看向詹台翎,却猛然一愣。
也不怪她这般反应,詹台翎一身风尘仆仆,长期的游历让他疏于打理自己,胡子鬓发杂乱无比,看起来很是邋遢。
虽是愣怔,那丫鬟却很快恢复了正常:“刚刚可是,恩……大叔在笑?”
詹台翎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心里觉得这丫鬟很有意思,仔细打量她,她肤色较暗,长相普通,但是一双剪水秋瞳颇有灵气。
丫鬟听到詹台翎的笑声,似乎意识到自己出了丑,脸一红,似乎有些不高兴:“看公子如此气定神闲,可是胸有成竹了?”
詹台翎停下:“不知二位小姐所出考题为何?”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擂台已摆三日,还有人不知道考题?
那丫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不过想来这几日见的怪人也不少,便没有计较:“此擂台共有四关,第一关在此,”那丫鬟转向身后的白练,“这是温小姐几日前一时兴起所作的《竹心赋》,若是在座各位能找出此文哪怕一个用字的不当,且能说服在座所有人,此关便算过了,第二关考题也自待揭晓。”
詹台翎浏览了一遍,连连点头:“好文,好文。”
“怎么样,公子可愿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詹台翎,满是期待,不过是期待他出丑。
詹台翎只是耸耸肩:“我只是来看看热闹罢了。”
唏嘘声连成一片。
詹台翎但笑不语,转身离开了栖凤楼。
找了客栈放了行李,一番洗漱整理,下楼饱餐了一顿,又在街上随意晃荡了一圈,眼见日落西山,也不知栖凤楼的擂台可破?
敢与天下男子一争高低,这两位女子倒是巾帼不让须眉。詹台翎这么想着,再停下已到栖凤楼门前。
罢了,天意难违。詹台翎抬脚步入。
酒楼仍是人山人海,而那尺白练依旧悬挂于台上,无人问津。
“难道真要让那两个女子把这天下第一夺了去?”人群中声声不忿。
詹台翎淡淡一笑,借着人与人之间的空隙挤到了前面,仔细看向白练。
过了些时候,又是早上那为首的丫鬟出现:“今日将过,敢问各位公子,可想出了?”
众人交头接耳,却无人敢应答。
丫鬟嘴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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